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舞姬

李彥這是第三次踏入敵營了,此次出征乎伶部他身為參軍,自幼長在西北。李彥家鄉的村落連年被狄人騷擾掠奪,在昌和七年更是被狄人完全侵占,百姓全部淪為狄人的奴隸,幸而村落被前任大将軍薛澤收複。他精通狄語,如今便成了使節來與乎伶王談判。

近年來狄人各部族不複當年的繁榮,只剩下乎伶王部不斷壯大,人數竟有了五萬之多,不斷騷擾邊鎮,邊塞之民苦不堪言。皇帝便任平江侯、中郎将隋欽為左将軍命其持兵符讨伐乎伶王。

李彥身為使者,任務就是與乎伶王部談判,若其部願退至天山以南,稱臣于朝,則隋欽退兵。李彥是舉人出身,在翰林院做過四年博士,自認可舌戰群儒而不敗,但前兩次前來談判,乎伶王皆顧左右而言他,似乎對左将軍的威脅毫不在意。要知道,隋欽可是國朝近年來除大将軍外最出色的将星,人稱鐵面殺神,十五歲中了武狀元,年僅二十六便為中郎将還封了侯,這是尋常武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乎伶王雖也是骁勇,但是李彥不相信他對隋将軍絲毫沒有忌憚。

此次李彥前來是下最後通牒,若三日內乎伶王不撤,那也就沒什麽好談的了。

他與兩個兵士在狄人的帶領下穿梭在帳營之間。

忽然,響起一聲鼓聲。那鼓聲清脆,仿佛一下敲在了人的心上。那帶頭的兩個狄人哈哈大笑,大聲用狄語交談道:“要跳舞了!”說罷便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李彥與兵士傻了眼,這狄人就是不靠譜,給來使帶路如此重要的任務說跑便跑,就不怕敵人闖到甚要地麽?

三人正想着,忽然鼓聲又想起,而且急促起來,似乎讓人的心跳也跟去了。一聲女子悠揚高亢的哼唱聲想起,仿佛一件最輕薄的紅紗飄進了人的耳中,輕輕拂摸。

李彥身後二人的魂似乎也被勾去了。李彥咳了一聲道:“狄人好美姬與美酒,聽那邊的聲音,似乎這裏的狄人都去那裏了,不若我們三人也去看看,也好找到那領路的。”

那二人自然是應允,便循着那歌聲與鼓聲走到一處青草覆蓋之地。

綠地之中立着一個身着妃色輕薄紗衣的赤足女人,那紗衣只覆蓋着女人胸前小而□□的峰巒,連長裙也是一條條細細的布與串成長串的寶石做成。她散着一頭如雲的黑發,黑眸漆漆,頸間挂着一枚珍貴的虎睛,遮住峰巒的抹胸只及腰腹,上面還綴有細細的珠串。那不及一握的蠻腰似是柔若無骨,随着鼓點或急或緩、或重或輕的擺動,她扭一下,那腰間纏着的珠線便随着輕輕敲打她的腰腹,發出好聽的聲音。

那女人一邊唱着李彥等人都聽不懂的歌一邊舞,與旁邊伴奏的樂者奏出的音樂十分契合,每一次律動都砸在鼓點上,她的碎發随着擺動時而擋住面龐,她便輕輕一攏,那圍着的狄人便發出贊嘆之聲,李彥這才看到,原來人群之中還站着乎伶王。說來也奇,這個女人舞的如此即激烈,唱出的歌卻依然氣息穩健,想是已練習了多年,才達此爐火純青地步。

不光是狄人,李彥與兵士也呆了。

那女子舞畢,微微有些喘,臉上有一抹紅暈,明眸善睐的她并沒有看任何一個人一眼,便與樂師,匆匆離去。

乎伶王絲毫沒有受冷落的憤怒,撫掌大笑,周圍的狄人也都歡呼雀躍,稱贊舞姬的技藝高超。

李彥忙從人群中穿過,走到乎伶王身邊,行禮道:“王,在下帶來了隋将軍最新的消息。還請到帳中詳談。”

乎伶王看也不看他一眼,狂傲笑道:“快快滾回你的營帳,告訴隋欽,本王才不會退到大漠之中,我的部族兵強馬肥,他若想死,便來戰罷!”

說罷身邊的狄人一呼百應,紛紛對李彥和兵士出言不遜,又推推搡搡。李彥被兵士護着,雖已經怒極,但又礙于使臣身份不得不保持氣度,既然乎伶王如此态度,那也沒什麽好談的了,他與兵士便自行離開這裏。

既是敵人的營帳,那自然是速速離開才好,三人行的急促,李彥一時不察,迎面竟直直撞來一個人,正是那惹人心亂神迷的舞姬。

二人都走得匆忙,這一下撞得不輕,都向後退了幾步。

舞姬見了他,忽然面上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向前走了兩步,直直走到了李彥的面前,兩個兵士一時愣住,竟忘了護衛。

舞姬沒有說什麽,上下打量了李彥一通,便轉了方向離開。

“李參軍,這舞姬不會是看上您了吧?”

李彥回過神來,繼續向前走,冷笑道:“瞎說什麽?你可知這人是誰?想來她就是傳聞中乎伶王最寵愛的女人。乎伶王為了她,曾經休棄過兩任正妃阏氏。”

兵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可這女子生的倒不像狄人模樣呢……”

到了自己的營帳,李彥準備更衣去見左将軍與其他幾位參軍與副将共同商讨早已定下的奇襲。他剛将外袍脫去,只見一小小紙條從衣襟中掉出,落于地下。

“咦?”李彥不知何時何人将這小條子塞進了自己的衣襟,撿起打開一看,更加迷惑不解。

主帳中,左将軍隋欽已經是一身盔甲,做好了橫刀上馬的準備。如今正與幾位參軍商讨着奇襲的細節,見李彥近來,忙問道:“如何?”

