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季黎坐在花園小湖邊的六角亭裏, 因為等一下要辦正事兒, 她已經換回了平常的衣物,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謝雲邵的手, 時不時一本正經地說着些玩笑話,寧世子坐在她身邊一張臉從頭紅到尾。
遠處站着的兩人的目光不斷地瞄向他們, 自家娘子還親了親他的臉,寧世子腦袋嗡嗡作響, 以前他們倆親近可沒什麽人在,這……這當着丫鬟侍女還有兩個外人親近什麽的,真的很羞人!
寧世子咽了咽口水,水潤的雙眸望向季黎:“娘子……她們……”
季黎摸了摸他腦袋,掃了一圈俱是低頭斂目的侍女,最後冷冷地看向時刻注意着這邊的安宛秋和杜南清兩人:“眼睛往哪兒看呢?”
安宛秋和杜南清連忙低下頭, 再也不敢亂瞄,季黎半摟着謝雲邵靠身後的扶欄上, 忍不住又親了親他的臉, 眼角帶着笑,湊到他耳邊輕聲道:“現在好了嗎?”
寧世子臉紅的都快冒煙了,他環着季黎的腰吻了吻她的唇角,哼, 這本來就是他的家,他在自己家裏和自家娘子親近有什麽不對?寧世子越想越對,臉上的燒意微微退了一些。
對于小白兔的主動,季大人表示非常高興, 說話的時候整個人格外的柔和,安宛秋聽着那邊的說話聲,這還是她頭一次聽到季黎這樣柔和的說話,她面色慎重地看了看身邊狼狽不堪的杜南清,季大人到底叫她們來幹什麽的?安宛秋整顆心都緊繃着,導致身體都有些僵硬。
安靜的亭中只有季黎和謝雲邵的說話聲,大約過了兩刻鐘的時間,青石板上又傳來了腳步聲,季黎懶懶地擡了擡頭,流螢來了。
安宛秋看見流螢心中一個咯噔,額頭上漸漸布滿了細汗,尤其是當季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緩。就在她低垂着頭掩飾着自己的不自在時,流螢已經掠過她走至了亭中。
“流螢給大人問安。”清清泠泠的聲音兀地響起,叫所有人的心頭都有一片輕羽拂過。
季黎随意地點了點頭便沒有再理會她,倒是謝雲邵瞪着她,流螢!他知道,就是攬花苑裏的那個狐貍精!上次他想進去找娘子,爾宜還攔着他不讓他進去,說什麽不能打擾之類的話。
寧世子覺得自己心口兒有些疼,他鼓着腮幫子委屈地看向季黎,不言不語,滿眼控訴。季黎挑了挑眉,不解地戳了戳他的臉:“怎麽了?”
謝雲邵雙手放在季黎的耳邊,雙唇湊過去,酸酸道:“上次在攬花苑,我去找你,你呆在她的房間都不出來,爾宜也不讓我進去,你們、你們是不是……”
季黎往後仰了仰身子,壓住唇角的笑意:“我們是不是什麽?”
“是不是、是不是……”寧世子是不是了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垮着臉雙唇緊抿:“你明明知道我想說什麽。”
小白兔的郁郁寡歡的樣子看的季黎好笑,她勾了勾他的脖子,吻上他的雙唇,輕輕摩動,舌尖在他的唇瓣上輕緩的滑過帶起一陣酥麻,聲音低啞:“本官和她可沒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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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世子喉結滾動,氣息不穩,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真的嗎?”
“真的,我只是去她那兒聽書而已。”季黎舔了舔唇,壓下心中的悸動,等一下還要辦正事兒,還是克制一點兒比較好。
“聽什麽書?”
季黎輕笑一聲,喚來了雨眠:“去取一本書來交給流螢。”
“是。”雨眠偷笑着應下,很快便将書取了來交到流螢手上。
流螢拿着書,含着柔光的雙眸看向季黎,寧世子猛地站起身來,擋在季黎身前,肅着臉:“看什麽看!”
