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季安歌就是季安歌,哪怕天塌下來, 她也依舊淡定如斯, 就是這樣, 就是因為這樣, 就是因為她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這個樣子, 有時候, 她恨不得撕開她那虛僞的面皮, 想要好生瞧瞧,那從容不迫之下是不是也如同她這個孤世旅人一般彷徨無助。

謝妗西緊咬着牙關,雙眼泛紅, 她深吸一口氣, 強抑制住自己想要發飙的沖動:“你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季安歌将棋子放下,收回看着謝妗西的目光,緩緩站起身來, 平靜地看着她:“我沒有不信你,這事兒确實急不得。”

“那你馬上讓人将那個女人控制起來!”季安歌越是平靜謝妗西就是越是焦躁,言語之中甚至隐隐帶了些許命令的意味兒。

“不行。”季安歌搖了搖頭。

“為什麽不行?”謝妗西冷冷地看着她:“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是啊, 不是我的風格。”季安歌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沒辦法, 現在不行, 不過……你這麽着急做什麽?”

“你管我。”謝妗西拂袖而去,既然這人都直接拒絕了,她也不想留在這兒自讨沒趣,要不是因為希白說的那些話,她也犯不着來找她們姓季的, 自己就動手了。

謝妗西已然離開,季安歌低眸看着才下了不到十子的棋局,苦笑着搖了搖頭,雲芸從亭外走了進來,在季安歌的注視之下将棋子收好:“主子,郡主的兒子姜公子搭到裏面去。”

“是嗎……”季安歌走到階梯前,遠望着朦胧的天際,雲雨将近,京都馬上就有一場大雨了。

“主子,咱們真的不需要做什麽嗎?姜公子那邊……”雲芸到底還是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也就這兩天了。”季安歌輕輕舒出一口氣:“放心吧。”

………………

即便是白日裏,攬花苑的依舊有客人來,雖然只有零零落落的幾個,到底也比其他一般的秦樓楚館要好得多。

紫菀聽着樓底下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指尖輕撫着木盒上那精致的花紋,小芽将門打開,她微含着笑意走了進去,甚至連身上的披風都未除去便徑直坐在了梳妝臺前,小心翼翼将木盒放在光滑的桌面上。

她沒有打開,只是眸光泠泠地看着那精致的木盒,耳邊是小芽細細碎碎整理東西的聲音,她遲疑了一下,偏了偏頭,聲音冷淡:“小芽,你去廚房弄些熱粥來,我想着暖暖身子。”

小芽發下手中的拿着的茶壺,猶猶豫豫地看了她一眼,良久之後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出門時還順帶着小心地關上了房門。

紫菀見小芽離開又将目光放在了木盒上,身為攬花苑的花魁,她收到過無數的禮物,金銀珠寶書畫典籍,甚至于佳釀珍馐。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對一個禮物滿懷期待過,大概是因為……送禮物的人不同?好像也不盡然,明明以前姜希白也給她送過東西,卻也沒有如現在這般過。

指尖輕輕勾掉木盒的小扣,緩緩将蓋子打開,盒中紅色的軟布上放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玉梳,她将玉梳拿起放在手中,泛着點點暖意的梳子光滑溫潤,她看着妝鏡裏姣好的容顏,伸手将身後的頭發拉到前面,松開纏着的發帶,輕輕地慢慢地梳了一下又一下。

結發同心,以梳為禮。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紫菀姐姐……”小芽将房門推開,快步走了進來,就看見紫菀端坐在妝鏡前一副神思缥缈的模樣,她的目光從打開的木盒慢慢移到紫菀半挨着長發的玉梳上,她神色微變:“姐姐,你……”

紫菀緩過神來,快速地将玉梳放回了盒子裏,啪的一聲将其蓋好,不悅地說道:“進門之前怎麽不說一聲?”她站起身看着兩手空空的小芽:“讓你拿的粥呢?”

“姐姐,我剛才遇見出門采辦的王嬸兒了。”小芽沒有回到紫菀的話,而是沒頭沒尾地說起了這樣的話來。

“怎麽了?你每日不是都要見着她嗎?”紫菀的語氣不怎麽好,小芽也不在意,她面上帶了幾分愁色低聲道:“王嬸兒說,她剛出門的時候看見十二府禁衛兵往城門的方向去了。”

紫菀臉色一怔,王嬸兒剛出門的時候應該是在半個時辰之前,那時她們應該還在郡主府,她雙唇微抿:“怎麽會這麽快?”

