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季淩霄的腳自然而然垂下, 鞋跟一下一下撞擊着牆面。
她雙手捧着臉,笑呵呵道:“大師這是在負荊請罪嗎?”
慧心站下牆下, 那是一個只要她擡擡腳就能夠碰到他臉頰的距離。
慧心擡起頭,秀美的臉龐被月光打上了一層細膩的柔光, 然而月色越白, 越能襯托出他眸色的深黑。
“啪嗒”
她腳上的木屐掉到濕漉漉的草地上,她的腳弓着,彎出一道新月的弧度,指甲塗着豔紅的顏色, 她伸出腳, 探向了他如女子一般美貌的臉。
他的胸肌劇烈的起伏。
“唔——”
他的肌肉一縮, 微微蜷縮身子, 又在下一刻反射性站好, 只是鬓角上多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季淩霄望着他忍不住收縮的腰部肌肉,一滴汗沿着腹肌溝壑,順着人魚線消失在他的褲子裏, 她覺得自己的嗓子越發幹了。
他如此反常定然是因為身後那東西戳痛了他。
慧心黑亮的眼睛定定地凝在了她的身上。
季淩霄愣了一下, 伸手捂住了嘴, “唉?我說出來了嗎?”
一直是她自己在說, 慧心從始至終沒有回複一句, 她有些頭疼地捂着額頭。
——半途而廢果然要不得,這不,大師自欺欺人的盔甲越發的密不透風了。
她的大腳趾尖兒狀似無意地劃過他的肩膀,慧心周身一抖, 眼中濃重的神色翻天覆地朝她湧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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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
他艱澀地開口,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沙啞的尾音。
“大師明明答應了我啊……”
季淩霄俯下身,淩空撫摸着他臉部的線條。
他喉結動了一下,半垂着眸子,肩胛骨卻往後伸展,希望借助這個動作從荊棘的身上得到更多的痛苦,讓他清醒過來。
季淩霄忍不住皺眉。
她一直認為男歡女愛是世上在歡喜不過的事情了,若是一方的歡欣以一方的痛苦換來,那未免太敗人胃口了。
“大師你這樣可既對不起我,又對不起你心中的佛。”
佛家有苦修一說,講究的就是經歷自己**的磨難,從而達到靈魂的涅槃。
季淩霄對此嗤之以鼻,若**的磨難能讓靈魂涅槃,那李瓊也不知道成佛多少次了。
慧心是個聰慧的人兒,此時此刻竟然希望借由**的痛苦來得到心靈的平靜,可見,她幾乎與他多年的信仰站在同一個位置上了。
“慧心。”
她紅唇一張,輕輕吐出他的法號。
我佛在右,太女在左,慧心覺得自己被活生生劈成了兩半,掙紮在禁欲與縱欲的對峙漩渦中。
剛剛,他迷迷糊糊地被太女殿下攻城掠地,可是,當太女殿下抽身而去的時候,他突然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他是瘋了嗎?還是她有什麽奇怪的魅力,竟然讓他陷進她言語的漩渦中,差點造成了更加不可挽回的後果。
慧心面對着高牆上的季淩霄,雙手合十,整個人聖潔地仿佛在發光。
“阿彌陀佛,女檀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你又變得沒趣了,”季淩霄摸了摸鬓角,輕聲道:“本宮就愛在苦海裏泡着,不行嗎?”
他低頭,“我佛有趣。”
“那你現在是愛佛多過愛我了?”
“我佛慈悲,博愛世人,普度……”他話音未落,季淩霄卻突然從牆上跳了下來,慧心下意識地張開雙臂。
季淩霄“嘭”的一聲,整個人摔進了他的懷裏,慧心練的是外家功夫,雙腿就像是□□泥裏的木樁一般,即便被大力沖擊着,他也紋絲未動。
他手臂微顫,懷抱卻越縮越緊,将她牢牢地鎖在自己的懷中。
季淩霄臉上的笑容閃閃發光,低聲道:“大師你還真會撒謊。”
直到這時,他才回過神來,率先感受到的便是後背火燒火燎的刺痛,他悶哼一聲,有些自厭地阖上了雙眸。
“貧僧只是不忍女檀越受傷。”
“撒謊。”她的聲音又嬌又柔,“你的武功如此高強,如果不是關心則亂,又怎麽會如此手忙腳亂?”
他閉上嘴。
她卻笑得像是個常勝将軍,“戒妄語,大師連這一條也一并破了。”
妖女!
