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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娘本就未熟睡,聽得細碎說話聲,啞着喉嚨問道:“什麽事?”

如意道:“二姑奶奶他們來了,夫人讓您過去。”

蜜娘雖不大樂意,但仍是起來了,換了身衣服,整理整理儀容,到隔壁去了,自然是在沈大家,最先見的,自然是沈老爺子沈老安人,沒得讓他們過來的道理。

同沈大黃氏無需多客氣,蜜娘喊了聲阿嗲好婆,就同沈琴妹孫四牛招呼。

沈琴妹穿着一身暗紅色的衣裳,如今瞧着貴氣了一些,孫家雖比不得沈家,但靠着沈家這門親戚,過的也不會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沈家這些地都是孫四牛幫忙打理的,沈家也不虧待他。

“蜜娘來給好爸看看,真是越來越出挑了,這官家小姐,這做派就是不一樣,打小金銀堆裏滾的,當真是标志。”沈琴妹笑着把她往前邊一拉,蜜娘被她拉倒跟前。

沈琴妹細細地打量她,亦是忍不住驚嘆,當真是好女!皮膚白的晃眼,明眸善睐,笑時那兩個梨渦亦是增色不少,沈家幾個兄弟姐妹數三兒模樣最好,這侄女兒像她阿耶,五官生的幾位精致,又是鵝蛋臉。

沈家人生的都不差,若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這臉型,沈大沈二似沈老爺子,國字臉,有些方正,沈琴妹和沈英妹雖不是國字臉,但臉型有些棱角。這下一輩的姑娘,秋分像花氏,錐子臉,瞧着有些薄福,夏至和冬至就是标準的沈家人臉型,多了些棱角,不夠秀氣。

沈琴妹手觸碰到她的衣裳,絲絲滑滑,不用問就是上好的布料,估摸着一身衣裳就夠旁人家一年了,打小三弟家這姑娘就是在金銀堆裏長大的,穿好的吃好的,大一點阿耶就有了功名當了官,一個人住一個大院子,還有人服侍着,感嘆着,又道:“過些日子蓮姐兒拜阿太,奈們幾個姐妹的,早些來做蓮姐兒的姐妹淘。”

每個姑娘拜阿太都會請一些關系好的女孩,拜個姐妹淘,有些直接是自家姐妹,有些會是周圍鄰裏人家沒有血緣關系的。

蓮姐兒身子不好,被沈琴妹養的又是心高氣傲,向來瞧不上村裏頭的姑娘,同自家的堂姐妹也沒有多少來往。

眼瞧着阿太酒将近,沈琴妹詢問蓮姐兒人可請好了,蓮姐兒嘤嘤地哭了起來,道:“她們都瞧不上我,嗚嗚嗚,那我豈不是沒有姐妹淘了……”

蓮姐兒想想就有些個丢人,愈發傷心難抑,這阿太酒上,姑娘家越多就會顯示那姑娘人緣越好,她若是一個都沒有,多丢人啊!

沈琴妹哪裏舍得閨女丢人,忙想對策,道:“奈哪裏會沒姐妹淘啊,這不還有秋分冬至蜜娘嘛!奈阿耶那頭的,奈也瞧不上。蜜娘可是官家小姐,有她一個奈就比人家十個有面子哩!”

所以的,沈琴妹這回來,一是同娘家人商量拜阿太的事情,二就是讓蜜娘幾個做蓮姐兒的姐妹淘。

蜜娘有些不知所措,怎得就請她做姐妹淘了,“請我做姐妹淘?”

秋分和冬至也是詫異地面面相觑,她們可不見得同蓮姐兒有多好。

沈琴妹笑眯眯地說:“對呀,蓮姐兒最是和奈們要好,是吧,蓮姐兒?”

蓮姐兒有些羞赧,點點頭。

她們幾個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也應不下來。

只能相視一笑,都能瞧見眼裏頭的納悶。

蜜娘坐到秋分和冬至邊上,低聲詢問:“這是怎麽了?突然請我們做姐妹淘?”

