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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婆!五囡她偷切糖!”

那沈大爺家的小姑娘都同仇敵忾,将那五囡拖進來,男娃們也跑進來。

“好婆,我也要切糖!”

“我也要!”

沈老婆子坐在最前面的位子,被自家孩子這一嚷嚷,自覺在妯娌面前丢了臉面,沉下臉:“五囡,奈哪裏來的糖?”也斜了一眼二兒媳婦。

那二房媳婦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在幾個妯娌的目光中漲紅了臉,拉過五囡,一巴掌拍背上:“五囡,告訴奈好婆糖哪裏來的?”

五囡眼眶都紅了:“我,我沒偷,是,是別人給的……是二爺家給的。”

二房媳婦歇了口氣,擡眼望上去。

那大房的孩子就争相對沈老太道:“小阿婆,我也要切糖。”

沈老太一瞬間蒙了一下,他們可沒給糖呀!

這新年裏頭進人家門,一般都是喝杯甜茶,那糖都是稀罕物,誰家也不是随便給的。

沈老婆子似笑非笑:“好了!奈們這麽多人的!切多少糖啊!五囡,奈切糖哪的不和奈兄弟姊妹們一塊兒,奈姆媽教的奈切獨食啊?”

五囡捏着衣角低着頭不說話,眼淚直打轉,當真是看得幾個大人都于心不忍。

“算了算了,小孩子嘛,都愛吃糖。”沈英妹說道。

劉愫看着那沈老婆子心裏頭也打着鼓,不就吃一顆糖嗎?但瞧着那五囡可憐的模樣,劉愫又于心不忍,便道:“那糖是我給她的……不就是,一顆糖嗎?”

沈老太本就氣那嫂子尖言酸語,難道個她家給糖還這麽小氣,只給一顆,真以為誰都像她一般,這一顆糖還得把孩子吓成這樣,這越老當真是越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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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舒展眉心,朝黃氏揮了揮手:“不就是一顆糖嗎!大妞,拿點糖出來分分!阿姐也真是的,小孩子吃幾顆糖鬧成這樣,可別把五囡吓壞了。”

沈老婆子也是聽得劉愫那話,面色隐約不痛快起來,竟是被一孩子說戳了個破。

可不就是一顆糖嗎?那沈大爺一家還未分家,掌家權可都還在沈老婆子手裏,掌控一家這麽多張嘴巴。沈老婆子也深谙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但這家裏頭都是她來分配的,吃獨食就是反抗了她的分配,就算是那一顆糖,也應該上交給她讓她來分配。

待黃氏把那家中的糖果拿出來,一群孩子一擁而上,冬至看着那罐子糖果,哭鬧着不肯給,“嗚嗚嗚,那是我的糖!我的糖……”

等分完,那糖就只有淺淺一個底,冬至哭得更傷心了。

黃氏忙哄道:“過兩天姆媽再帶奈去買,好不啦,再把它裝滿。”

冬至遂不哭了,那大房的孩子們聽得這一罐子都是她的,心生羨慕,隐約有種嫉妒,他們吃一顆糖都要争個半天,可這二爺家,随便怎麽吃。

沈琴妹撇過臉去,那大房的孩子吃顆糖放嘴裏了還拿出來,低頭問蓮姐:“蓮姐兒,阿要切糖糖?”

蓮姐兒搖搖頭,細聲細氣道“不要。”她經常吃藥,吃了藥便會用糖過嘴,這糖也吃的不少。

沈琴妹對身旁的沈英妹道:“大房那些個怎得連顆糖都切否起……”

沈英妹瞧着那些孩子,心生憐憫,都瘦小得可憐,哎!

沈老婆子估計心中也是憤懑的很,這妯娌兩個互不順眼幾十年了,原本那沈大爺分了大部分的家産,日子應是不錯的,可耐不住下面一個勁地生,地還是這麽點,人卻是越來越多,開銷也多了,收入卻沒見漲,自然是越過越窮。

且看那沈老頭家,這些年越過越好,出了個秀才,還開起了印刷坊。沈老婆子也不知心裏頭咒罵了多少回,那二房卻直接騰飛了起來,這兩家人家地位懸殊越來越大,以至于沈老婆子也不敢像以前一樣同沈老太叫罵,反倒是要仰仗這二房。

