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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承淮祖父的生辰恰好在周末, 因顧雙儀是第一次上門,所以尤其着緊送什麽賀禮這件事。

“不要擔心,我媽和哥嫂你都見過了,都是一張嘴兩個眼,有什麽好怕的?”祁承淮看着她焦慮的在客廳裏踱步,有些無法理解。

顧雙儀轉身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 側着身拉住他的胳膊狠狠搖了搖,“又不是你去見家長, 你當然不怕啦!”

說了幾次她都無法放松,祁承淮幹脆不再勸, 只當做不知道的徑自忙自己的事。

顧雙儀想了幾天都不知道送什麽才好, 這才想起要向母親求助。

顧母十分驚訝, 在她看來,盡管祁承淮一直以來都表明了日後要結婚的意思,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太快了, 雖然如今這個社會閃婚早已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已經漸漸習慣了女兒在離開家之後不再事事第一時間向她求助,心情也由一開始的失落複雜轉為了如今的放心欣慰,總歸是要長大才好。

顧母情知顧雙儀的為難和緊張, 于是認真的替她參謀了幾樣可做壽禮的東西,最後敲定了送瓷器,還特地找了家據聞很有口碑的店瓷器店的地址給她,恰好是在明珠廣場。

顧雙儀挂了電話後興沖沖的跑進書房, 祁承淮正在看書,被她吓了一跳, “這是怎麽了,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又雨過天晴的?”

他反手托住撲到了自己背上那個小姑娘的臀,語氣既無奈又寵溺,話音才落就聽見她叽叽喳喳的講開了,“媽媽給我出了個主意,送瓷器好不好呀?你說送那種好,是景德瓷還是其他?有沒有圖案呀?要多少件的呀……”

“去到了就知道了。”祁承淮暗暗嘆了口氣,覺得腦袋有些發脹,連忙打斷了她的話,“你今天該看的書都看了?題都做了?”

顧雙儀愣了愣,片刻後怏怏的從他的背上離開,“好嘛,知道啦,現在就去。”

說完之後就垂着頭出了門,祁承淮張了張嘴想喊住她,可是看着她的背影又将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書房門才關上沒多久,他就似乎聽見了客廳裏電視的聲音,心裏嘆了口氣,她這個樣子考得好就見了鬼了。

周五晚上在家吃過飯,祁承淮陪顧雙儀去挑禮物,臨出門前他坐在玄關處鞋櫃旁的換鞋凳上看着客廳裏四處找自己手機的顧雙儀,“你這些天怎麽老丢三落四的?”

“哎呀,忙昏頭了嘛。”顧雙儀在沙發的縫隙裏找到手機,忙向祁承淮那邊走去。

祁承淮見她過來,傾身從鞋櫃裏拿了雙和她米色半身裙一個顏色的靴子,示意道:“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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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雙儀愣了愣,忙哦了兩聲,然後擡起腳任由他給自己穿上鞋,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低頭看着他烏黑的發頂道:“祁承淮,前天我值班,你有沒有聽我的話煮粥喝?”

“……嗯,喝了。”祁承淮彎着的腰頓了頓才又直起來,淡淡的應了一聲。

顧雙儀不疑有他,又絮絮的道:“粳米粥上頭一層濃濃的粥油可是好東西,你要多吃點,最養人了。”

祁承淮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習慣了聽她說這些養生之道,起先并不覺得有多好,可是她一日複一日的迫他堅持,漸漸的他也發覺自己的精神狀态的确比以往好了許多,這才漸漸将她的話聽到心裏去。

去往明珠廣場的路上,顧雙儀跟祁承淮打聽祁家人的喜好,畢竟是第一次上門,見面禮總是要用心準備的,萬一犯了忌諱,之前所有的好印象都有可能坍塌。

祁承淮屈起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想了想後道:“大嫂懷了孕,什麽都比不上送孩子東西來得能讨她和我哥的歡心,就買點嬰兒用品好了。”

“至于我媽,倒是和你有些像。”祁承淮一面說一面扭頭看了她一眼,嘴角隐隐彎了彎。

顧雙儀愣了愣,疑惑的看着他,“怎麽說?”

祁承淮點了點頭道:“她同你一樣愛收集首飾,只是你喜歡發簪,她愛玉挂件。”

之後提到了他父親,祁承淮卻說起了十幾年前的事來,“十幾年前非典的時候,其實我爸差點就沒了命。”

十幾年前顧雙儀和他都只是十來歲的孩子,對非典的印象無非是衆人哄搶板藍根和食醋還有抗病毒口服液,以及電視新聞裏滾動播放的報道,鏡頭所到之處都是戴着大口罩的人們。

等到再大些,再看到關于那場疫情的回顧,才發覺白色恐怖曾經籠罩在自己生活的上空,有很多的生命和抗病毒口服液一起在那場與病魔的抗争中銷聲匿跡。

等到後來他們讀醫,就更加明白非典二字後面的恐怖與艱辛,所謂懂得越多就越畏懼,無論是對知識,又或是對疾病。

顧雙儀沒想到祁承淮與非典有過那麽近距離的接觸,一時間有些錯愕,“嗯?真的?”

