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石板烤餅

衛老哪知道。他不止一次在杜發財跟前說, 三鈕這姑娘長得好,聰明又能幹,未來女婿可得好好相看,杜發財對他的話那叫一個言聽計從……可媒婆趕在杜發財不在家的時候上門,幸虧來的是個二貨,萬一?那就沒什麽萬一了。

即使他衛家權勢滔天,也不敢做強搶民女的事, 這是太平年代, 不是昏君當道,不辨是非的時期。

“祖父…”衛若懷見他沉默下來, “你也沒對策?”

衛老擡眼看到大孫子對失望,仿佛他這個前太子太傅是混上去的,老頭兒嘴角一彎, “毛還麽長齊就惦記著娶妻的人是你, 不是我,我想那麽多幹麽。”說完背著手往屋裏去。

“大哥,怎麽啦?”看完熱鬧回來的衛若愉見他大哥變得更呆了,“我爹來信了?”伸手奪走。

放在以往衛若懷不朝他腦袋上一巴掌, 也得把信搶回來,這次居然放任衛若愉念出聲, “大哥, 大哥,回去還回來麽?”

“當然回來。”衛若懷瞬間清醒。

小孩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随即喊仆人收拾行李回京城。

“著什麽急, 慢慢收拾。”衛若懷話音落下,衛若愉扭過臉,一副“你敢不聽大伯的話?膽子肥了啊”不可思議的眼神,衛公子臉色爆紅,“咳,祖父。”

“哎,對哦。”小孩猛地驚醒,“我們走了祖父怎麽辦?”

“我們再陪祖父幾天,到京城就回來。”衛若懷掐指算了算,“耽誤不了幾天。”關鍵他也耽誤不起。

遇到正經事,衛若愉聽哥哥的話,“什麽時候動身?”

“看天氣。”衛老的聲音從院子裏傳出來,“連著晴四五天了,我估摸著過兩天又得下雨,等下次天晴你們再走,路上不會淋著。”

“聽祖父的。”正合衛若懷心意。

誰知衛老只預料到開頭,第二天晚上下起大雨,到第三天晌午太陽露出半張臉,傍晚又下起浙瀝瀝的小雨。三鈕對杜家村的花花草草都喜歡,最讨厭陰不陰晴不晴的天氣,因為有時候能反反複複半個月。結果,這次沒半月,也陰十來天。

天氣再次放晴,已到三月十五,衛若懷坐在在廊檐下,看著仆人把衣服、櫃子、書籍全搬到外面晾曬,“晚上不會再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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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衛老特意問過村裏懂江南天氣的老人,“明天晾曬一天路,你倆後天回去,讓錢娘子給你們做些東西路上吃。”

“叫三鈕姐做,祖父。”衛若愉放下手中毛筆,恐怕衛老沒聽見,又說:“錢娘子做的不好吃。”

衛老瞪他一眼,“不好吃你還每天吃。”

“那是沒得選擇麽。我要豬肉脯,牛肉粒,還有老醋花生,裝壇子裏能吃到我到京城。”衛若愉掰著手指數,“不行,得吃到我回來。”

“三鈕可不是我們家的廚子。”衛若懷心裏也想吃,但她不舍得累著三鈕。

衛若愉道:“我當然知道,等做好送給三鈕姐一些。”說著站起來,“就這麽愉快的決定啦,我去找三鈕姐。”

杜三鈕和她娘把屋裏的東西拿出來晾曬,就去山上挖一堆竹筍,煮好切片放到竹篩子上曬。衛若愉去的時候三鈕正在切竹筍,小孩轉一圈瞧瞧沒什麽好吃的,回到三鈕身邊,“曬幹的竹筍怎麽吃?”

“留著夏天和秋天炖著吃。”山上有大片毛竹,杜家村的人卻很少挖筍,蓋因春筍适合濃油赤醬,和五花肉一起炖最美味。然而家裏不來客人,村裏沒幾家舍得三不五時地去買肉,這就便宜了三鈕。

說起吃,衛若愉想起他來的目的,把話一說,三鈕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我們接個事,二十號,剛剛好不耽誤。明天叫錢娘子早點去縣裏,在你家做還是我家?”

