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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蜜娘夜裏發起了高燒,一家人誰都沒得睡好,饒是孩子再怎麽乖巧,那也才是六個半月大的孩子,第一次生病來勢洶洶,小蜜娘半夜醒來也是哭鬧不止。

江河把劉泉給請了過來,劉泉開了藥,小蜜娘實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能喝藥效太強大的藥,溫和的藥劑見效又慢。

煮了藥,孩子也喝不下去,只能把勺子硬塞進喉嚨口,把藥灌進去,吃一半吐一半,哭得小蜜娘喉嚨也啞了。幾個大人都夜不能寐,沈興淮也睡不着,沈三硬是把他趕回去,他閉着眼睛,意識卻一直是清醒的,一直聽着耳邊時遠時近的哭聲。

這個時代,嬰兒死亡的概率是非常大的,即便是孩子成年了,也不一定能夠健康活到老。講究多子多福也不是沒有原因,養個孩子夭折率太高,若是只有一個孩子,那自己的晚年就得不到保證。

沈興淮不敢睡,他有些害怕,害怕一覺醒來就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那個孩子是那樣的甜蜜可愛,每當想起這個,沈興淮就非常的痛恨這個時代,痛恨這可憐的醫療水平。

天快要亮的時候,小蜜娘終于睡去了,她只能側着或者大人抱着,她後腦勺還有一個腫起來的大包。劉泉說,可能是受到了驚吓,邪風入體了。小孩子本就脆弱,今天被摔了一個大包,估計吓得不輕。

沈興淮早上看過她之後,繼續去私塾上學,等他下午回來,小蜜娘還在睡覺,側着腦袋,露出了後腦上那個紅塊,小孩子頭發稀少,九月份的時候,沈老太又給她剃過胎發,現在才長出來一點,可以很容易地看到頭皮。

也許藥效也許是裹得很緊,小蜜娘出汗了,細軟的毛發都汗濕了,貼在頭皮上。

劉泉傍晚又來了一次,小蜜娘雖是退了燒,但整個人還是恹恹的,奶也吃不下去,醒來了就容易哭鬧,但又不吃奶尿布也是幹淨的,大底就是身子不舒服,又講不出來,只能用哭鬧的方式。

“小孩子發燒容易反複,今晚還有可能繼續複發,你們還是要多注意注意。蜜娘這般哭鬧,也是因為發燒引發了身體不舒服,可能是頭疼,身上酸痛,你們拿塊熱毛巾,給她的身上揉揉按按,她會舒服很多。”

半夜裏,小蜜娘又開始燒起來了,比之昨天好上許多,三個大人衣不解帶輪流看守,每過兩個時辰喂一次藥,快要天亮的時候燒又退下去了。

一連三天,一家人都瘦了,小蜜娘小舌頭腫了,喝奶都疼,都只能硬喂下去。

沈老頭沈老太收到消息隔天就上門了,老太太迷信,說:“偶找觀音菩薩看過了,菩薩港,蜜蜜啊被她太婆婆看了看,吓着了,哎呀,偶個乖乖,怎麽瘦了這麽多!”

(迷信:被家裏死去的長輩看了看,當地人的說法是,那些長輩在下面紙錢不夠了,就要找兒孫們要紙錢,然後跑過來,家裏就會有人生病。

我奶奶是個迷信的小老太,然後我小的時候生病如果看醫生一直看不好,她就會去求神問佛。有時候迷信這種東西,不能全信,但有時候真的很神奇。)

老太太瞧着白白嫩嫩的小孫女臉瘦了一圈,還恹噠噠的,臉色蠟黃,又看小孫兒也是瘦了一圈,這家裏頭當真每一個好的,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啊呀,怎麽都瘦了哩!乖囡哦,不怕不怕,髒東西一會兒好婆趕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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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興淮曉得他好婆又要像做法一樣了,小的時候見識過一次,他也就淡定了,雖然身為新世紀人類,他內心并不是很相信,但這個時代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

沈老太點了三炷香,在屋子裏各處繞來繞去,每個角落裏都會鞠躬拜一拜,一群人就跟在她身後拜。

“婆婆啊,奈紙錢不夠了我們馬上燒別奈(燒給你),奈別急啊,蜜娘小,多保佑保佑她,來來來,出來吧,我們準備了好酒好菜……”

沈老太引着香到廳堂,那裏備了香案,桌上放了黃酒、一些瓜果和菜,下面放了個盆和一個蒲墊子。

沈老太把香插香案裏,然後跪在蒲墊子上認真地跪拜三下,沈老頭其次,沈三抱着小蜜娘也跪拜了三下……

沈興淮也認真地雙手合十祈禱,然後撐地,頭頂地,三下。

沈老太再上前,開始燒金元寶、銀元寶(紙做的),嘴裏碎碎念:“不夠過兩天我再給奈燒啊,奈好酒好菜多吃點,晚上就走吧……”

傍晚臨走的時候,沈老太還不忘囑咐:“若是好了可得記得去廟裏還願,多給觀世音菩薩進貢些香火……”

說來也巧,當天夜裏,小蜜娘沒有再發高燒,江思娘和沈三夜裏起來過三次,看她睡得很安穩,第二天一早,小蜜娘就蹭着江氏胸前要喝奶了。

一家人心裏石頭落地了。

江老夫人道:“還是親家母有辦法啊!等過幾天小蜜娘好全了,咱們去慈雲寺給菩薩上幾柱香,捐點香油錢。”

