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她是人還是人格

也許第一次看見幽靈會驚恐，但第二次見的話就沒什麽感覺了，更何況蘇伊現在人都不在狀态上。

所以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韓奕嘴裏蹦出來的那一刻，蘇伊甚至連驚訝的心情都沒有，眼皮都懶得擡一下，只是幹巴巴說了一句：“班長，你叫錯名字了。”

“哦？”韓奕擡起光潔的下巴，漂亮的眼睛輕輕眯起，見她對這個名字絲毫沒有反應，眸底劃過一絲意外。

難道是他想錯了？

沉思間，那邊蘇伊見他遲遲不開口，眉宇間已有了絲不耐，再加上心情不佳，口氣自然不好，“我說，您找我有事？”

韓奕這個人，雖然蘇伊接觸不多，但還是能看出一點的，他雖然外表清雅溫柔，待人如沐春風，和班裏人感情看似要好，實則卻總是和他們保持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和鹿晗真誠直爽不同，韓奕這人從骨子裏都透着股虛假。

但也和鹿晗的遲鈍不同，這人聰明的可怕，也……敏銳的可怕。

在別人還在驚奇感嘆劉小潔巨大的變化時，韓奕就已經開始透過現象去探究其本質。

“我以為你在數學卷上寫着蘇伊，以為你很喜歡這個名字，所以才叫叫看，沒有別的意思。”見蘇伊臉色實在不好看，韓奕笑了笑，很貼心的解釋道。

“所以，你到底什麽事？”蘇伊皺眉，見他還沒說到重點，不由再次重申一遍，要是以前她可能還會有心情和他插科打诨一下，可現在她狀态極差，連笑都笑不出來，哪有心情去應付他。

她讨厭韓奕，從第一眼開始。

“真是讓人心寒，我以為你見到我會很高興。”韓奕裝模作樣的嘆口氣，好像很失落的樣子，可即使是這樣，他臉上還是挂着一貫的清雅笑容，絲毫沒看出難過的樣子。

“畢竟，一個月前，你可是當着全班的面給我告白了啊。”

含笑着說完這番話，語氣在“告白”二字上加重，說着韓奕故意去打量着蘇伊的反應，令他失望的是，蘇伊毫無反應，無論是羞愧還是生氣都沒有，事不關己般，沒有出現一絲感情波動。

“那時人傻眼瞎，眼光太差，希望班長不要太當真比較好，要不然我會很困擾的。”蘇伊淡淡道。

“那你現在眼光上來了，所以才喜歡鹿晗了嗎？”韓奕倒也沒在意她口裏的諷刺，而是歪着頭，笑問道。

“是又怎麽樣？”蘇伊挑眉反問，毫無顧忌的暴露了自己那點小心思，在除了鹿晗以外的人面前，蘇伊不介意對任何人宣告她對他的喜歡，特別對象是韓奕，這個身體的前任喜歡對象。

有些事情還是得趁早拎清，免得留下禍根。

“是的話，我覺得還是把這個東西還給你比較好。”韓奕聳肩，倒是完全無所謂。

他原本就對劉小潔毫無感覺。

東西？蘇伊眉頭一皺，她是絕對沒給韓奕任何東西的，不是她的話，那就是……劉小潔？

丢出一句讓蘇伊始料未及的話，韓奕信步朝她走來，在蘇伊驚疑的眼神下，笑了笑，緩緩攤開手掌，一張白色紙條靜靜躺在他白皙柔軟的掌心中。

這是什麽？

抑制着說出這句話的沖動，蘇伊強裝鎮定的伸手接過紙片，她非常清楚，一旦她說出了什麽不符合劉小潔記憶本身的話，絕對會被韓奕察覺，畢竟他可不像鹿晗，沒那麽好糊弄。

想起鹿晗，蘇伊抿嘴，心裏劃過一絲異樣，深吸一口氣，努力将其抑制下去，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對付韓奕這種人，必須調動全部腦細胞，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

見蘇伊拿起紙片，韓奕笑着收回了手，也不遲疑，悠然的轉身往門口踏去，只留下一句意義不明的話語，“看來你真的死了呢。”

