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進了院子裏哪裏還能看得到慧心的人影, 桌面地上落滿了菩提珠子。

季淩霄撚起一顆, 放在天光下觀察。

唐說跟在後面道:“殿下若是真想見他, 可要往茅廁裏尋了。”

“唐先生休說傻話,殿下如此矜貴的身子如何能去那污穢之處?”

唐說眯着眼睛盯着郭淮看, 郭淮的全部心神卻都吊在季淩霄的身上。

“郭先生說的好啊, 莫非郭先生以為太女殿下就不入那五谷輪回之所了?”

郭淮輕笑一聲,“唐先生你心裏在想什麽?非得要跟我擡這個杠。”

“該說郭先生是如何做的, 非得要處處與唐某過不去。”

郭淮笑了笑,卻像足了嘲諷,“莫非唐先生還在記恨我打了你的事情。”

“哈哈, ”唐說幹笑兩聲,“該說是郭先生一直在記挂着唐某, 伺機報複唐某吧?”

“唉——”

季淩霄長長的一聲嘆息頓時打散了彌漫在兩人中的硝煙。

郭淮上前兩步, 小心翼翼扶住她的肩膀低聲問:“如何?是否是飯菜有問題,你也難受了?我請禦醫來看看吧?”

唐說的眼神像釘子一般, 釘在他撫在季淩霄肩膀上的手上。

“我沒什麽。”季淩霄搖頭。

“只是一點葷腥, 能有什麽病症, 現在有病的該是慧心大師吧。”唐說似笑非笑道:“慧心大師是得道高僧, 常年茹素,這一頓吃了這麽多葷腥可不壞了腸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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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碗湯而已……”

唐說的指尖兒一敲碗壁, 笑道:“這碗湯裏下了多少料怕是只有殿下您自己知道了。”

季淩霄目光忽閃,伸出手,一下子便捉住了他的指尖,輕輕搖了搖, 低聲道:“唐郎,我只是看慧心大師瘦弱想要多給他補一補而已,都是些滋補的中藥,并沒有其他。”

“螳螂……噗!”

唐說青着臉,冷冰冰地盯着郭淮,郭淮才不怕他,兩人又不是沒打過架。

季淩霄捏着他的指尖稍稍用了些力氣。

唐說垂眸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撇開了頭。

季淩霄又回頭去看幾乎要貼在她身上的郭淮。

郭淮笑了笑,退後幾步,“我這便去找慧心大師。”

他很是善解人意地離開了。

唐說輕笑一聲,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他本就長相不凡,行止間自由一番飄然若仙的神采,即便是譏諷在他臉上也像是仙人對凡人的睥睨。

季淩霄無奈地看着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的性子也該改改了,到處樹敵怎麽能行呢?”

他的手輕輕抖了一下,眼眸如白水中化開的墨痕,流動間便有一番寫意風情。

“你是心疼你的郭郎了,還是心疼你的玉郎了?”

季淩霄嗔怪地望了他一眼。

他眸色更濃了,“是啊,就我來的晚,比不得……”

“若我說,我更在意你呢?”

原本喋喋不休的唐說霎時愣住了,嘴甚至還張着。

過了片刻,他突然漲紅了臉,磕磕絆絆道:“你……胡說什麽!”

待他臉上像是被胭脂蹭過,才算是真正多了一分煙火氣。

季淩霄單手支着下巴,也不說話,那雙媚氣橫生的眼睛,根本讓人無法直視。

唐說低下頭,雙手攥住自己的衣擺,低聲道:“你也不用故意說這些話,我自然知道我與他們是不同的,不過,我一輩子都是如此,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既然殿下幫了我……”

“傻瓜。”

唐說猛地擡起頭,怒道:“什麽?”

可面對着她溫柔似水的目光,他的聲音又情不自禁小了下來。

她的手拂過他的臉頰,像是一陣春風,讓他頓時失卻了力氣。

唐說這副自傲又自卑的模樣着實引人憐愛。

季淩霄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阿說……”

輕輕柔柔的聲音砸在他的心上,頓時讓他四肢百骸失卻了力量,只能體會到從骨子裏泛起的一陣酥麻。

他好像失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她。

唐說扭過頭,看到了桌子上還沒有收下去的湯,猛地收回了手,冷聲道:“奇怪了,殿下若是想要讓慧心破戒,為何不直接讓他破了色戒?”

還未等季淩霄答話,他便笑道:“這湯裏的東西,怕是補的不是地方吧?”

季淩霄咬唇一笑,濕漉漉的目光落在他那裏,“莫不是阿說也要嘗一嘗?”

唐說還未消退下去的紅暈又翻了上來,他甚至不敢與她對視,直接落荒而逃。

季淩霄垂眸,盯着那碗湯笑了笑,又吩咐宮女将這些殘羹冷炙收拾下去。

不大一會兒,郭淮便攜着慧心走了過來。

“大師未免太貪心了一些,吃的過多反倒對身體有礙。”

慧心垂着眼,臉色煞白,身體虛弱的模樣更像是養在深宅後院裏的體弱小娘子了。

季淩霄手心怪癢的,卻沒有忘記提醒自己這慧心可并沒有表面上的這般無害。

郭淮又唏噓關懷了兩句,不過,季淩霄可把他熟悉的透透的,他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幸災樂禍。

慧心低聲道了一句謝,便坐在離季淩霄稍遠一些的石凳上,一言不發。

這時,被季淩霄打發去找盒子的羅巢回來了,羅巢目不斜視,恭恭敬敬地将盒子奉上,并低聲道:“崔先生在路上遇到了奴才,讓奴才提醒殿下勿忘了正事。”

正事?什麽正事?

