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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時家中冷清,一家人便是坐屋中談論翻修之事,這前一戶人家家中不和,這屋子的格局多少有些不對勁,沈三原先是生意人多少信一些風水,長久住在這兒運道定是會受影響,所以他也支持翻新。

沈興淮這回畫圖紙便不是春芳歇那般,他把園林裏每一個盡管的格局大致圖、細節圖都做了出來,看得家裏頭三個人眼花缭亂,蜜娘自小得到教一些素描,三維立體的思維在腦海中很清晰,江氏看着便是吃力很多,常常一頭霧水。

蜜娘很感興趣,且她聽沈興淮說原理構造又是聽得懂的,越聽越有興趣,覺得這造房子真有趣,但她又水平有限,若不然也想自己畫自己想象中的屋子。

不過有阿哥在,只要她說,沈興淮就能給她全畫出來。

“淮哥,這樣子是不是有些奇怪,感覺和蘇州府的園林不大一樣。”

沈興淮看了看圖紙,他學的是現代設計,這種古園林的設計他也是到這邊見識多了,腦海裏才有這種構想,但他畢竟是個現代人士,思維當中總是帶着一些現代人的影子,細節處設計總是追尋現代的舒适,而非如今的實用。

“裏面設計改了一下,我自有安排。”

兩人也不多說,這日子是夫妻兩過得,宅子他們喜歡便行。

沈三還在忙商鋪的事情,年前有多閑,年後就有多忙,印刷坊造紙坊,年前他寫了封信回去,讓家中印刷坊、造紙坊派些人過來,他在城郊看好了兩塊地,已經開始找人造了。

幾項下來,開銷大得吓人,好在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不少,一家人沒有過多奢侈的愛好,除了日常的開銷,幾乎沒多少別的花銷,沈三家業越做越大,他也不貪心,專心做紙張和書籍,像蘇州府的印刷坊,每天印個上千本書都不夠,排隊等書的等到了一個多月後,每回拉完一批就要開始預訂下一批的。

造紙坊如今不僅供着自家的印刷坊,還供着外頭,每日都在趕工。

已經兩次擴大了,再擴大風險就大了,京城水深,沈三也不敢一下次下太深,一點一點試探,首先這商鋪價格就比蘇州府貴了不知多少,還是選在不是鬧街上的,鬧街的商鋪背後都是有勢力的,而且流動性不高,一般買下來了都不會賣。

沈三早年吃過一些虧,頗不喜把握在別人手裏的感覺,這商鋪一定是要買下的。他原先想按照蘇州府的春芳歇裝修,但逛了一圈京城的商鋪,覺得蘇州府的太過低調了。

恰是沈興淮頗精通此道,沈三過年時也讓他畫了幾張圖紙,做成三樓,實際上是兩樓,一樓頂比較高,可以吊一個小樓做看書的地方,最特別的就是做了幾盞琉璃罩吊燈,他們在京城根基淺,春芳歇沒有名氣,只能以奇巧取勝。

三樓設廂房,采用不同主題不同的意境,沈興淮越設計越興奮,可惜時間有限,二月份就是春闱,他克制自己,只能停了下來,沈三和江氏也不讓他在做別的,一家人都繞着他轉,只為了讓他專心溫書。

“淮哥果真有我們家的木匠血統,他若是不科舉,日後定比我賺得多。”沈三翻着那些設計圖紙,前幾年建園林的時候他看得一臉迷惑,如今也看得懂了,越看越覺得神奇。

沈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就是靠做木匠撐大的家業,傳給了沈大沈二,沈三是老小,出生的時候家裏頭正剛分家,忙得很,他沒學木匠,

江氏翻了個白眼:“自是科舉重要。”

蜜娘一邊學着他的設計圖紙,也在一邊塗塗畫畫,“阿哥可真厲害,不知是如何想出來了,茹姐兒看了一定會喜歡的。阿耶,奈有找好工匠嗎?”

沈三點點頭:“阿垣給找了幾個,奈大爸信裏頭說,奈夏至姐和姐夫過了年會上京來,讓奈姐夫來幫我們,照日子算,應該在路上了。”

蜜娘驚喜地擡起頭:“真的嗎?夏至姐要來了!”

江氏亦是一臉笑意,道:“說是二月初一出發的,已經在路上了,帶了奈二爸的幾個徒弟一塊兒來的,還是認識的人靠譜一些,心裏頭安穩,咱們家這造紙坊印刷坊、春芳歇、家裏頭,哎,忙都忙不過來。奈阿哥還要春闱,家裏頭還不能動……”

家裏許久未有這麽忙碌了,沈三和江氏年輕時為了家裏頭,忙進忙出,後來搬進了園林,家裏頭安定了,萬事沒了操勞,骨頭都松散了,到了京城,為了兩個孩子,再度回到那種又忙又累的生活。

日子離春闱越近,也越緊張,這麽冷的天,他們又是從南方來的,但官府有規定,只能帶一件襖子,一件大氅,今年的冬日格外地冷,他們都擔心淮哥撐不住。沈興淮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麽弱,好歹也經常鍛煉的,高強度用腦倒是真的,沈三特地準備了幾根人生須。

春闱前一晚,江氏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睡覺前都在想有沒有漏掉什麽。第二日,一家人都起了個早,沈三親自到廚房煮了碗鹵肉面,待進了考試院,便是只能靠自己随便吃些了。

沈興淮待了個小暖鍋,可以放在碳架上煮些東西,也能熬一熬。呼啦呼啦吃了一碗面,笑着對沈三道:“阿耶的手藝還是這麽好。”