江氏也尤為認同,看着懷裏氣色好上許多的蜜娘,神似沈三的面容更為出色,手抓着她的小兜兜,眼睛垂下,長翹的睫毛一上一下,憐愛地用下巴蹭了蹭她額頭,這般好女,還且讓菩薩留她身邊吧,可別刮了她的心肝。

小蜜娘一天天地好起來了,家裏頭也漸漸歡喜,瞧着她掉下來的肉又長了回去,瞧着她又露出甜甜的小梨渦。

快要到年底了,沈三來不及把兩個店鋪打通,年前先把隔壁都弄幹淨了,原先是做菜館的,難免有油煙氣息,牆壁上也留了不少痕跡,沈三先把裏面重新粉刷了一遍,這個店鋪後院的角落有一間廚房,是張大頭做菜的地方,當初這個店鋪的主人買的早,府衙管的沒那麽嚴,後院還可以建東西,沈三就想把這間屋子做儲藏室,原先書放在二樓,一下雨,木板發潮,屋頂一個不注意就漏雨,防不勝防。

沈興淮跟着沈三到書局選書,他已經把千字文、三字經看得滾瓜爛熟了,背下來沒什麽問題,主要是認字,但現在他想換一些書看看。他剛和他阿耶提,沒想到他阿耶這麽快就答應了,二話不說就帶他來書局。

沈三讓沈興淮自個兒選書,他同掌櫃的說賬,等掌櫃的交代完最近的賬目,沈三到樓上去找兒子,沈興淮正站在窗邊看書,窗臺上放了三本書。

二樓上只有零星幾個人,安安靜靜的。

沈三輕輕地走到他邊上,沈興淮拿的是一本《論語》,邊上還放了《史記》、《大學》,都是一些儒學經典,但他只有五歲……

“這書,奈看得懂嗎?”

沈興淮擡頭,合上書,點點頭又搖搖頭:“看得懂一點,但我遲早要學,我現在看不懂我可以記下來,慢慢琢磨,時間久了也就懂了。”

沈三颔首,并不多語,也不打擊他,“你自己願意就行,還有什麽要的?”

沈興淮答非所問:“若是有個桌椅就好了,站着讀書真累人。”

沈三失笑,揉了揉他的頭:“怎的,奈還想喝喝茶哩?”

“不可嗎?選書的時候多累呀,坐着讀一會兒多好。”沈興淮理直氣壯。

“那人在這兒坐着看完書了,就不買了。”

“奈可以租給人家看呀,一本書可以給無數人看,總有特別喜愛的人要買。”

沈三愣了愣,笑着抱起他,沈興淮瞪大眼睛,同他對視。

“說吧,我知道你有想法?”

沈興淮扭捏着身子,“奈放我下去。”

“奈老子抱抱奈怎的了?奈放個屁老子就知道奈要拉什麽屎。”沈三捏了捏他屁股。

沈興淮滿臉通紅,深覺自己被侵犯了,掙紮着爬下去。

那小人鼓着臉,一臉嚴肅地站在窗前,“我覺得,有人買不起書哩,可以租給他們,讓他們在店裏讀書,在院子裏打幾個桌椅,樓上做一塊地方。天氣好的時候在外面讀書,天氣不好就裏面來。”

沈三看着他人小鬼大的模樣甚是有趣,他這兒子打小就老成,鬼想法多着哩!捏了捏他的臉:“書要是壞了怎辦?那窮酸書生還買不起哩,奈阿耶可就虧了本錢。”

“交押金。”沈興淮撸掉他阿耶的手,面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

江氏看着父子兩一前一後的回來,小的冷着一張臉,大的笑呵呵地對小的拉拉扯扯,小的全然不搭理。江氏納悶父子兩出去前不還高高興興的嗎?

沈三看着兒子快步走向另一邊,笑着轉回房間。

江思娘抱着小蜜娘進來,“怎了?淮哥和你吵架哩?”

“沒呢!”沈三朝小蜜娘拍了拍手,小蜜娘身子拗過去,江思娘保不住她,直接塞沈三懷裏。

沈三抱着她到床上,自己躺着,讓小蜜娘坐自己肚子上。

“那淮哥怎得冷着一張臉?”

“逗弄了一下他,悶氣呢,沒事兒,那小子鬼心思多哩~”沈三颠着他閨女,小蜜娘笑得手舞足蹈。

江思娘心道:可不就是像你嘛~

“奈好端端地又逗他幹啥,淮哥氣性大呢~”

沈三坐起來,把小蜜娘放床上讓她自個兒玩鬧,“那小子還和他老子玩心眼,嫩了點。他這性子太扭,心眼還多,那小心思,比我小時候多的去了。我五歲,噢,他也快六歲了,那個時候還只想着怎麽對付村西邊的小霸王呢!”

江思娘好奇:“他同你說了啥?”

沈三把事兒說與她,江思娘還有些回不過神。

她兒子當真是與衆不同……她那個時候知道啥……大底是挑花花……

“奈不會真聽淮哥的吧?”

沈三一臉理所當然,“聽啊,當然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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