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季淩霄眉眼一挑, 魅惑中帶着股淩厲,“難道還要我将你們做客娼家的事情一一告訴你們的長輩?”

——你自己不也是在娼家嘛!

雖然每個人都在心裏說這話,可終究誰也不敢說出口去,只得夾着尾巴, 像是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走掉。

更讓人喪氣的是, 走過太女的身邊時,感受到那股夾雜着莫名香氣的氣場, 他們還會情不自禁地臉紅心跳起來。

只是, 那樣一個佳人眼神卻一瞬不瞬不離那個醜八怪, 真是氣死個人了!

季淩霄豎起耳朵,聽到幾個人暗暗嘀咕賈蘭君一點都不給面子之類的話, 她這才明白他們打的是怎樣的算盤。

原來這裏的十三娘雖然是娼門, 卻沒有假母,人也不知從何處來。有一天在這裏偷偷挂上花燈, 豎起了豔幟,算是做起了這門生意。因為十三娘才藝雙絕,才華甚至不亞于某些學子, 故而門庭若市, 可惜這十三娘有個規矩,絕不輕易接客,接客也絕不輕易過夜, 你得拿稀奇古怪、價值連城的寶物來打動她,或者你有什麽本錢,可奇怪的是十三娘接客的标準越是挑剔, 越是有人上趕着要找她。

按理來說,這群不學無術的郎君們是見不着十三娘的,不過,他們是打着賈蘭君的名號來,十三娘想着若是讓賈蘭君迷着自己團團轉,他日他高中的時候,自己這裏豈不是更加出名,才應允了此事。

此時,這些人才又打着十三娘的名號強拉了賈蘭君過來,他們想要做的不過是想要空手套白狼,既見了十三娘,又給了賈蘭君好處,若是賈蘭君被十三娘伺候的舒服了,他們再跟他一說郭淮這事,賈蘭君想必要給了面子參與此事。

如此一箭雙雕之計真不知是何人想出來的,季淩霄倒是那人幾分智慧。

此時,季淩霄與郭淮坐在一間茶樓隔間中,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大概理清楚了,可是,在座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卻怎麽也不肯離開。

郭淮歪着頭,癡癡地凝視着季淩霄,眼中的神情像是濃得化不開的蜜糖,黏糊糊地包裹住她。

季淩霄時不時擡眼,回應的一笑。

每到這時,他更像是聞到了肉味的狗似的,看不見的尾巴搖的更歡快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是插不進任何人的,可在座的這位,不知道為什麽,咬着牙就是不肯走。

季淩霄瞥了他一眼,眼見着他攥着杯子的手指都因為用力而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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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許認為我跟他們是一夥的,我也是故意嘲諷別人的壞蛋。”

賈蘭君捏着杯子,潤了潤唇,低聲道:“我想告訴你,我不是這樣的人,我絕對不會使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季淩霄沒有回答,她盯着郭淮的眼睛看。

郭淮突然閉上了眼睛。

季淩霄微微一笑,将手指偷偷搭在賈蘭君的手指上,杯子裏的水已經涼了,他的手指也如冰淩一般。

肌膚相貼的那一瞬,熱度順着肌膚傳遞過去,賈蘭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反手就要去抓住季淩霄的手,可杯子卻不小心在桌子上磕了一下。

郭淮猛地睜開眼,推開桌子就走,季淩霄動作極快地收回了手,賈蘭君一把抓了個空。

兩人前後腳離開,賈蘭君慌忙起身,杯子裏的水撒了一桌子,滴滴答答地流到他的身上。

“殿……”話音未落,季淩霄的衣角便已經消失在門口。

賈蘭君失魂落魄地收回手。

茶屋外,季淩霄停住了腳步。

聽到背後沒有再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郭淮立刻慌張地回頭,卻撞上了她含笑的視線。

他垂下眼,就像是被黏住了腳,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過來。”

他的眼皮顫了一下。

過了片刻,他就像是個牽絲木偶人一般,僵硬地走到她的面前。

這就是骨氣奇高,卻在喜歡的人面前自卑的連骨頭都沒有的郭淮。

季淩霄擡手,想要碰碰他臉上的胎記,他卻條件反射般的躲開。

她頓時順着他躲開的方向,對準他豔紅的臉頰親了一下。

郭淮整個人都驚呆了,他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季淩霄笑彎了眼睛。

郭淮臉上突然升起一陣惱色,悶聲道:“我喜歡殿下,就是喜歡殿下,雖然我長得難看,可是我就是只喜歡殿下看着我,不看其他人。”

他的眼睛幾乎溢出水光,卻突然垂下了頭,“我也試過閉上眼睛,當作看不到了,可是不行,我還是受不了。”

季淩霄不說話,周遭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他擡起雙手,發顫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啞聲道:“求您了,不要再戲弄我了,我憎惡現在這樣的自己,我不想讓自己因為嫉妒而變得更加難看。”

無論到哪個地步,郭淮都還是那個有自己骨氣的郭淮。

季淩霄從心底發出一聲嘆息,真心實意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飛速地放下手,急急忙忙道:“不,我從未怪過你,相反,無論你對我怎樣,我都感謝你的存在。”