冬至掩嘴,切了一聲,“估計是找不着人了,拉我們去湊數了。”

還真被冬至給說中了,蜜娘和秋分也深以為然。

她們三個歲數相差不大,秋分也是今年辦阿太酒,在蓮姐兒之後,冬至是明年。

蓮姐兒是沈家的外甥女,作為舅家,地位自是舉足輕重的,沈琴妹這會兒來也是為了這阿太酒的,商讨那天的流程。

蜜娘同秋分冬至到冬至的屋子裏去玩,蓮姐兒瞧見她們偷偷地溜走,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來,沈琴妹正專注地說着,沒有注意,她暗自生悶氣。

沈琴妹絮絮叨叨地說:“……三弟到時候坐主位啊,大哥二弟委屈一下……”

黃氏花氏都皺起眉頭,就算沈大沈二沒得沈三有身份,可也用不着這般吧!

沈三打斷道:“我為啥坐主位啊,大哥二哥都還在呢!我不坐!再說了,奈們孫家不還有幾個兄弟嘛,坐哪兒啊?”

沈老安人也皺緊了眉頭,琴妹那話兒這般不經大腦地說出來,讓老大老二怎的想。

沈琴妹有些尴尬,她壓根沒想過孫四牛那幾個兄弟,都是不上臺面的,哪有的她三弟拿出來有面子,“這種場合不是舅舅最重要嘛……”

沈老安人道:“那也是老大坐上頭!奈怎麽地安排?四牛的兄弟坐哪兒?”

沈琴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孫四牛有些傷面子,便道:“我大哥同大舅子一塊坐上頭。”

“這樣也好,上頭布置兩個正位,下邊按順序拍下來。本就該這樣,這長幼有序,人家皇帝老兒都按着長幼來的。”沈老安人話語擲地有聲,俨然瞧不上沈琴妹那小心思。

沈大沈二沒得多想,但沈琴妹這幅明擺着瞧不上他們的做派還是挺讓人心寒的。

沈琴妹沒辦法反駁沈老安人,即便她很不喜歡孫家幾個兄弟,便是換了個話題,“哎,淮哥呢?我那解元外甥呢?”

江氏道:“淮哥今日剛才外邊回來,還未洗漱,一會兒便來。”

沈琴妹喜笑顏開:“都是自家人,這講究什麽的。”

江氏且是笑笑不語。

“淮哥都十八了吧?”沈琴妹裝作無意地問道,“弟妹阿有相看起來啊,淮哥這般出挑,不少人家都瞧上了吧,不過我說呀,還是這知根知底的人家好,旁人家的姑娘也不知高矮胖瘦的、性情好壞的,娶回來了可就不能退了……”

江氏低頭喝茶,旁人也皆當她在說屁話,沈琴妹這年紀越大行事越發沒個章法了,這些年大夥有些事情也都不會告訴她,她時不時來個一出,大家也就當她在胡言亂語,當不得真,若真要和她計較起來,都恨不得把她打一頓呢。

黃氏心道她都不樂意讓她兒子娶蓮姐兒,更何況淮哥?真當自己女兒是天仙呢!

“志哥媳婦這肚子快要生了吧?”江氏問道。

錢氏這胎懷得極為艱難,嫁進來好些年未能懷上,好不容易懷上了,大家也都是松了口氣。錢氏嫁進來後,上邊服侍公婆,下邊待幾個兄弟姐妹都是極好的,大家都頗為喜歡她。即便是黃氏這個做婆婆的也挑不出什麽錯,除了生孩子這事兒。

錢氏摸着肚子,笑着道:“恩娘說就是這個月了,大底應該是月底了。”

沈琴妹開口道:“志哥媳婦這肚子圓溜溜的,瞧着是個姑娘,我懷蓮姐兒的時候就是這樣。”

她這不會說話的程度也當真是讓人開了眼界,也好歹是這麽多年了,大家也都習慣了。沈興傑的媳婦李氏是個新婦,不大常見這二姑,驚疑不定地望着她,心裏頭貓爪似的,暗想,這好爸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可也沒聽旁人說過。

黃氏有些個惱怒,扯了嘴皮子:“這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我懷志哥和傑哥的時候胎像都不一樣的。”

雖說他家不是那般重男輕女的,男女都疼愛,這一上來就說人家懷得不是男兒多難堪。

錢氏笑着摸肚子,道:“男孩女孩都好,若是生個閨女,咱們家的閨女可都好看着呢,若是能有她姑姑幾分,我就滿足了。”

沈老安人滿意地點點頭,“奴恩(女兒)是福氣,尼子是名氣。”