流螢被他吓了一跳,聲音之中帶着些驚意:“大人,這……”
季黎将謝雲邵拉了下來,垂眸看着兩人扣着的雙手,淡淡道:“讀。”
流螢抿了抿唇,翻開書,慢慢地讀了起來。她那空靈中泛着柔和的聲音悠悠傳入人耳,叫人心中格外舒緩。
季黎輕輕撫了撫謝雲邵的鬓角:“這就是聽書。”
寧世子這下徹底放心了,歡歡喜喜地摟着季黎的腰,臉埋在她的頸間蹭了蹭。季大人非常受用的眯了眯眼,唇角微翹。
爾宜親自去請的落槡,當她帶着落槡進來的時候,流螢已經讀了将近一刻鐘了,季黎對着流螢揮了揮手,流螢會意地将書合上退至一邊,亭子裏霎時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亭子邊的小湖裏有魚躍出水面的聲音,季黎點了點謝雲邵的額頭,他連忙坐直了身體。季黎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衣襟,墨眸看向跟在爾宜身後走來的落槡。
這位春玉樓的新花魁,她還是第一次見,步履輕盈環佩作響,容色之盛如春半桃花,楚楚動人,雖然及不上攬花苑的紫菀,卻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奴家落槡給大人問安,給世子問安。”落槡的聲音平緩,帶着女兒家特有的柔媚。
謝雲邵的目光觸及到落槡那張臉,忍不住皺了皺眉,季黎擡手撣了撣衣袍也沒叫起,只是目光冷寂的打量着她。
“安宛秋,你可識得她?”
季黎問話,爾宜拿着劍對着安宛秋比了比,安宛秋咽了咽口水小步走到了落槡面前,強自鎮定地搖了搖頭:“大人,屬下只知道她是春玉樓的頭牌花魁,與她是不想熟的。”
季黎又轉向流螢和杜南清:“你們兩人可識得她?”
杜南清搖了搖頭,她一直都待在江都可沒見過這個什麽春玉樓頭牌,倒是流螢點了點頭,俯身回道:“春玉樓的落槡姑娘,奴家自然是識得的。”
季黎嗤笑一聲對準了安宛秋:“聽出自己的回答和別人的區別了嗎?”安宛秋聞言心下一驚,卻又聽季黎的聲音:“本官問你識不識得她,可沒問你和她熟不熟。”
安宛秋緊抿着蒼白的雙唇:“大人,屬下不明白你意思。”
“本官的意思很明顯,安宛秋,你以極好的成績考進督衛署,怎麽會連話都聽不懂呢?”季黎站起身在安宛秋面前立定,擡手鉗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将她低垂的頭扳了上來,慘白的臉上尚有來不及掩飾的驚慌:“你慌什麽?”
安宛秋斂了斂神色:“屬、屬下沒有。”
“有……還是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季黎甩下手,雨眠及時遞了帕子過來,季黎擦了擦手将帕子随意的扔在了桌子上,她緩步走回到剛才坐的地方,脊背挺直:“高昌的諸位,你們知道本官今天把你們叫過來是為了什麽嗎?”
除了杜南清,其他幾人聽見季黎的話俱是一驚,相繼跪下,安宛秋目光平視着季黎,看起來極為坦蕩:“大人,屬下和高昌絕沒有一點兒關系。”
季黎揚了揚眉眼:“本官不信,除非……”
安宛秋跪着往前行了兩步:“除非什麽?”
“除非你親手殺了她們。”季黎給了爾宜一個眼神,爾宜點點頭将一把劍丢在了安宛秋面前。
“大人,如果她們是無辜的,豈不是錯殺好人!”安宛秋聲音發顫,雙手緊緊地抓着自己的長裙,手心俱是冷汗。
季黎沒有理她,倒是爾宜開了口,将劍踢到了她腿邊,冷聲道:“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動手。”
安宛秋猶猶豫豫,落槡神色哀戚:“奴家只是個靠容色吃飯的下賤人,卻是不知道到底犯了什麽律法,惹得大人這般動怒。”
“偷東西!”季黎尚未開口,一直靜默不言的謝雲邵卻突地發了聲兒,季黎扭頭:“你剛剛說什麽?”
“就是她,那次到你府中偷東西,還劃了我一刀害得我中了青葉痕的毒!”謝雲邵目光灼灼地盯着落槡那雙泫然若泣的雙眸,拉着季黎的衣袖晃了晃。
季黎也想起來了,有一天他确實中了青葉痕,還在季府裏住了一晚,她抓住謝雲邵的胳膊,昨晚她還瞧見了那上面淡淡的痕跡,季黎眸色微沉:“這麽肯定是她?”
“身形,眼睛,還有給我的感覺,很像很像!”
“隔了這麽久了,你倒是記得清楚。”季黎撫了撫他的肩,笑道。
寧世子得意地昂了昂頭:“本世子的記性好的很。”他可是過目不忘的!
“世上之人尚有相同,僅僅憑着身形眼睛,和那虛無缥缈的感覺便将人定罪,世子未免太過草率!”落槡言語不卑不亢,表情鎮定,但話中的指責性卻是十足,季黎不悅地冷哼了一聲:“草率不草率,不是由你說了算的。”
落槡拔高了聲音:“季大人!”
季黎冷笑着看向安宛秋:“你怎麽還不動手?”
安宛秋搖了搖頭:“大人,這、這實在是不妥!”