真真正正壞他修為的妖女。
明明知道太女的危險性,明明知道自己現在身處懸崖邊緣,他卻莫名勾了勾嘴角。
慧心垂下頭,單手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
季淩霄腦後一根筋猛地一抽,似乎在提醒她“危險!危險!”
“你為何總是要壞我修為呢?這對你又有什麽好處。”他的語氣既迷惑又溫柔。
季淩霄的眼睛像是兩頭豔獸,撲向慧心,一口咬住就再也不松口。
“因為……我要你。”
慧心翹了翹嘴角,低聲道:“太女殿下可真……”
話未說完,他卻突然一掌做刀,一把劈下了手邊的竹子。
季淩霄正納悶他為何要這麽做,誰料,竟有幾個黑衣人從牆頭翻了進來。
季淩霄瞪大了眼睛。
——騙鬼吧?這裏雖然說不比皇宮大內,但也是正經的東宮,哪裏來的殺手刺客?
她突然有想起了某人的話,“啪”的一巴掌呼上了腦門。
——李瓊,你是想要故意搞黃我的事情吧?
“雖然不知道你想到了什麽,”慧心上前一步,一手持竹擋在了季淩霄的面前,“不過,這些人顯然不是為了配合你演戲而來的。”
季淩霄微微睜大了眼睛,随即又露出滿意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她用盡心思也想要籠絡到麾下的慧心大師,一下子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慧心上前一步,細長竹竿在他手裏刷了個花槍。
那些黑衣人一句話也不說,沖過來就要去砍季淩霄,只可惜,無人能夠突破慧心的防守,只見他輕輕一撥,原本刺向他的刀就滑向另一方向,将另一個黑衣人的胳膊砍出個大口子。
即便被六七個人圍攻,慧心仍舊游刃有餘。
季淩霄雖然對武藝一道理解不多,不過也曾看過武将們獻藝,卻誰也沒有慧心這般賞心悅目,優美飄逸。
黑衣人出手越來越狠辣,甚至不顧自身受傷,也非得要沖向季淩霄,原本游刃有餘的慧心也開始有些招架不住這些人不要命的打發了。
黑衣人手下不留情,慧心卻點到即止,處處饒過他們的性命,兩相對抗,自然慧心處于劣勢。
季淩霄又往後退了幾步,卻還是想不明白這些黑衣人究竟是何人的?若是李瓊,他應該不會讓手下的人下手這麽不留餘地;若不是李瓊,那想要害她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她側頭朝院門望去,即便這裏是東宮之中少有人至的地方,可怎麽連當值巡邏的人也不見了?
她眼神一轉,又落到了慧心的身上,慧心漸漸後退……
“啊!”季淩霄猛地驚呼一聲,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嘴。
慧心持竹竿的手一抖,猛地捏住了竹竿身,使之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他側過頭,閉上眼,猛地将手中竹竿往前一送,脆弱的竹子卻堅硬如金石利器,将那個黑衣人的喉嚨像剖豆腐一般給割開了,噴湧而出的血液滴在季淩霄的腳前。
殺了眼前這人,慧心便沒有多看一眼,而是飛速地跑到季淩霄身邊,眼中是再也掩飾不住的擔憂。
“怎麽了?哪裏受傷了?”
他一邊應付着不斷逼來的殺手,一邊抑制着自己不斷發抖的心髒。
他徹底敗了……面對着太女殿下誰又能夠取勝呢?
殺戒也破了。
慧心将竹竿上殘留的血跡輕輕甩了甩。
幾人一見形勢不好就想要後撤。
“抓住他們。”
慧心果然聽從季淩霄的安排,照着他們的腿彎處重擊,将他們一個個東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我……”
季淩霄剛吐出一個字,院子裏就只剩下了她與慧心兩個出氣的活物,那些黑衣人為了不留下線索全都咬了藏在牙齒中的□□自盡了。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她原本以為要讓慧心破殺戒是也要多費些功夫的,沒有想到他卻如此果斷,果然不愧是天生的殺神,僅僅靠着一根竹竿便打退了這些人。
“殿下是否已經知道了這些人是誰派來的?”
季淩霄搖了搖頭,看着牆頭發呆。
她剛剛之所以發出聲音是因為她看到了牆頭上趴着另外一夥黑衣人,在她發出驚呼之後那幫黑衣人就不見了蹤影。
——什麽時候這東宮的防守就像是篩子了一樣,可以随人來來去去了?
