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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無天日的牢房,陰寒潮濕的空氣,慘叫聲時不時從幽暗的地下傳來,這是督衛署的地下牢,真正的地下牢,比起刑部地牢,它更黑暗更可怕。

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地面讓着本就冷寂的地牢更顯幽寒,哪怕撲騰着的火光映的滿室昏黃,也驅散不了這萦繞不散的冰涼。

奄奄一息的夜中星被懸吊在鐵索之上,衣衫褴褛,血痕遍布。

“問出什麽了?”季黎看了一眼裏面已經丢了半條命的夜中星,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幹淨俊秀的男子搖了搖頭:“從昨日晚間一直拷打到現在,他沒說一個字,什麽都沒問出來,是個硬骨頭。”

季黎舉步走進內裏,這牢內鋪着幹枯的稻草,正中擺放這一個四方木桌,桌上堆放着諸如瓷碗,吃食,書籍之類雜七雜八的東西。

“大人,這是從夜中星在蕲州,荊州,盛州三個地方的院落裏搜出來的可疑物件,除了這些,還有大量的金銀財寶,兩成用于督衛署日常運作,其他八成已經收歸國庫了。”陳紀一邊說着,一邊掏出賬冊遞到季黎面前,季黎擺了擺手示意他收回,她現在沒什麽心思看什麽賬冊。

季黎随手拿起一個刻着蘭花的白玉胭脂盒,緩緩打開,裏面的胭脂還是滿的,沒有用過。

“這胭脂盒是從蕲州的院落搜來的。”

季黎聽着陳紀的話,沒什麽反應,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對着其他東西翻翻撿撿,最後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書上。一共五本,分別是:蘭橋志,古國閑筆,美人風月,木蘭詩集,別賦。

季黎将幾本書攤開在桌子上,将中間的‘美人風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慘淡的模樣勾了勾唇角:“美人風月……呵……”

原本沒什麽動靜的夜中星聽見這幾個字突然抖了抖,就連一直閉着的眼睛都微微睜開了來,季黎輕輕翻開書頁,聲音懶散:“高昌國主真是個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睜開的雙眸慢慢瞪大,這個計劃非常隐秘,她是怎麽的知道的?

“你以為,就你們有間諜嗎?”季黎擡頭,明明很平和的語氣,愣是叫夜中星聽出一絲不屑來,女人白皙的臉頰上映着火光,看起來柔和的面色卻讓他感覺到一絲淩厲。

夜中星又重新閉上眼,慢慢垂下腦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也不惱,若真是簡簡單單便說了出來,那就不是間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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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前些日子她從一葉先生那裏得到這個什麽高昌國‘絕美’計劃的時候,她差點兒笑出聲來,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鐘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個正兒八經的女人,她怎麽可能喜歡女人呢?

季黎擡了擡手,陳紀了然地将長劍遞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輕貼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劍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劍穿喉。

“你若是說出來那些人是誰,或許本官可以饒你還有她們一命,否則你馬上就會去見閻王。”

夜中星冷笑,平靜的言語中帶着難以察覺的輕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剛剛知曉這個計劃,我沒見過她們。”這話倒是真的,他确實沒見過那些美人兒,只知道她們現在的名字和代號,也就是說現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認不出來。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劍往裏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覺到利刃刺進血肉的尖銳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沒從我這兒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麽可能舍得殺我?何必拿着這劍來吓唬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會……”說。

那個‘說’字尚未出口,長劍穿喉而過,鮮血噴濺。夜中星的臉上還維持着扭曲的笑容,雙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經接過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幹淨了手,将絲帕丢在地上,舉步往外走去。

陳紀看着夜中星喉間的長劍,猶豫了一下還是拔了下來收回劍鞘。

“大人,現在怎麽辦?”

季黎輕撚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賊三條柳與江洋大盜夜中星均已伏誅,記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絲關于間諜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陳紀還是比較擔心高昌國的那什麽‘絕美’計劃,心下擔憂,這面上不由也帶了幾分。

陳紀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明目張膽,季黎不悅地瞥了他一眼:“你這般看着本官做什麽?”