什麽意思？

懷着疑問，蘇伊翻開紙片，上面寫着一行小字，娟秀工整，這字跡她再清楚不過，畢竟她現在所有的課本筆記，草稿用具上，都仍殘留着這種字跡，總是不時的提醒她，它們的原主人是誰。

“如果我死了，你會喜歡我嗎？”

蘇伊黑眸緊緊盯着這行字，白底黑字，黑色筆墨勾勒出的小字清晰顯目，晃的她一陣頭暈，愣了許久，才搖頭輕嘆。

“真傻。”嘆惋般的語氣，也不知在說誰。

明明就算地球逆着轉，河水倒着流，太陽打西邊出來，你喜歡的人兒啊，也不一定會喜歡你。

何況只是死了。

只是死了而已啊……

“學長，你去拿個東西怎麽這麽長時間啊，慢死了！”

韓奕一出教室門，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立馬撲了過來，拉出他的手臂，半是埋怨半是嬌嗔道。

“那東西一時沒找到，找時費了點時間，不好意思讓你多等了。”韓奕笑，不着痕跡的緩緩抽出手臂，語帶歉意。

“沒關系，沒關系。”女孩紅着臉，連忙搖搖頭，含羞帶怯，“學長你願意和我回去我已經很高興了！”

女孩望着韓奕美如冠玉的側臉，心跳不斷加速，暗暗給自己打氣，這次她一定要向他告白。

韓奕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就算知道，恐怕也只會一笑置之。

畢竟，向他告白的人數不勝數。

說起來劉小潔也是其中一個，韓奕嘴角輕勾，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太有趣，他說不定早就将其抛在腦後。

“我喜歡你。”

明媚的陽光，輕拂的微風，知了的叫聲。

記憶裏那個相貌平平的女孩站在一棵梧桐樹下，黑眸定定的看着他，口齒清晰的吐出這樣一句話。

說實話當時韓奕有點意外，倒不是意外告白，而是這告白的對象，劉小潔。

衆所周知，劉小潔沉默寡言，安靜內向，在班裏甚少有存在感，連韓奕這種待任何人都親切和善的人都很少注意到她。

不得不說，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劉小潔也是厲害。

然而韓奕當時只是微愣，馬上就反應過來，嘴角輕輕勾起，如墨般的眼眸倒映着她纖瘦的身影，笑得別有深意，“你喜歡我？”

劉小潔一愣，立馬點頭，堅定有力，嘴唇用力抿起，冰涼的手指偷偷的絞在一起，即使面上再怎麽保持淡定，但一系列的小動作仍舊暴露了她的緊張不安。

“那你有多喜歡我呢？”見她如此，韓奕的笑容加深。柔聲問道。

“……很喜歡很喜歡，最喜歡了。”劉小潔遲疑了一下，才結結巴巴的答道，她從來不會說什麽露骨肉麻的話，僅僅是一句最喜歡就已經讓她滿臉通紅，全身冒汗，但還是擲地有聲的說了出來。

“那，你願意為了我去死嗎？”韓奕語速放慢，語氣輕柔，磁性好聽的嗓音宛如惡魔的低語，提到“死”這個字時，他眸底猛然劃過一道亮光，就像蝴蝶捕捉到花的香氣，讓他迷戀，為之沉醉。

見到劉小潔的臉一瞬間變得煞白，眼睛瞪得極大，眸底寫滿了難以置信。

韓奕笑了，笑得很漂亮，笑得很開心，狹長的眼眸裏流轉的滿是愉悅，更加襯得他眉眼精致豔麗。

這句話他并不是只問劉小潔，應該是對任何一個向他表白的女生，他都是這麽問的。

看她們從害羞緊張到害怕恐懼，更甚是厭惡反感，這一系列的反應讓他覺得很有趣。

有人大聲的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看他的眼神傷心又憤怒，像是他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一般。

韓奕很無辜，因為他不知道什麽是喜歡，畢竟那種虛無缥缈的感情，他可是從來沒有産生過的，如果她們以死亡來證明對他的喜歡程度，那樣的話，他或許也能感受到她們的喜歡，從而慢慢的，喜歡上她們。

