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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一家人訴說着對新的一年的期望,如今那期望也是轉接到下一代了,沈老太便說希望志哥兒能早點娶個媳婦,生個重孫兒。大家都笑着調侃沈興志,沈興志在外頭磨煉得多了,竟是面不紅心不跳,道:“好婆喜歡就行。”

其實打劉憫婚後,黃氏就已經開始看相了,心中也有了幾個成數,只待年後再有抉擇。

沈家的男人成婚都不會太早,這邊也不大興早婚,一般都是那窮山辟野裏頭,女孩子才會比較早成婚,這邊的女孩兒都是等到拜好阿太然後在訂婚,有的是在十四歲前就相看起來,十六到十八成婚是這兒比較正常的年歲。男孩子拖到二十也沒人說閑話,這邊興一句話,太早成婚子嗣不豐。所以家裏頭一般都是會拖一拖,男孩比女孩大上個幾歲也是比較好的。

另外就是沈興淮和沈興傑還要童生試,淮哥今年若是不出意外,或許就能夠考個秀才,傑哥在縣學裏苦學一年多,也希望能夠中個童生吧,且也一步步來吧,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這盼頭每年總是要有幾個的,家中如今不缺錢銀,只求這安穩發展,這第二代發展到現在已經是不錯了,就要看孫輩們了,家裏頭如果能多出幾個有功名的,以後那家族才能壯大起來。

沈老頭沈老太這幾年過得輕松又沒煩心事,那變老的速度都緩慢了很多,整天笑着一張臉,身體也健康得很,看到那重孫定是沒問題的。

開了年,沈二家破土了,那村裏頭的人如今對沈家幾個兄弟也只有嘆服的份兒,東頭那三棟大宅子也是獨一份兒,這還沒完,沈大想着自家有兩個孩兒,大的有了這宅子,以後兩個人都成親了,是要分家的,總不能小的沒個宅子,小兒要考功名,沈興志就提議給弟弟在鎮上買棟宅子,村裏頭也圈出一塊地,以後若是弟弟想造房子,也能早在這周圍。

沈大一想也是,可造完宅子,家裏頭還沒緩過來,許是要等上一等,但便也是這麽定了。

這幾年沈家三兄弟造個房子已經讓村裏的男丁們收了不少零工費,農閑時都不需要出去打零工,就自己村裏頭給那三兄弟造房子,可真是一停都沒停,如今又到沈二了。這一家子也當真是養活了村裏頭不少人家。

那新年過後,陳敏儀又來了,此番來便帶了他的妻女,以及年禮,又是從京中帶回的,範先生見他第一句果真又是“你怎麽又來了”,這不受待見的程度也讓人無奈,好歹倒是對其妻子臉色頗為不錯,陳敏儀的妻子曾氏的父親與範先生有舊,範先生詢問了其父的狀況,感慨了一下。

那曾氏當真是大家出身的,一舉一動都充斥着風度,與江氏那小家碧玉不同,她是大家族裏培養出來的,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和陳敏儀很像,都是面面俱到,圓滑之人。也未瞧不起江氏,說話斯條慢理的,讓人如沐春風,她有一長子還在京城讀書,如今十六歲,已經是秀才了。

聽得沈興淮十二歲便是童生,心中也是詫異,但轉念一想,有範先生從小教着,亦是可能的。

陳敏儀的女兒叫陳令茹,如同她母親一般,亦是那大家族中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江氏亦是頭一回見着豪門貴族中出來的女人家,若說江氏在這小地方是處于頂層的女人,那同曾氏一比,又是有些愧嘆不如的。

小孩子便想的不如大人這般多,蜜娘只覺這個姐姐溫柔又可親,又聽得她也會作畫,更是喜愛,拉着她一塊兒去她閨房玩。

陳令茹比蜜娘大上三歲,端坐着安安靜靜,卻是很愛笑,月牙般的眼睛讓人很有好感,蜜娘走在她身旁還不好意思又蹦又跳的,也同她一般放慢了腳步。

江氏看着便道:“我家這姑娘,就沒好好約束過,還跳脫得很,茹姐兒當真是大家閨秀,若能帶得了幾分那當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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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拿着茶盞掩飾幾分,她閨女大家閨秀?

陳令茹是第一次到離家這般遠的地方,還是這傳說中的江南道蘇州府,亦是讓她興奮了好久,這蘇式園林也是頭一回見,便是好奇得很,可又不好四處亂看,且就目不斜視地跟着這主家的小姑娘往前走。

這走過蜿蜒曲折的水上長廊,又是繞了幾下,才到她的小院子,家裏主人住的都是在這邊,前面是廳堂和廚房什麽的。

蜜娘的院子裏載種了不少花草樹木,如今剛過冬季,都還沒有長出來,那些個樹木才剛發新枝,院子裏還有個葡萄藤纏起來的小過道通向小涼亭,沈二還給她做了個秋千。

雖比不得京城裏大戶人家修建得精致,可這鄉野之趣也讓陳令茹移不開眼睛,只覺什麽都是新鮮的。

進了屋子,如意先把窗戶打開,把紗簾放下,以免飛蟲進來。

蜜娘的屋子裏沒有別的姑娘屋子裏那般香氣逼人,只有股淡淡的清香混雜着墨香,因為她天天碰墨水,有時候一不小心衣服上就沾了墨。

“茹姐姐,我的書房在這兒。” 蜜娘推開邊上的小門,書房不大,就一個書桌,但背後的一整面牆都是書架,木頭架子都是固定在牆上的,做成一格一格的,兩邊通窗戶,光線明亮,她那書桌上擺的都是一些字畫。