“我家廚房大,可以做好多好吃的。”小孩邊說邊遞給三鈕一個筍,指著丁春花剛從鍋裏撈出來的芥菜,“這個呢?也能炖著吃。”

“對,冬天炖最好。”三鈕家的房子有廊檐,菜曬幹挂在廊檐下,不用擔心發黴淋雨,放好幾個月也沒問題,“娘,我記得家裏好像還有梅幹菜?”

“有不少,我打算再做些。”三鈕家的梅幹菜是用雪裏蕻做的,她家屋後面種不少,年後一直沒趕上好天氣,丁春花便沒動手。

三鈕放心了,她家還有的吃。于是,第二天早上去衛家提醒錢娘子和面,等錢娘子從縣裏回來,面也醒的差不多,三鈕端著一菜盆梅幹菜前往衛家。

梅幹菜切碎加蔥花、蝦皮、調味料和剁成餡的五花肉,包裹在面團中擀成餅,放爐中烤熟。怎奈亓國上下都沒有燒餅爐子,臨時做個又是在沒必要,三鈕便刷塊薄薄的石板。

“你準備用石板烤餅?”三鈕過來時身後跟個丁春花,丁春花搬著一塊石板,衛若懷起初以為石板是烤肉用的。

三鈕點點頭,在餅上刷一層麻油,放到燒制燙熱的石板上,三鈕心裏并不像她表現的這般胸有成竹,從容不迫。因為她之前只聽說過石板烤餅,并沒見過,更不用說做。

手生,導致兩個餅看起來烤熟了,圍觀的幾人只能聞到淡淡的面香,也沒有如三鈕期待的那般,餅發起來,而是像個死面餅,丁春花很擔心,“可以吃嗎?”

三鈕不知道,便夾起一個,顧不得燙手,掰開一半,豬肉和梅幹菜的香味撲面而來,三鈕大喜,“成了?”

衛若愉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好香啊。看起來好醜。”肉香混合著烏黑,瞧著沒一點食欲的梅幹菜,意外的想咽口水,“我替你嘗嘗,三鈕姐。”

“你能嘗出熟沒熟?”三鈕瞥他一眼,咬一口,衆人跟著睜大眼,她嘴巴剛動,杜小麥就問,“怎麽樣?可以吃吧。”不待她開口,轉向衛若愉,“我們兩個吃一個?”

衛若愉瞅三鈕一眼,拿起一個分小麥一半,剛送到嘴邊卻聽到三鈕說:“我忘了,錢嬸子,去找點芝麻,灑餅上烤著更好吃。”

杜小麥的動作一頓,吃?怕待會兒的餅更好吃,他肚子沒空。不吃?餅都碰到他的嘴唇了……往四周一看,毫不遲疑地餅分給丁春花一半,“三奶奶,給你點嘗嘗。”

“真乖。”丁春花很高興。衛若愉有樣學樣,分給他堂哥一半,衛若懷真不想接他。然而三鈕在跟前,他得給三鈕留個愛護幼弟的好印象。

梅幹菜餅是衛家哥倆路上的幹糧,起先做的不好,等掌握火候,一個比一個好,衛老趕緊讓錢娘子收起來,恐怕到明天就沒了。随後三鈕開始做豬肉脯和牛肉幹,做好之後天都快黑了,借著月光,三鈕做一小壇老醋和花生米。

杜發財早已歸家,丁春花得回去給他做飯,衛若懷送慢一步的三鈕出去,便能看到杜家的大門。可是衛少爺不想和她這麽快分開,“你有沒有什麽想要買的,我從京城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來。”

三鈕仔細想了想,“沒有,謝謝你啊。”

“不客氣,我們一走,祖父在家可能會很寞,你平時沒事的時候能不能多往我家來幾趟?”最好來的次數多了,把他家當成自個家。

杜三鈕做夢也想不到,她覺得呆呆的少年有那麽多小心思,“別擔心,我們會幫你照顧好衛老,天不早啦,回去吧,明天還得趕路。”

衛若懷的嘴巴動了動,想說:早上起不來就晚點回去。見杜三鈕什麽都不懂的直往她家去,衛少爺頹廢的嘆了一口氣,進門吓一跳,“祖父?你,站在門後面幹麽?”