沈三得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吃一點。”

可不,進去了可就只能以飽腹為目的了。

江垣也一大早到沈家來,吃過早飯了,看着沈三做的面又忍不住吃了一碗。一塊兒送沈興淮到考試院,考試院門口已經排起了隊伍。

江氏瞧着外面涼風嗖嗖的,叮囑道:“到了裏頭,要是撐不下去別硬撐着,身子要緊。”

沈三也是這般想的,科舉不止一回,兒子卻只有一個,“你自小主意大,這般時候千萬要以自己身體為重,我們在外頭等你。”

沈興淮認真地點點頭,拿着東西下了馬車,考試院開門了,考生魚貫而入,沈興淮領了對牌,消失在門口。

找到自己的位子後,沈興淮就坐下來,京城裏考試院的格局又有些不一樣,成一個圓形,一圈一圈圍城,中間有過道,前後左右都有隔開。

這地方年久失修,不好的幾個座位若是下雨還會漏水,沈興淮運道還不差,不是糞號也不是壞位。

他先鋪好床鋪,屋子裏有些黴味,但忍忍也就過去了。透過隔板,有風不斷地進來,分到的炭只有那麽點,沈興淮還準備用來煮鍋子,能熬便是熬一熬。

他伏在床上做俯卧撐,做了五十多個,出了一些汗身子便暖和了一些。

送完沈興淮,江垣去當值了,蜜娘和江氏到陳家去,兩家暗地裏确定了關系,就更親近一些了,曾氏早上起來先燒了一炷香,祈求沈興淮考個好名次。

陳令茹一大清早也睡不着,只恨自己不能親自去送考,便是起來坐着發呆,聽聞蜜娘來了,忙到門口接她,蜜娘手裏的湯婆子早涼了,陳令茹随手就把她自己的塞給她。

“你哥可是進去了?”陳令茹問道。

打兩家有意定親後,就甚少上門,亦是避嫌,再者沈家也忙碌,沒有閑暇。

蜜娘脫下大氅,陳令茹的丫鬟熟練地給她拿過去,“嗯,進去了。我們就到你家來了。”

陳令茹如今一顆心都記挂着沈興淮,有些惆悵,這外頭這麽冷,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過年時陳令茹求了一個平安符送給沈興淮。

蜜娘推了推她,斜了她一眼,且是不滿道:“你啊,如今就知道我哥,以前可都是來找我的。”

當真是見色忘友,蜜娘哼哼,那面容多有哀怨。

陳令茹可受不住她這眼神,抱住她的胳膊,求饒道:“好蜜蜜,好蜜蜜,我也想你呢,一個年都沒見着你了。”

蜜娘唇角還是微微翹起,撸開她的手,往裏頭走,坐到椅子上,“我們家要翻新宅子了,你知道不?”

陳令茹自然知道,因為她喜歡蘇州府的園林,他就說,會把京城的宅子重新弄一下,心裏頭如同吃了蜜,點點頭。

“全是我哥畫的圖紙,今日我可還有任務在身,我哥要我問你你的喜好。”蜜娘拿出幾張設計圖紙。

陳令茹看不懂這些,看不懂的東西在她眼裏立即就高大上起來了,她眼睛亮亮地看着那幾張圖紙,“你哥怎麽這些都懂!”

蜜娘用肘子撐着臉,亦是有些驕傲地說:“蘇州府的園林有些就是我阿哥想出來。”

被崇拜着的沈興淮正在奮筆疾書,小鍋爐煮着一些粉條、菜根子、肉腸,但香味飄散出來,味道傳了老遠,不少人都忍不住咽口水,暗罵誰這麽喪盡天良,這春闱還有心情做菜?

沈興淮寫完放下筆,吃上幾口,熱乎乎的湯入胃,整個人都舒服幾分,站起來跺了幾下腳,長時間坐着,這腳都被凍麻了。

今天結束還有一場考試,一場考試三日,非常磨人體力,他的食物也僅剩不多了,他也并非每天都煮鍋子,每一場考試最後一天煮一次,加一根人參須進去,平時只能吃吃面餅,也熬到了現在。

周圍已經有不少人支撐不住擡出去了,像隔壁一個福州府的考生,經不住這寒冷,凍得高燒了。他內心暗暗地給自己鼓勁,還有三天了……

在所有人都煎熬的時候,你撐住了便是勝利,夜裏好幾回都是被凍醒的,沒有湯婆子,只能靠炭火取暖,但不能夜夜用炭火,就熬,熬到天亮。

“最後一場考試了!”副考官進來提醒亦是提神,裏頭的味道當真不好聞,轉了一圈便出去了。

沈興淮嘴裏含了一跟人參須,倒了點涼水拍了拍臉、脖子,那涼水順着脖子流淌進去,他打了個寒顫,清醒了。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再次提筆繼續寫。

三日恍恍惚惚之間也就過去了,當鑼鼓聲響起那一刻,沈興淮感受到了解脫,身子有些無力,待考官收了卷子,他收拾收拾東西,終于重見天日,慢吞吞地跟着大部隊走,路上遇到了楊世傑,楊世傑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兩個人都很累,只招呼了一聲,也沒有多說話,就一起走出去。

楊世傑眼底青黑,臉瘦了一圈,步履蹒跚,險些同人相撞,沈興淮拉住他,帶着他走出去,楊世傑提起力氣:“多謝淮哥。”

沈興淮當真覺得他情況不大好,“世傑兄,你還好嗎?”

楊世傑正要點點頭,天旋地轉,暈倒在考試院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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