那沈家大房原應是同二房最親近的,可那些年鬧得太僵,且如今也就情面上的事兒。前段時間開那印刷坊,大房就沒人過來,也不道一聲幫忙,就那般觀望着。如今那印刷坊生意如火如荼,那裏頭的夥計每月都有好幾百文錢,也後悔那沒一早就進去。

沈老婆子自是拉不下那個臉同妯娌講,沈大爺在席間提到了這事兒,沈老頭雖也不大看得慣他那做派,前些個剛辦起來招人的時候怎得沒說什麽過來幫個忙,且倒還是近親哩,如今生意上去了,便湊進來想要讨點好處。

可也念着是親戚,不落他面子,便先應下,讓沈大留意着,若有空缺,便找他家。沈大本不欲答應,他兒時也同那大房的孩子一塊兒住過,大房四個兒子,老大慣會偷奸耍滑,老二倒也還好,太憨,腦子不是太好使,卻倒也是個勤快人,老三是個懶胚子,老四是沈老婆子的心頭寶,也不大可能進去做工。

若是二堂兄,沈大還願意幾分,其他那幾個,沈大定是不樂意放幾顆老鼠屎進去。

待吃完晚飯,桌子上皆是一片風卷殘雲,大房一等人吃飽喝足,提着那點子剩飯剩菜便是回去了。

沈老頭瞧着他大哥那佝偻的背影,直嘆息,對幾個兒子說:“奈們大爸(大伯)呀,就是太軟,又取了個比他厲害的媳婦,瞧瞧如今那家裏頭……”

兩家分出來之前,沈大和沈二已經出生了,對那家裏頭有些印象。沈三是分家後生的,比上頭兩個兄長,日子都要好過,同大房的人接觸最少。

沈大皺着眉道:“這重孫子都有了,還窩在一塊兒,矛盾能不多嗎?”

沈老頭也道:“這人吶,心不齊,捆不到一塊兒的。老拖着不分家只會讓那兄弟幾個沒了情分,當年我同奈們姆媽分出來的時候就想好了,等奈們大了,成了婚就都分出去,我們把我們該做的做到了,就靠奈們自己打拼,不住一塊兒,那兄弟情分在,心自然是在一塊兒的。”

兄弟三點點頭。

沈老頭也笑了起來,拍拍三個兒子肩膀,“如今瞧着,我和奈姆媽沒錯。”

沈大:“咱們家就這般延續下去,便是咱們家一條家規。”

沈三贊成,沈二卻想着自己還未有兒子,心下黯然,這沒個兒子且別提分家了這家都不能傳下去。

那新年過的忙忙碌碌,走訪的親友比往年多了許多,蜜娘也收了不少的紅包,那寶箱裏頭又多了不少的寶物,纏着江氏再給她買個寶箱,沈二疼愛她,給家裏頭幾個姑娘都做了個木匣子,刷上一層紅漆,就如同母親的梳妝匣,讓幾個女孩子興奮不已。

正月一過,沈三村裏頭那宅子就要另起了,沈三原先那宅子周圍人家太多,不能擴大,而沈三想要一個大宅院,可以做祖宅的傳下去的那種,沈三想盡善盡美些,期間找風水師瞧了地界,圈了一塊好地,打算起一棟大宅子。

沈大也是有想另起房子的想法,在沈三那地不遠處,也買了一塊地,沒沈三那塊大,但也比如今家裏大多了。沈二瞧兩位兄長也都買出去了,也有些個念想,沈三卻道,原先那宅子便并給二哥家。沈二同沈三的院子離得很近,當初沈老頭沈老太給兩個兒子造房子的時候就是買了一塊兒。

那兩棟一并,便是也不小了,沈二一想自家又無男丁,人也少,便打消了念頭。

沈興淮頭一次見古代的建築圖紙,他當初學的是西方建築,在現代應有也比較廣泛。而東方這些園林設計他接觸較少,倒也有些興趣,跟着沈三一塊看圖紙,沈三為了這新宅院也是煞費苦心。

沈三想把這鄉下的宅子打造成一個園林式的宅院,這地界靠近震澤湖,從村裏的河口搖船一會兒就進入震澤湖了,與震澤湖對岸的東山隔湖相望,山清水秀,是個養老度假的勝地,若造個園林,此間山水之樂,美妙至極。