李彥行禮道:“禀左将軍,敵營之中一切盡在掌控,乎伶王狂傲自大,真的以為被擒的左盟王會帶着八萬人馬今夜來支援他。”

隋欽點頭道:“好。”

李彥撓了撓頭,自己在平江侯麾下做事也有一年,知道這平江侯素來冷面冷心,平日裏沒用的話多一個字也不會說的。看來只有自己問了。

“不知左将軍是否在敵營還安插了探子?”

隋欽有些驚訝,道:“并無,何出此言?”

李彥也是頗為驚訝,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拿給了隋欽道:“此乃在下此次去敵營後不知被誰塞入衣襟裏的。

隋欽端詳一陣,那紙上寫着一排小字:“左盟有八萬援軍。”

李彥道:“這紙條上所寫之事,是左将軍與諸位将軍都該明白只是咱們做的手腳,但是乎伶王身邊的人并不知道這是僞,但那個人怕咱們寡不敵衆,所以特将這件事洩露給我這個敵營使者。”

宋參軍亦不解道:“怎會有狄人不幫着自己人,還将機密洩給敵人呢?”

隋欽道:“不管那人是誰,他的情報也證實了乎伶王對左盟王深信不疑,還不知他已被大将軍俘獲,今夜應該是萬無一失。”

宋參軍道:“是,而當我們擊退乎伶王時,那人自會站出來領賞。”

李彥欲言又止。他忽然想到了那個撞了自己一下的舞姬,難道是她?

今夜奇襲,刀劍無眼,不知那美麗的舞姬會不會自此香消玉殒?

是夜,平江侯隋欽立于敵軍主帳前,身邊有兩位參軍。

這是一場夜間奇襲,乎伶王堅信的援軍并沒有到來,敵軍大勢已去,部族中狄人紛紛四散敗走。

忽有人來報:“啓禀将軍,京城傳來的急報,皇上已于本月初九駕崩了。”

幾位将軍聞得此言都頗為驚訝,皇帝向來身子病弱,卻未想到竟未到四十便龍馭賓天。

隋欽問道:“繼位者何人?”

信使道:“屬下離京前,尚未有新帝繼位,先帝生前也沒有立太子,太後與蕭太傅先前定下的,應該是福王。”

隋欽又問:“大将軍可得了消息?”

信使道:“裴大将軍比隋将軍離京城還近數百裏,想必應是先比這裏得到消息。”

宋參軍道:“時局大變,看來将軍要盡快趕回京城才好。”

隋欽卻道:“什麽大變,左不過還是蕭太傅與蕭太後的天下罷了。”

不一會,進入主帳的兵士走了出來,神色古怪。

“禀将軍,敵首不在帳中藏匿,帳中只有一女子。”

李彥身為文官,正在一旁檢視敵軍帳中搜出來的文書信函。他聽到這消息,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心跳亦快了許多,心道:乎伶王逃了?竟未将她帶走?

隋欽皺着眉緊繃臉,一言不發。走入帳中。

果然只有一個女子伏在那鋪了狐皮毯的榻上,只身着薄紗,烏發纏身,見了如此多人沖進來也不害怕,仍舊媚眼如絲試圖勾着每個人的魂。

邊上的副将見狀便使了眼色,讓部下帶上來一被俘的敵方狄人軍師。

那狄人說了些狄語,李彥翻道:“他說這名女子乃是乎伶王的愛妾,但不是狄人,是數年前他人贈與乎伶王的,其他的不知道。”

隋欽上前看着那女子道:“乎伶王何在?”

女子并沒有答話,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用塗着蔻丹的手觸上隋欽身着的盔甲,慢慢向上移,場面頗為香豔,幾個兵士忍不住笑起來。可李彥卻吓得不輕。

隋欽還是一副冷漠的摸樣,抽出馬鞭竟揮手給了這女子背上一鞭。

随着一聲脆響,在場之人無不倒抽口冷氣,早知平江侯是戰場上的閻王,不曾想他對女子也是如此無情,這一鞭子他使了力,可不是破點皮就完事的。

那女子吃痛,目中有淚,嘤嘤哭泣起來。

宋參軍道:“她是不是聽不懂漢話,讓李彥跟她講。”

李彥忙定住心神,上前用狄語問她叫什麽。可她卻不發一語,只是楚楚可憐地看着隋欽。

宋參軍咧嘴道:“看來是個啞巴。”

可李彥聽過她的歌聲,知道她并不是啞巴。

當夜軍隊在方圓十裏內搜索都未找到潛逃的乎伶王,隋欽亦無法,只好派人請示百裏之外的大将軍,在此地逡巡了三日收拾好了戰場,大将軍令下,因京中要冊立新帝,只好先寫好戰報,班師回朝。那女子和一些狄人的将官都要被押回去,再細細審問,看看是否還能有些線索。

大漠上的月光格外明亮,有着京城沒有的情愁意味。那女子停止了哭泣,轉過頭來望向這滿目瘡痍的乎伶王部,一股厭惡之情油然而生,她緊了緊包裹在身上的毛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終于要回京城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和女二命定般的相遇……

我不會承認這章是邊聽狼姐的歌邊寫出來的。

話說寫文這種事情還是要一氣呵成啊,不然過兩個月再回頭看自己寫的這是什麽玩意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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