季黎雙手交叉,神色淡淡:“爾宜。”
爾宜應諾,拔劍直接架在了安宛秋的脖子,季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好了,最後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死或者她們死。”
冰冷的利刃緊靠着自己最柔軟的脖頸,只要執劍之人輕輕一動,她便會成為劍下亡魂,安宛秋腦中天人交戰,貝齒緊緊地咬着下唇。季黎也不急,等着她慢慢想,安宛秋此人是高昌第三訓練營最底層的間諜,這類間諜對高昌的歸屬感并不是很高,關鍵的時刻,她會舍棄高昌站在對自己最為有利的一面。
正如季黎所料,安宛秋最終還是戰戰兢兢地撿起了地上的長劍,雙手握着劍柄,臉無血色。季黎擡手指了指她身邊的落槡:“就從離你最近的落槡開始吧,好好送她一程。”
爾宜在安宛秋拿起長劍的時候便退到了一邊,沒了爾宜的桎梏,安宛秋的行動便自由了起來。
落槡冷眼地看着她,厲聲喝道:“安宛秋!你快停下!”
季黎一直注視着落槡的态度,看着她對安宛秋那仿若上級對下級的姿态,季大人心情很好的彎彎了唇,又啓聲催促安宛秋:“快點動手。”
安宛秋舉着劍,眼一閉便送了出去,落槡眉間閃過一絲狠厲,直接握住安宛秋的手腕往後用力一推,安宛秋瞬地便倒在了地上,落槡陰沉沉地看着季黎,她算是知道,今天這人請她來就沒打算讓她完好的出去,無論她承不承認自己是高昌間諜,她今天都不可能再回去春玉樓,落槡冷眼掃了掃地上的安宛秋,心下一狠,反正都是死路一條,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這般想着,落槡奪過安宛秋手中的長劍,便直直地沖着季黎和謝雲邵而來,季黎一手把謝雲邵往後一拉,仰身擡腿一腳直踢她的手腕,落槡只覺手腕兒發麻,不禁一松,長劍哐當一聲便掉在了地上。
爾宜一把抓住她後頸的衣服往後用力一帶,将人摔在了六角亭外的青石板路上,落槡快速的起身和爾宜過起了招。
季黎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兒安宛秋等三人:“來人,全部拿下。”
候着的禁林衛一擁而上,将三人拿下,靜等着爾宜将落槡捉拿。
謝雲邵側頭看着面色清冷嚴肅的季黎,心頭一顫,他雙手緊緊地握着季黎的衣角,抿了抿唇,這種距離感,讓他覺得他們之間隔得有點兒遠。
季黎發覺他的舉動,眉眼柔和:“怎麽了?”
寧世子壓住心頭的不舒服,搖了搖頭:“沒什麽。”
季黎不疑有他,又轉眼盯着爾宜那邊,落槡武功尚可,和爾宜過了多招才被拿下,爾宜将人交給禁林衛,自己走到季黎面前拱了拱手:“大人,接下來有何指示?”
“把她們分開關押,分開審訊,順便将間諜落槡落網的消息布告天下,然後,嚴密監視整個京都,等着冰楓自己行動。”季黎平聲吩咐道。
“是,屬下明白。”爾宜接收到指令便指揮着禁林衛将人往督衛署押,走之前笑着對季黎眨了眨眼:“耽誤大人婚假,真是不好意思,接下來的兩天,屬下保證不來打擾您。”
“自己的保證可要記好了。”
“當然,屬下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爾宜又拱了拱手,這才帶着滿臉笑意押着人回了督衛署。
督衛署的人相繼離開,季黎這下是真的閑了下來,午時早就過了,季黎捏了捏謝雲邵的臉,寧世子收斂心神:“娘子,我們去用午飯吧。”
“你餓了?”
“未時都過了,當然餓了。”寧世子指了指外面天空的太陽,回道。
季黎微笑着湊到他面前,吻了吻他雙唇,輕聲道:“我也餓了,不過我不想吃飯。”
寧世子抿了抿唇,好奇道:“那吃什麽?水果糕點不果腹。”
季黎眯了眯眼,輕輕咬了咬他下巴:“吃你就好了。”
寧世子身子一僵,微紅着臉,雙眼緊張地不停眨巴:“大白天的,是不是不大好?”
季黎看着他那樣子,不禁笑出聲來,揉了揉他發燙的臉:“跟你開玩笑的,走吧,吃飯。”
季黎先一步站起身,寧世子臉上的紅熱退去,只餘下滿臉可惜,雙眼裏盛滿了懊惱,哎呀,他直接答應就好了嘛,幹嘛多嘴呢!
季黎見他還沒起身,又開口:“走了。”
“哦……”寧世子耷拉着腦袋跟在季黎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往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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