“不知道。”小芽搖了搖頭,臉上帶了些埋怨:“也不知道首領是怎麽想的,這個節骨眼兒上居然叫咱們去偷千機營的器械圖,那邊盯的緊,一不小心就是死路一條。”

小芽口中的首領指的是高昌第一訓練營的首領,這個任務确實發的奇怪,但他們作為下屬只能盡量去執行根本就沒有辦法推脫。

紫菀眯着眼走到窗戶邊上将其推開了一條不大的縫,冷風不管不顧地湧了進來,吹得她眉心發疼。

她房間的窗戶對着攬花苑後面的一條小街,這街道冷僻的很,尋常少有行人,現在卻能零零落落地看見幾個穿着铠甲的士兵,她又移了移眼,街口處剛好有一隊神色肅穆的士兵路過,紫菀緊皺着眉将木窗關好:“全城戒嚴了,現在整個京都怕是都已經封鎖起來了。”

“那怎麽辦?姐姐,這個時辰還沒有傳來消息,圖紙肯定尚未傳出去。”小芽輕聲說道。

“靜觀其變。”她們現在什麽都不能做,只能靜觀其變。

小芽點了點頭,暫且将此事放下,她準備着再次往廚房去弄些粥水,目光瞥過梳妝臺上的木盒,輕咬着下唇道:“姐姐,你和姜公子還是莫要走太近為好,于你于他而言,保持距離才是正道。”

紫菀當然知曉小芽說的對,她心中百轉千回,面色越發冷淡:“我知道。”

小芽見她這副模樣,也不敢再往下繼續說,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紫菀坐回梳妝臺前,雙手輕覆在木盒之上,怔怔地看着妝鏡裏的自己,沉默良久才輕舒出一口氣來。

季黎回到寧王府的時候剛到亥時,房中的燈燭尚且亮着,原打算往書房去的腳步轉了轉,推開門走了進去。

寧世子坐在桌前撐着腦袋,萬分幽怨地看向她,季黎被那眼神瞧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解地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大晚上的不睡覺坐這兒幹嘛呢?”

寧世子聽見她這話,眼神越發幽怨了,委屈地閉着嘴也不說話。

季黎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坐在他旁邊,半低着眉看着杯中的茶水想着事。寧世子拎着茶壺給她杯中添水,一邊喚道:“娘……子……”

季黎被這轉了幾圈兒的兩個字弄的渾身不自在,握着杯盞的手微僵,總算是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了出來,她擡了擡眸,半是無奈地将他拉回了凳子上,親了親他的雙唇:“早些休息吧,明日你還要去赤霄營呢,我去榻上眯一會兒就好了。”

寧世子的注意力稍微換了一個地方:“為什麽要去榻上?榻上多冷啊,床上有我給你暖着呢。”

季黎捏了捏他的臉:“那行,既然小相公想給本官暖床,那本官就恭敬不如從命。”

寧世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季黎連衣衫都未除,和着外袍側身躺在床上,她拉着被子額頭靠着他的額頭,不過一會兒便有些迷糊地入眠。

燈燭的光透過床幔投射進微弱的光來,那暧暧的輪廓叫他竟是看的有一絲癡醉,他偷偷地将手搭在她的身上,又做賊似的親了親她的眉眼,見人沒有醒過來這才閉上眼,強忍了許久的睡意再次襲來,他打了個呵欠,伴着燭光擁着人沉沉睡去。

季黎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聽見房內傳來的腳步聲便睜開了眼,小心地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刮着風,比起室內冷了不是一星半點兒,季黎被冷風一吹,睡意消散了大半,她聽着手下人的話,微微颔首:“你去告訴爾宜,人手安排好了之後便暫且不動,等到明日一早本官上完朝再說。”

“是。”

季黎又與來人說了些事情,用了将近兩刻鐘才交代清楚,等到來人離開之後她才又回到了房間,在暖爐邊烤了一會兒驅散了寒氣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又起身上朝。

早朝一如往常一般不停地扯着事兒,有人便提起封鎖京都的事情,這命令是季黎下的,季黎上前一步,側身看着發言的官員。

那官員是個剛剛入朝不久的,毫不畏懼地迎上:“季大人,封鎖京都這等大事你怎能三言兩語便兀自定下?”

季黎淩冽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兒,冷笑一聲:“那你待如何?”

四周的人聽着這夾霜帶雪的聲音瞬地低埋了頭,那官員卻是大義凜然道:“自然是解禁,封鎖京都會給老百姓帶來諸多不便。”

“解禁?你想的倒是挺簡單。”季黎雙手撫摸着朝笏,唇角微翹:“解禁了之後好讓你的同黨逃竄出去麽?”

“你,這是何意?!”

季黎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招人入內将其押解:“就是要你命的意思。”

“季黎!你……唔唔唔……”侍衛眼疾手快扯了東西塞進他的嘴裏,季大人心情不好可是直接拔刀的,後果就是血濺宣和殿,那地兒可真是難洗的很。

那官員被堵了嘴,憤恨地盯着季黎未果,最後只得眼巴巴萬分可憐地望向端坐龍椅的小皇帝。

小皇帝冷哼一聲,揮了揮小手:“送進督衛署地牢好好審訊。”

季黎站在前列冷眼看着這一切,小皇帝沉了沉聲:“季卿,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都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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