範先生極其贊同,到底是比沈三見識廣博,那蘇州城裏頭大戶人家建造宅院,即便地界不大,也要那曲折回廊,池塘震澤湖石,他且也見得多了,又追求雅致,對那些個工匠提了不少為難的意見。

那些工匠也是沈三從縣裏請來了,卻也沒想着碰到這般口味叼的主家。那範先生非常人,這京城裏的紅瓦牆內且都瞧過,眼光自是不同尋常,這吳縣也是個小地界,見識小,哪有那麽多的奇工巧匠。

沈興淮心思也不少,不過他是行道人,同那些工匠談論起來,只消他畫些圖,再講解一些,工匠們也能理解,工匠們也稀奇主家的少爺竟是懂這些東西,畫出來的圖紙雖奇怪,卻是清晰很多,且也不找那沈三說事兒了,挑着沈興淮說。

沈三只覺自己無用武之地,感慨半天,且也沒人理會,無趣了一會兒,待兒子同那些工匠說時,亦覺新鮮。沈興淮主要針對宅院的排水排污系統以及讓生活更舒适一下,于建築外觀什麽的,他并沒有什麽發言權,這兒沒個鋼筋水泥的,再者,他學的西方建築于這些違背太多。若是造出一棟風格迥異的宅院,那真是罪過罪過。

這敲定圖紙就是一個月後的事兒,許是那些個工匠也沒碰到過這樣的人家,這對外觀的要求高不說,這裏面的彎彎道道還要多,若非給的錢多,工匠們都想着這家不做也罷了。

敲定圖紙,便可以開工了,在村裏子找了二十幾個壯漢,村的東頭便熱鬧了起來。

沈大家那地暫時先空着,待沈三的宅子落成,可借他那一幫子人使一使,沈大那地比較小,他倒是沒想要造園林,只想着造個兩進的大院子,給那子孫做下一點家業,此生也便可以了。

村裏人亦是津津樂道,那沈家日子可真是越過越好哩!雖有些豔羨,倒也是沒個惡意,那沈家起房子可叫了村裏頭不少人,年初頭上一段時間本就是農閑,地裏沒活就要出去找工做。但這菱田村如今有一印刷坊和造紙坊,且養活了不知多少人家,至少那些人就不必出去找零散活了。

瞧那三房造房子造的火熱,大房也圈了地,就那二房沒個動靜,花氏心理也是酸楚,只覺比那兩妯娌家落了下成,若是大房不另起倒也罷了,畢竟那三房如今已有功名身,可大房二房向來是差不多的,大房且起了房,二房不起,花氏便是不是滋味。

待夜裏頭問丈夫,咱家起不起新房。

沈二昏昏欲睡,随意答道:老三那房子給咱們家了,咱們就并一并。反正沒兒子,不傳下去……

花氏兀自看着頂上的橫梁,眼淚就順着眼角滑落那頭發根裏頭……

那沈二亦不是沒個悲苦,瞧着大哥三弟的孩子都這般大了,前些年想着應是還能生,如今夏至都十一二歲了,還沒個兄弟,他們可創下家業傳承下去,他且傳給誰?這幾日思來想去,竟是沒了些動力。

花氏把丈夫那話卻是記心裏頭了,整日愣愣有所思,看兩個女兒亦覺悲苦,背過頭也不知流了多少淚,卻又不好同女兒說道,待那老母過來,忍不住訴說這苦腸子。

花阿婆:“那女婿是咋想的?納小?還是抱養?”

花氏揪着帕子,堅定地說:“納小是不可能的!我的夏至可怎麽辦,除非,除非他,直接休了我算了!那抱養來的總歸不是親生的,長大了指不定是個白眼狼!”

花阿婆被她那句休了她吓了一跳,忙道:“奈可別想否開,振武如今身家可不小,奈曉得便宜別人家(你別便宜別人)。奈們兩個都十幾年的夫妻的,振武也不是那種人。”

“可,就是沒個兒子……振武他也怨我怪我……”花氏複又垂淚。

花阿婆嘆息一聲,說道:“奈這土方子也不知切的幾乎(你這土方子也不知吃了多少),這命裏頭無子也沒法子。倒不如,想想別的法子……”

“還有什麽法子?”

花阿婆湊近,神神秘秘道:“夏至也這般大了……咱們家壯哥兒……過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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