郭淮滿臉無奈,微微低下頭,湊到她耳邊道:“便是出謀讓陛下解決賈太師弟子的事情。”

季淩霄笑了一下,“我怎麽會忘記?”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剛好側身,唇峰劃過他臉上鮮紅的印記。

郭淮猛地捂住了側臉,臉色先是變紅,而後又變白。

他死死捂着自己難看的臉,牙齒咬在唇上,啞聲道:“臣有事,先行告退了。”

他急匆匆地離開。

季淩霄望了一旁的慧心大師一眼,心想這壯~陽藥的藥效也并不是那麽厲害,想必無事,便追在郭淮的後面去了。

羅巢眼皮一跳,卻老老實實留在了院裏。

慧心望着那個漂亮的錦盒,蹲下身,一顆一顆将那一整串菩提珠都找了出來,擦幹淨,放進了錦盒中。

羅巢想要上手幫忙,卻被慧心拒絕了。

他起身俯身一百零八次,将這一百零八粒珠子都拾了起來。

原本他就身體不适,這麽一活動他的額頭上便冒出了一層細汗,然而,借着這個重複性的動作,他的頭腦卻清醒了很多。

欲求佛,先求己;欲求己,先求心。

若是他的心都一并亂了,求佛又有什麽用呢?

慧心在石凳上坐了一會兒,小腹下開始微微發熱,他沒有動作,也沒有念佛經,而是安安靜靜地體會這種他從來未體會過的感受。

既然要在紅塵中打滾,自然什麽都要經歷一遍,這也是為什麽他聞出了湯裏面的藥材,卻沒有拒絕的原因。

他其實也隐隐有幾分好奇,這個讓太女殿下如此沉迷的歡喜之道真有那麽好嗎?

據說密宗有一派,修得便是那歡喜禪,禪也能得歡喜?

不知不覺,他便想癡了。

季淩霄在水閣上追上了郭淮。

她手一攔,就像是纨绔子弟調戲小娘子一般攔住了郭淮的去路。

郭淮停住了叫,捂着臉的手卻沒有放下。

“殿下還有什麽事情嗎?”他聲音低低,看上去卻有些可憐。

季淩霄倚着朱紅色的柱子,長腿一身,踩在了對面的牆上,她伸手一撩頭發,笑道:“本宮可不讓你走呢!”

果真是把纨绔子弟的做派學了個十成十。

郭淮強裝,發出一聲笑,“殿下可別開玩笑了。”

“本宮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她笑了一下,立刻收斂笑容,厲聲道:“郭淮,把手放下!”

他的手猛地一抖,可從來沒有忤逆過太女殿下的郭淮還是老老實實放下了手。

“你這是在做什麽?難道本宮見不得人?”

分明是他見不得人才是。

“你難道忘記了本宮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

郭淮死死咬着下唇。

季淩霄哼笑一聲,腳一移,直接踩在了他身側的牆面上。

郭淮默默地望着她的鞋尖兒發呆。

“你老老實實告訴本宮一件事,本宮今天就放了你。”

他的心底突然鑽出了一個小人,那個小人在他心底撒了歡兒一樣活蹦亂跳,不住地說:“別放我,別放我,就這樣很好!”

“殿下請說。”

季淩霄捏住他的下巴,半眯着眸子仔細打量他。

如果有可能,郭淮實在不想把自己難看的一面展示給她看,他羞恥的脖子都開始泛起紅暈來。

“你告訴我……喜歡不喜歡?”

“唔?”

天才一般的郭淮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季淩霄湊近了些,溫暖的氣息噴到他的臉頰上。

“你若是不喜歡,本宮可要離你遠一些了。”

他猛地睜大眼睛,手指發顫,捏住了她的袖擺,輕輕晃了一晃。

“臣喜歡……”

他聲音小的近乎耳語。

“我可沒有聽到啊。”說着,季淩霄便松開了手。

郭淮像是被吓到了,立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大聲道:“喜歡!我喜歡!”

季淩霄笑了起來,“坦率一些不就好了嘛。”

她單手捧着他的臉頰,柔軟的唇碰上他鮮紅的印記,一觸即離。

他表情怔悚,似乎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

“這是給誠實的你的獎賞。”

她的手指輕柔地蹭了蹭他的印記,緩緩道:“其實,這塊印記并沒有那麽糟糕。”

她笑了一下,雙眸清澈如晨曦,倒映着他那張可怖的臉。

“我仔細看了看,你五官俊秀,也是很耐看的,看久了便會覺得你臉上的紅印記像是不小心将胭脂撲在了上面一般,平添了一股風流。”

郭淮搖了搖頭,手指握住她的手,湊到嘴邊吻了吻。

“我不風流。”

季淩霄笑了,“我自是知道。”

郭淮直勾勾地盯着他,坦率道:“我知道自己長相不好,但是,只要殿下想,無論是上面,還是下面,我都會好好伺候好殿下的。”

“你這樣不是等着我作踐嗎?”

他笑了一下,那張臉也有了一股與衆不同的魅力,“我等着殿下來作踐。”

作者有話要說: 郭淮:來啊,不要憐惜我,快來作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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