祁承淮點了點頭,娓娓道:“那時非典突然爆發,來勢洶洶,省醫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我爸和當時的急診科張主任親自披挂上陣,在醫院守着,遇到發熱的病人就吓個半死,每天都要上報很多的數據,直到4月3號晚上,彎彎,我一直都記得他那一天,他打電話回來說他病了,讓我好好聽我媽的話,照顧好爺爺和我哥,後來我才知道,那時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渾身無力,舉步維艱,鼻息間呼出的好像火燒一樣的氣體,他自己也中招了。他後來說,當時他坐在急診門口的臺子上測體溫,體溫計顯示38.7℃,他拒絕了要扶他進病房的同事,獨自走回臨時居住的醫院招待所,獨自整理和處置好個人物品之後,又獨自走到病房安排自己住院,第二天,他被轉入ICU病房。”

祁承淮停了片刻,嘆了口氣繼續道:“持續高熱、肌肉酸痛、頭痛欲裂、口幹、腹瀉,你也知道這都還是初始症狀,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他好歹是個搞呼吸病出身的專科醫生,于是開始拼命進食、減少消耗,到了那個時候,能挺過去就挺過去,挺不過去也就完了。他後來用生不如死來形容那段日子,當時他甚至不能自己喝下一口湯,護工每喂他喝下一口湯,他都要喘上幾分鐘,心率降低血氧飽和度也降低,氧氣幾乎完全無法吸入肺中,猶如巨石壓胸,又覺得肺已經化為巨石,導致身體嚴重缺氧。身旁陸續的有病人的屍體被擡走,死亡的巨大恐懼感籠罩在他心頭,他連續五天五夜沒有睡覺,擔心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多天,每一天他都覺得也許是活着的最後一天,他把寫好的遺書壓在枕頭底下,死命捱着,總算等到病情有了轉機。”

顧雙儀聽完,只覺得心驚膽戰,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半晌才長長嘆了口氣,“幸好幸好……”

“你知道他怎麽活下來的麽,除了用意志力抵抗。”祁承淮笑着繼續道,“你若是用過呼吸機就會知道,呼吸面罩蓋得嚴嚴的,吸氣還好,但是呼氣的時候阻力相對大些,好似一口氣堵在肺裏要窒息那種感覺,非典病人的肺都是很脆弱的,這樣一憋很容易就出事,是吧?”

“我從前上急救醫學的時候也聽說過,你知道,G市當年疫情危重,很多老師都曾經是一線醫生,跟我們提過這一點。”顧雙儀點點頭應道。

祁承淮就笑了笑,問道:“那你老師說過怎麽做才最好麽?情況允許的時候。”

“用東西松一松面罩,讓空氣能順暢流通?”顧雙儀思索片刻,艱難的想起當時課堂上老師的話。

祁承淮聞言贊賞的看了她一眼,誇道:“看來你上課挺認真,就是這樣。我爸後來極得意這一點,他拼了全力将提前準備的筆派上用場,每次都用筆夾在面罩和鼻唇溝之間,好讓氧氣進出得更順暢,可惜,這個方法來不及傳授給其他人,他是最後一個出ICU的。”

其他的病友,有的不幸死去,有的比他好轉得快,祁承淮如今再想起父親當年說過的故事,總覺得像一個神話故事。

顧雙儀又和他說起學校附屬醫院一位犧牲的護士長,那是那場疫情中第一位犧牲的醫護人員,後來每年學校都要組織學生去祭拜,希望大家能永遠的記住以護士長為代表的一群人。

亦包含了希望他們以此鞭策自己不斷進步的殷切希望。

顧雙儀說的事讓祁承淮直點頭,“是,差點忘了那位護士長就是你們學校的,我剛才就想說,卻又想不起來,真的記性變壞了。”

“到底過了十幾年啦。”顧雙儀忙安慰道,想了想又道,“下次給你做些增強記憶力的東西吃,補一補就好了。”

祁承淮便笑,藥食同源藥食同源,這樣的道理也許學中醫的人更加謹記,不然怎麽她總是能想到吃食上頭去。

論完往事,他們亦進了明珠廣場的大門,顧雙儀挽着祁承淮的手臂,硬是将他的步子拖慢,十足一個大秤砣,“慢點慢點,走那麽快做什麽!”

“顧醫生?”祁承淮還未說話,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略帶疑問的聲音。

倆人俱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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