季淩霄這番發呆看在慧心眼中則像極了事後害怕的模樣,好若瑟瑟發抖幼貓。
慧心垂眸,捏緊手指,猛地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季淩霄猛地驚醒,卻默不作聲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掌順勢撫摸上他的後背。
她的手剛剛放上去,卻感到一片潮濕,慧心的後背驟然緊繃。
季淩霄立刻收回了手,只見手掌上全都是血。
“你……你……”
她按着慧心的雙肩便要讓他背過身子。
“沒有什麽好看的。”
他的下身穩如磐石,一動不動。
季淩霄瞪了他一眼,他原本要出口的話全都憋在了嗓子裏。
她繞到他的身後,只見他後背背負的荊棘已經深深紮進了他的肉裏,後背上有些皮肉外翻,鮮血淋漓,這般慘烈的疼痛也虧得他能夠忍住。
季淩霄越看眉頭皺的越緊,手指擡起又放下,根本舍不得加重一點他的疼痛。
慧心側身而立,盯着她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低聲道:“無礙的,只是看上去吓人了一些。”
季淩霄惡狠狠地瞪他,“說好了出家人不打诳語的呢?”
慧心垂眸,淡淡道:“該守的戒律我都快破滿了,還算得上什麽出家人……”
看着季淩霄心疼他的模樣,他竟然像是坐上了雲彩一般,美滋滋的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擺出自己的表情才好。
“我這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就當是佛祖對我這等劣等信徒的懲罰了。”
“你可真……”
季淩霄的手掌高高的舉起又輕輕放下,胳膊挽住了慧心的胳膊,低聲道:“你還真是讓人操心。”
她将他扶進了屋子裏,慧心正低着頭裝死,季淩霄卻輕笑一聲道:“從此刻開始你是不是就算不上是佛祖的人了?我已經将你從佛祖那裏搶回來了。”
慧心面紅耳赤,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反駁的話來,在他的手為了她沾上了鮮血那一刻起,不,或許更早,在他受了她的蠱惑喝下那一碗葷湯的時候,他便已然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沉重的罪惡感壓在他的身上,與此同時,在這厚重的罪惡感之下,一股隐約的背~德般的興奮與喜悅卻在悄悄的生長。
實在是罪過……
季淩霄将他扶到床上,認真地将已經陷進皮肉中的荊棘用剪刀剪成一段一段,小心翼翼地取下來,又一手舉燈,一手用針挑出他肉中的小刺,這可是一件細致又繁瑣的活兒,季淩霄卻一臉認真,毫無怨言。
慧心原本趴在床上,将臉埋進胳膊裏,羞澀的一言不發。
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而她又一言不發,慧心便有些不安地擡頭。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慧心竟有些癡了。
他一直知道當今的太女殿下豔麗無匹,其美色如鋒利的尖刃,狠狠地一下便能夠劃開在牢固不過的心房,然而,此時此刻,太女殿下身上的溫柔又宛如水滴一般,潤物無聲,悄悄地滲透了別人的心房。
太美……太溫柔了……
慧心閉上眼睛,又忍不住睜開凝望着她專心致志的側臉。
……她是對自己溫柔,為了他……
慧心知道他完蛋了,他敗退在太女殿下鋒利無比的美色之下,臣服在她溫柔編織的細細密密的大網中。
沒關系,既然下定決心了,總要邁開這一步的。
慧心伸手,一點一點移到她的身邊,剛準備抓住……
“嘭——”
似乎院門被誰給撞開了。
季淩霄猛地蹦了起來。
“來人腳步紛亂虛浮,并非是剛才那幫人。”
季淩霄真是佩服他的順風耳。
不一會兒,門口便響起了敲擊聲。
“殿下?”崔歆清冷溫柔的聲音響起。
“進來吧。”
慧心将整張臉埋進了胳膊裏,重新變得冷淡起來。
“吱喲”一聲門響,崔歆、郭淮、唐說三人便走了進來,三人瞧見床上趴着的慧心大師,各自露出不相一致的神情。
不過,即便他們再如何反感抵觸這位道貌岸然的大師,看過了外面狼藉的景象,心裏也不由得産生一份感激。
作者有話要說: 慧心:大家好,以後請大家多多照顧了。
崔歆:對不起,我什麽也沒聽到
郭淮:呵呵
唐說:哼
季淩霄:我只拿了一床被來……想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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