盡管，那時她們已經不在了。

如此瘋狂扭曲的感情觀，一直深深的植根于他的腦海。

理所當然的，劉小潔和原來那些女生也沒什麽不一樣，聽了他這句話後，什麽也沒問，臉色發白，邊搖頭邊後退的跑走了。

韓奕眉梢一挑，轉眼間就把這件事抛在了腦後，這種屢見不鮮的事情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

可變故就發生在一個月前的下午，發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惡作劇。

“劉小潔喜歡韓奕”七個字被白色粉筆大寫加粗的寫在黑板上。

顯眼刺目，全班人都看到了，韓奕作為班長，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但那又怎樣呢？不過是一場啼笑皆非的鬧劇。

韓奕不用猜都知道，應該是哪個對他有好感的女生無意間得知了劉小潔的心思，嫉妒之下作的惡作劇。

女生之間的勾心鬥角，他一向不予置評，也懶得理會。

他不在意，不代表劉小潔不在意，也就是當天，她在他抽屜裏塞了一個紙條。

如果我死了，你會喜歡我嗎？

讀完後韓奕笑了，很開心的笑，原來真的有人願意為了別人去死，他不否認，他很期待，感受着被人深切喜歡的那個瞬間。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就連韓奕也稍稍意外。

那天，劉小潔突然性格大變，完全的變了副模樣，以前的懦弱膽小全然不見，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敢和老班對嗆。

而且也不再喜歡他。

韓奕不止一次都看到劉小潔湊到鹿晗桌前，厚着臉笑得一臉賴皮。

這就是她說的死？原來是對他死心，轉而喜歡別人的意思嗎？

不可否認，韓奕心裏略微失望，畢竟，雖然沒有，但他還是很向往那種名為喜歡的感情。

原以為劉小潔只是改頭換面，煥然一新，打算徹底的抛棄過往。

韓奕一開始也沒察覺什麽，畢竟這世上什麽人都有，性格變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但當老班舉着一張卷子，問誰是蘇伊，而劉小潔當場承認時，一個假設迅速的在腦海裏飛過，快到連韓奕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為了驗證這個看似不可能的假設，韓奕趁着搬作業的功夫進了辦公室，對低頭整理教案的老班不經意的問了一句：“老師，有件事我很奇怪，數學卷子就算劉小潔改了名字，您也可以用排除法把她給找出來，為什麽還要特意問一遍呢？”

“……因為我也不确定。”老班扶了撫鏡框，語氣有遲疑。

“劉小潔那孩子的筆跡我記得，秀秀氣氣，可不像卷上這鬼畫符似的，真是，也不知道她最近受什麽刺激了，還考成這樣！”一提到劉小潔，老班的口氣頓時變得很不好。

“我知道了。”韓奕眸底劃過一絲精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笑了笑：“那我就先出去了。”

性格，筆跡……

對了，還不止這些，想起剛剛與蘇伊的對話，韓奕唇畔笑意加深，眼底閃着狡黠。

他忘了告訴蘇伊，他其實記性不太好，其實一個月前劉小潔并沒有當衆向他表白，那不過是有心人的惡作劇，真正的表白，當然是在更早之前。

可惜蘇伊回答的太過順口，他都不好意思提醒她，這一切都是假的。

“學長！學長！”身邊女孩不滿的叫道：“你在想什麽呀？有沒有聽到我講話？”

韓奕回神，含笑道：“自然聽到了，你說你想去校門口新開的蛋糕店看看吧？”

“嗯……雖然沒錯，但感覺你在走神，你剛剛在想什麽啊？”女孩踢着腳邊的石頭，嘟着嘴，有點不高興。

“我在想一個問題。”韓奕注意到了，眉梢一挑，笑着細細安撫道。

“什麽？”女孩好奇。

“你說一個人的性格，習慣，記憶都改變了，還會是原來那個人嗎？”韓奕故作困惑，語調放緩，刻意拉長了聲線。

“這個……”女孩沒想到他會問這種深奧的問題，皺着眉想了半天，才遲疑道：“這也說不準的吧，說不定是第二個人格覺醒了，我在電視裏看到過，一個人可能擁有很多人格。”

“這也有道理。”韓奕竟像是贊同般，頭輕輕點了點，漂亮的眸子輕輕眯起。

只不過是另一個人格，還是另一個……人，這還有待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