在見到太女的第一眼,他才突然感覺到自己昏暗無比的天空都亮了起來。

季淩霄一伸手,死死攥住他的手掌。

她上前一步,額頭幾乎抵到他的脖頸,低聲道:“我只想告訴你,你并不醜,也不需要在我面前自卑,你比我見過的許多號稱美男子的男人都要更像個男人。”

她在自己身上到處摸了摸,似乎急需找到什麽能夠證明的東西一般。

突然,她從香囊裏掏出一個圓溜溜如櫻桃的瑪瑙——這是她不小心從魏良那裏順出來的,她在手裏颠了颠,塞進了他的手中。

“這是……”

季淩霄按住他的手腕,上前一步,額頭幾乎抵上他的喉結。

“我之前的舉動太過唐突了,可是,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她擡頭,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在我眼中,你恰如美玉,并不是每塊美玉都潔白無瑕,也許你是枚紅玉,是枚瑪瑙呢?你又何須總是跟這些白玉比較?”

“而我……”她舉起他握着瑪瑙櫻桃的手,将自己的手合攏上去,低聲道:“……正需要你這樣的美玉。”

郭淮目光閃動,他的雙唇急速哆嗦了幾下,他明明如此伶牙俐齒,此時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用力再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将他那些隐秘的喜悅,隐忍的愛意,洶湧的相思一股腦兒地傳達給她。

“本宮太女賓客之位即為卿設。”

季淩霄敢這麽說,郭淮卻不敢這麽應下,大周□□以來,就常以宰相兼太子賓客,太女或許不記得這些,可是他卻不能不替她考慮周祥。

郭淮搖了搖頭,口中道:“賓客之位太過拘束,我只願作您的侍讀就好。”

雖然稱為侍讀,實際上還是教導太女經學的職位。

季淩霄微微一笑,自是體會到他的拳拳心意,便拉着他道:“我帶你去東宮看看,你常常入宮為陛下寫詩作畫,卻從未到過我的東宮。”

郭淮的心急速跳動起來,就像是一只快活的小鳥兒,急速蹿進了雲層中。

這時,小二并着小三快步走了回來,太監小二看到郭淮先是一愣,又苦着臉對季淩霄搖了搖頭,她于是便知道小二應該沒有找到唐說。

話說,這唐說也太能藏了,滿長安的人都知道他此次勝算很大,可是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人在哪裏。

見不到人,了解不到情況,這長安的賭局開的也甚為艱難啊。

這樣想着,季淩霄突然嘴角一勾,左拐右拐,竟帶着郭淮和兩個太監拐進了一個隐秘的賭坊裏。

“殿……”

小三被小二拉扯住了。

季淩霄扭頭朝三人笑了笑,“沒關系,我常來。”

聽了這話,郭淮更加憂心忡忡了。

只見季淩霄找到一個賭殿試誰是狀元的賭局,将荷包裏的金葉子都壓了上去。

好敗家的樣子……

郭淮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并偷偷将自己的荷包塞進了她的手裏。

季淩霄扭頭,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她去殺人放火,那郭淮肯定就是跟在後面遞刀、遞火把的人。

她心想:自己果然是個禍害,把人家大才子竟然帶歪到這個地步上。

她将郭淮的荷包收進了袖子裏,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幾人牽着馬走在街上,郭淮開口問道:“殿下竟如此确信唐說能中狀元?”

剛剛她正是把一包金葉子都押在了唐說的身上。

“雖然我不喜賈蘭君,不過,他的的确确是個有學問的。”

季淩霄笑道:“我找人偷拿過兩人的文章,賈蘭君的火候比不上唐說。”

“即便是進士科也要考帖經、詩賦的。”

“我雖然不願意用功讀書,不過,什麽樣的人會考得好我倒是知道的,你看,唐說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可見是個能夠沉下心苦讀的,而賈蘭君呢?家裏的矛盾,狐朋狗友的阻礙,甚至還有軟玉溫香的牽絆,若是你,你會認為哪個更有中狀元的樣子?”

郭淮側頭望她,有心說:你說的那些都不算什麽,此時此刻最令他傷情的恐怕就是你驟變的态度了,若是無心的也就罷了,若太女是有心讓他考砸,那可……真是讓他既佩服又喜愛。

他的視線又忍不住柔軟幾分,眼裏的溫度幾乎能将青銅、黑鐵給融化了。

他不輕易說話,只擔心自己說習慣了諷刺的話,一不小心會傷害到太女殿下。

他最不希望她受傷了。

風拂過,揚起兩人的衣袍。

季淩霄伸出手接過一團白花花的柳絮。

春闱快到了啊……

一轉眼就到了春闱的日子,季淩霄一大清早帶着郭淮騎着兩匹駿馬溜溜達達到了崔府前,正碰見崔歆垂着手立在門口,任由小厮收拾着駿馬。

季淩霄打了聲呼哨,突然催促着白馬,朝崔歆的方向沖了過去。

“啊!”崔家看門的小厮驚呼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女帝一出門就能夠給自己撿個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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