“我剛想出去溜溜彎,你突然進來了,我還沒說你。”衛老嫌棄的看他一眼,“送個人也能送半天,衛少爺,出息點。”

“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睡覺去了。”衛若懷輕哼一聲,不待他祖父反應過來,麻溜跑到自個房間裏。

翌日早上,三鈕還沒起床,衛若懷兩個就出發了,從廣靈縣到京城有千裏路,他們走官道,路況比較好,如果騎馬正常情況下五天能到達京城。

衛若愉堪堪五歲,吃的壯身體好也不能像大人一樣趕路,等衛若懷一行到京城,時間已到了三月二十九。京城和他走時一模一樣,一身銀裝。不同的是那時是雪,如今是柳絮。

“大哥,古人說近鄉情怯,我怎麽就沒這感覺呢。”衛若愉掀開車簾勾著頭往外看。

衛若懷撇嘴,“杜家村才是你家鄉。”說著,瞧見旁邊有賣簪子的,“鄧乙,停車,我下去看看。”

“碰見熟人了?”鄧乙很肯定得問。衛若懷“嗯”一聲,下了馬車買兩根簪,掏錢的時候手一頓,轉個身擋住衛若愉和仆人的視線,又拿兩根讓老板分開抱起來。

與此同時,又一次去外村做喜宴的三鈕回來,丁春花停好驢車,下來發現門口坐一個人,下意識抓住李月季的胳膊,“這人誰啊?”

“我哪知道。”李月季有點老花眼,揉揉眼睛,走近兩步,打量一番見她真不認識,“哎,你誰呀?坐在人家門口幹麽?”

地上的人猛地驚醒,顯然剛才睡著了,“你是杜家三嬸子?”說著話就站起來,瞧見她身後還有個小姑娘,“你就是三鈕吧,海,我是孫家集的人,想找你幫我家做飯,我弟弟下個月初四成親。”

“等一下,孫家集?”丁春花掏掏耳朵,“我沒聽錯吧,那兒離這裏二十裏路。”

“是的,是的。”對方笑道:“我給你們一百五十文,去嗎?”随即拿出一荷包,“這是二十文定錢。”

三鈕很好奇,“離這麽遠你怎麽知道?”

“去縣裏買東西聽別人講的,我也在迎賓酒肆吃過飯。”對方倒出銅板遞給丁春花。

丁春花看了看三鈕,三鈕微微颔首,對面的中年男子臉上的訝異一閃而過又恢複正常,快的任憑三鈕身體裏住個成年靈魂也沒注意到,。

“去屋裏坐吧。”三鈕打開門,側身請他進來。

誰知男人搖搖頭,“不了,我得回家了。”

“那喝點水再走。”杜三鈕說著沖她娘遞個眼色,丁春花去倒水,男人卻之不恭,随她進來。丁春花不但端一杯水還拿兩個包子,“涼的,行嗎?”

男人慌忙站起來,“嬸子太客氣了,我,我…”

“別我了,吃吧。我們村沒飯店,別說你晌午吃過了。”丁春花說著把包子和碗塞他手裏,“吃完再走。”

“終于到家了。”衛若愉歡呼一聲,從馬車裏跳下來就去拍門。

此時正是飯點,衛炳文聽到砰砰的聲音,眉頭緊皺,“誰這麽沒禮貌,看看去。”對身邊的丫鬟說完,他自個站起來,“算了,我過去。”

衛大老爺這幾天跟個神經病似的,衛炳武也不敢招惹他,皆因早該回來的衛若懷到現在不見影。對于敢無視他哥命令的大侄子,衛家二老爺對他報以誠摯問候:保重!然而被他問候的衛公子正數落他兒子,“這麽急幹麽,不能等一會兒。”

“我餓啦”衛若愉理直氣壯,見門開出一條縫,甩開他的胳膊就往裏鑽,“哎呀,誰呀?”

衛炳文沒好氣道:“你大伯。”

“大伯?”

“父親?”

小哥倆異口同聲:“你怎麽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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