陳令茹竟是直直地盯着她身後那一大片書架看,沈家這些頂都造的高,這一大片的書架還是很讓人震驚的。

蜜娘看看她又看看書架,露出笑容:“這個書架是不是很奇怪,一半嵌在牆裏了,我也重來沒見過這樣子的。”

陳令茹忙道:“不是,挺好的,我也是頭一回見。”

蜜娘笑着眯起眼睛,拉着她一塊坐下,一起看畫,陳令茹且也不過是在家中同姐妹們一塊兒學了些畫,大戶人家的姑娘誰都會幾門拿得出手的才藝,陳令茹也算不得精通,待蜜娘拿出她的一些畫,陳令茹有些懷疑她這些年的畫作是白學了。

“蜜娘,你,這是這麽畫法?”陳令茹指着那人物畫,便是沒見過這般的畫法,雖說,這畫的,可真像啊……

蜜娘愣了愣,茹姐姐不會這麽畫嗎?猶豫了兩下:“我從小就看我阿哥這麽畫……”

陳令茹暗想,難道這江南道流行這種畫法,這京城裏怎麽個一點消息也沒有,那般落後?“畫得可真像!”

蜜娘笑着浮現小梨渦,這蘇州府的女孩子都是這般甜嗎?陳令茹這般想着,好似也不盡然,她的三堂嫂可兇的呢!

這半日相處下來,兩個小姑娘約好了一起畫一幅畫,陳令茹喜愛春芳歇那路過的水上回廊,約好了待天氣暖和一些一起來作畫。

陳敏儀此番前來除了給沈家送年禮,另有一事,二人在外頭坐一坐,對視一眼便前後出來了。

“想得如何?”陳敏儀問道。

沈三便道:“我本打算捐個閑官,并無往上爬之意。此事,我還需同先生商量一下。”

陳敏儀颔首,蹙眉:“你若只想當一閑官,卻是可惜了。”

沈三此人,頗有些能耐,能夠在科舉上有所作為,亦能把家業做大,能力不俗,若是能補個不錯的職位,升上去并不是不可能。

沈三搖頭,“一舉人身份在官場上作為不大,就是這一輩子也不知能不能跨過四品官的門檻兒。”

這倒是實話,本朝以來,以舉人身份為官的,做大才做到知府,從四品,像陳敏儀這般年紀輕輕便是從二品的,都是大家族出身的,四品往上,文官不是科舉進士出身,便是大家族出身的後輩。

陳敏儀卻想說有範大人在你只要有能力,便是能升上去,若是做個閑職,聖上的想法便是落空了,轉念一想,不能這般直言,“此事你大可不必告訴先生,到時候便算是你自己捐的便行。你能力不差,倒是可補個實職。”

“先生并非傻瓜。這官位如何而來,我也更是清楚,借先生之勢也不得心安,更妨論騙他。”沈三便是不願,他雖想有個官身,但亦不想那般沒個尊嚴,若是先生不願借那邊的勢力,他怎能不顧先生的意願只為一己之私。

陳敏儀聽得他這番想法,高看他幾分,也算得有品格之人,這世間之人,少有見這功名利祿不動心的,可人之所以為人,便是有那控制力,且不淪為畜生道。

一家人在沈家留了個午飯便告辭了,蘇州府同震澤還是有不少距離的。

午後,蜜娘要午睡,沈興淮要站着練一會兒字再休憩,範先生便也閑下來了,躺在書房裏的搖椅上眯起了眼睛。

沈三知他這一搖一搖的便是未睡着,道:“先生,我有事相商。”

範先生睜開眼睛,“什麽事兒,非得這時候說?”

沈三指了指隔壁,範先生頗為不願從這搖椅上起身,到隔壁那小客廳,沈三也不扯談,直說:“陳大人問我可要補官。”

範先生盯着他:“你怎麽想?”

沈三在這種事情上便是不大樂意同人繞彎子,尤其是聰明人,誠實而言:“我是有做官的想法,但是只是想捐個閑官,只是想有個官身,家中也算得改庭換面了。我不過是個舉人,再怎麽做上去也做不了大官,倒不如就在這蘇州府弄個閑職,拔高一下門楣,也能算得一條地頭蛇了。”

範先生且是笑了笑,這便就是地頭蛇了?“你既是想又為何來問我?”

“我知陳大人給我這機會讓我補官也是看在先生的份上,先生身份不凡,兩回送禮來的親人更是不同凡響。先生之前七年未同那邊聯系,便是不願讓他們知曉,我不知先生如今是何等想法。但如若我不經先生點頭,一心只想功名利祿,豈不是拖了先生後腿。”

範先生有些個欣慰,也算是沒白教導,他那肚子裏的壞水雖是多了的,可好賴是個知廉恥的,低頭思索這陳敏儀的意圖,問道:“他可有說讓你補什麽官?”

沈三:“未說,覺我可補實職。而我無心與此。”

範先生沉吟,點頭道:“你補個官也好,有個官身高了門楣,于兩個孩子日後也有好處。這事兒,我來說,那實職累死累活得也不見得能升到四品,舉人出身還是差了些,倒不如做個清閑官,亦不耽誤家中事務。”

不日,陳敏儀便是收到了範先生字字穿透紙張的信,且也是苦笑,果真不能讓範大人知曉,聖上自小就是範大人看着長大的,能不知曉其心思嗎,聖上且也而別白費心思了。

且去年之時,聖上收到回信,當即便修書一封,讓他給沈三補個官,再過幾年便尋個由頭調到京城去。聖上想的是不錯,可那兩人都不是在聖上想的路子上。

範大人這一封信不光把他連聖上都罵了一遍,這麽多年過去了,範大人這罵人的功力依舊還在,陳敏儀默默地把這封信夾在寄往京中的信中,聖上這般期盼大人回去,且先瞻仰一下大人的字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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