“屬下只是有些擔心。”擔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兒給騙了。

“有什麽好擔心的?你說,為什麽會有本官好女色的傳言?”季黎搖了搖頭。

“難道不是嗎?”陳紀扳了扳手指頭。

季黎盯着陳紀看了許久,冷笑一聲。

“希望高昌國主的這一場‘美人大計’不會太無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曠的庭院,院裏栽種着桃花,桃花開的正好,穿着鵝黃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樹下翻看着書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經很久沒有在督衛署見到這般恬靜溫雅的姑娘了。————來自陳紀心裏活動。

“她為什麽沒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陳紀現在在想什麽的話,絕對會毫不客氣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長發輕拂到腦後,看着安宛秋那模樣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陳紀連忙回道:“她的官服還在趕制中,應該明日便能到她手裏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絲毫沒有察覺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擡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頭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體一僵,連忙對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麽?”

安宛秋将手中的書往前遞了遞:“回大人的話,是禮部往年的收支賬冊。”

安宛秋是屬于溫柔之中帶着堅韌那一類的姑娘,長得不算驚豔,但是性子叫人喜歡,給人一種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路過陳紀時冷聲吩咐道:“盯緊了這個‘美人兒’。”

陳紀愣愣地點了點頭,待到季黎走遠了,才意味深長地盯着安宛秋,喲,難不成這位就是來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見陳紀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陳紀撐着自己下巴,一臉深思。哎呀,突然有點兒小激動是怎麽回事?

季黎除了督衛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這個時間點她應該陪着小皇帝批閱奏折,說是陪着小皇帝,事實上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弄,小皇帝在旁邊看着。

待到此間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轎攆回到了府中。

爾宜剛剛起身,她今天休假,正萬分悠閑地坐在游廊下吃着點心,見到季黎回來,連忙起身,笑的一臉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來。”

季黎動作一頓:“誰?”

“寧世子。”

謝雲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這邊來,叫他親自給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來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難得強硬,居然威脅他!說是如果他不來的話,這月一個銅板都不給,都說君子不為五鬥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個纨绔,沒有錢,還當什麽纨绔?

“世子,你請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現在應該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謝雲邵偏了偏腦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自在,他已經喝了好幾杯了,等了幾個時辰連人影子都沒見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們連個點心都沒有!純茶水!哪家這樣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惱火,素來随心所欲的世子爺斜了斜眼:“等等等!你從兩個時辰前就是這麽說的!就不能換個說詞嗎?”

“世子,她換了的,她上次說的是‘世子稍等’,這次說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倆字兒呢。”站在謝雲邵後面的小厮微駝着背,嚴肅着一張臉小聲提醒。

謝雲邵神色一滞,反應過來後抽出自個兒腰間的玉簫戳了戳他的腦袋:“閉嘴吧你。”

季黎進來的時候,謝雲邵正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家小厮,叽裏呱啦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見着她一進來便瞬地噤了聲。

一聲月白色錦袍的年輕公子哥,長發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帶着年輕兒郎特有的鮮活氣息,面如冠玉卻少了三分溫潤,眉宇間盡是張揚,他微昂着頭一雙桃花眼睜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飾內裏的好奇與探究。

季黎很少接觸到像謝雲邵這一類的人,哪怕去溪山書院,她也多是見見王必簡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兒郎也是與他一般的年紀,但是她在他們那兒卻從來沒有感受到如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們更多的是恭謙守禮帶着讀書人的儒雅端方。

季黎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地飲了一口茶水,才看着早已不耐煩的謝雲邵道:“寧世子來本官府邸所謂何事?”

謝雲邵清亮的眸子微動,看着坐在上方面無表情明知故問的女人,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坐在椅子上翹着腿,高聲道:“小爺是來給你道歉的。”

‘啪’的一聲,杯盞被狠狠地放在了桌幾上,突然傳來的聲響吓得謝雲邵連忙站了起來,反射性地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只見季黎目光暗沉,唇角帶着冷笑:“你是誰小爺?”

不知怎的,看着那目光,謝雲邵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兒,默默地把自個兒的腿收好,手放在腰腹之下,挺直了脊背,微低着腦袋,放緩了聲音,改了自稱:“我,我是來給你道歉的。很抱歉,昨晚我不應該那樣說話。”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麽和嫁不出去喜怒無常的老道姑一般計較?

季黎不用想也知道謝雲邵在心裏罵她,她也不在意,還是那句話,不過是個沒有價值的纨绔子弟,還沒有資格要她費什麽心思。

只不過……季黎暗自冷笑一聲:“這般道歉,世子不覺得少了點兒誠意嗎?”

謝雲邵蹙了蹙眉:“啊?你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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