但若生出沈琴妹那般閨女可就不是福氣了,沈老安人瞥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說:“否會港話就曉港。”

另外一頭幾個姐妹回到屋子裏,聊起了沈琴妹。

“她這個人也是夠奇特的,小時候我記得她總抱着蓮姐兒,和我們說要照顧蓮姐兒,可蓮姐兒明明比我們還大,可不好笑?”蜜娘覺得她這小姑姑根本不像她好婆的閨女,不說像她阿耶那麽精明吧,至少也應該是像大爸二爸這樣的老實人,再者像恩娘這樣開朗能幹的,偏偏就她一個,蠢笨、懶惰還總是哭哭啼啼的。

秋分笑了出來,回想兒時的事情,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你小時候還被她們搶過七巧板呢!你記得不?”

蜜娘自是不記得,她那個時候才多大?一歲多好像,茫然地搖頭。

秋分便把記憶中的片段說了一下,她那個時候也不大,只能記得個大概,“……反正最後被好婆罵了一頓,大概就是這樣吧。”

冬至也有些印象,“這個我好像知道,我和秋分玩過家家,她非要讓我們帶着蓮姐兒玩,後來又不樂意了,就去搶你的七巧板,還是秋分幫你搶回來的呢!”

蜜娘忍不住用歡喜的眼神看着秋分,“秋分,原來奈小時候就對我這麽好。”

秋分抿着嘴,有些臉紅,比劃着說道:“奈小時候很好看的,這麽點大,見誰都笑,大家都喜歡奈的。”

冬至有些不樂意地撅了撅嘴,兩個人立馬打住。

蜜娘覺得她從小就喜歡秋分也許是有原因的,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就建立起來的姐妹情誼。

冬至對小時候的事情印象不深,只記得一些蓮姐兒愛拿她東西的事情,“可不是嘛,好爸可讨厭了呢,我小時候最不喜歡她們了。我小時候一些玩的啊戴的啊,都是蓮姐兒給拿走的,她一哭,她媽就說什麽哪裏買的,再給我買一個這個給蓮姐兒,我姆媽哪裏好意思,就總是讓我把東西給蓮姐兒,也沒見她媽什麽時候還給我過,我小時候最讨厭她來我家了……”

姐妹幾個都不喜愛這對母女,女人的情誼總是在擁有共同的厭惡對象中慢慢爬升的,幾個人在屋子裏躲清閑,等着傍晚開飯,左等右等,正準備到前頭去瞧瞧,小丫鬟竟是跑來說:“大少奶奶要生了!夫人讓我來問幾位小姐,餓不餓?若是餓便在放裏頭吃,夫人不讓幾位小姐過去。”

三個人面面相觑,冬至着急地問道:“怎麽的就生了?可不是還有大半個月嗎?”

小丫鬟抿了抿嘴,輕聲道:“都怪二姑奶奶,要給大少奶奶摸胎像,沒個站穩,撲了上去,把少奶奶給撞得早産了。”

冬至氣得揪手帕:“就知道她們一來準沒好事兒!”

三個小姑娘雖是擔憂大嫂,可也沒膽量過去看,多少有些後怕,晚飯也吃不進去,只能坐在屋裏頭幹等着。

且也是月亮上了枝頭,天色越來越晚了,蜜娘和秋分都做好了在冬至這邊過夜的打算,那頭傳來消息,錢氏生了個胖小子!

無論是誰都松了口氣,生了便好生了便好。

看過新生兒,沈二沈三一家都能安心歸家去了,這喜事且是第二日再說。

江氏對沈三道:“我瞧着二姑姐如今行事越是沒個章法了,要不是志哥媳婦吉人天相,真若是出了什麽事,她拿什麽賠!”

沈三亦是生厭,“算了,姆媽都不大樂意去搭理她了,且随她去吧。”

更可氣的是,竟然還肖想他家的兒子,哪來的臉面,蓮姐兒雖是他外甥女,可從頭到腳,沈三都瞧不上眼,淮哥好歹是他兒子,怎麽的也不會去娶這樣的一個兒媳婦。

他那二姐,還洋洋得意,自以為自家閨女天下第一,哎,他阿耶姆媽都不是蠢蛋,怎麽就生了這麽個蠢得他都不樂意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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