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清炖桃膠

衛若愉聰明, 可他只是個五歲大的孩子。臨出門前衛若懷反複交代,不能讓三鈕看出來。一見三鈕沒戴簪子,小孩終究沒忍住,問了。

三鈕忙著往壇子裏倒黃酒,沒發現衛若愉神色不對,“難得休息怎麽不出去玩?”

“我們喜歡和三鈕姐待在一塊。”衛若愉的嘴巴像抹了蜜。

杜三鈕笑道:“說得再好聽腌的蟹也不給你吃。小麥也別想,你倆太小。”壇子封好, 放到水盆裏冰著, 又問:“真沒事?沒事就和我一塊去打桂花。”

“現在?”衛若愉仿佛沒聽清,“八月十五欸。”

“這天一會兒出太陽一會兒沒有, 萬一明天來場大雨,今年的桂花酒就沒了。”三鈕話音落下,杜發財道:“我和你們去, 三鈕娘, 趕緊找塊布。”

桂花瓣小,打桂花時要麽小孩子站在樹上使勁搖晃,要麽拿長長的竹竿敲,無論怎麽著, 都得有三四個人扯開一塊布等著接飄落的桂花。

杜三鈕說:“不急,今天沒雨。”快下雨的時候山上會升起白霧, 而位于杜家村西北面的山上此刻萬裏無雲。杜發財自是知道, 一想他的桂花酒三個月前就沒了,必須得趕緊。

半山腰有幾棵老桂花樹,村裏人見杜發財一家上山, 紛紛拿著東西跟上去,杜三鈕眉心不自覺一跳。等走出村,走到山腳下,三鈕突然停下來,衛若愉下意識拉住她。

杜三鈕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擔心,轉身道:“大家別跟著我們了,這次不教大家做桂花酒。”

“什麽?”村民們大驚,手裏的竹竿差點砸到三鈕臉上。

杜三鈕笑問:“我為什麽要教大家?”

“你,這,你以前都教我們。”話說出來突然覺得不對味,卻想不出哪兒不對。三鈕不介意告訴他們,“我沒有收大家的拜師禮吧?也沒管大家要過東西吧。既如此那我教不教大家做桂花酒是不是都屬于我自個人的事,和你們沒關系。”

“三鈕!”丁春花揚聲制止她說下去,杜發財擡手拉住她,“鈕啊,我和你娘先去打桂花。”沖兩小孩使個眼色,衛若愉不動,低聲對小麥說:“你去幫忙,我保護三鈕姐。”

杜小麥扭頭看了看他,衛若愉道:“我姓衛。”此言一出,杜小麥意識到有他在,村裏人再生氣也不敢對他三姑動手。

村民都曉得三鈕主意正,也沒攔著丁春花兩口子,“你的意思要拜師禮?”衆人看她的眼神瞬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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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再次出乎所有人預料,三鈕否認的非常幹脆。村裏年輕人假如是跟非親非故的人學木匠活,不但要送禮,剛開始一段時間還沒工錢可拿,“桂花酒的方子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大姐夫,大伯他們。等我成親,還指望著賣桂花酒養孩子呢。”

“嘎?!”杜三鈕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炸的衛若愉外焦裏嫩。成親,孩子?他大侄子嗎??村婦們更是個個呆若木雞,任憑她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因為這個。

三鈕仿佛還嫌不夠,“我爹娘沒兒子,我連繡花都不會,只能賣酒補貼家裏啊。而且,我爹和我娘能幫忙釀酒,我未來相公才不敢給我甩臉子。”

衛若愉張了張嘴,想說:你嫁給我大哥,誰敢給你臉色看我揍他。

随杜三鈕過來的老的少的沒衛若愉那麽多顧慮,直接嚷嚷開:“你這麽厲害誰敢欺負你?!”

“我厲害不全是你們教的麽。”三鈕眼尖瞧見二寡婦在人群最後面,“四喜的娘,覺得我說得對麽?”似笑非笑地掃衆人一眼。一半村民下意識低下頭躲過她的打量。

杜三鈕心中嗤笑,去年之前村裏的女人可沒少在背後念刀她娘生不出兒子。自打她跟大家夥說如何用豬油炒菜,類似嘲諷才慢慢減少。

今年村裏人又跟著杜三鈕釀果酒,再也沒人毫無顧忌的說杜發財絕戶了。一見村裏人那理所當然的樣子,暗暗警告自個不準當聖母的杜三鈕忽然意識到,她快把自己搞成冤大頭了,“若愉,我們走吧。”

“三鈕……”人群中的姜婆子突然開口。

三鈕看她一眼,“無論杏花酒還是桃花酒都是我琢磨出來的,對了,還有葡萄酒,這些還不夠你賣錢補貼家裏的嗎?”

姜婆子一噎,老臉漲得通紅。

杜家村的男人除了四喜、杜家鵬這類能說會道的在縣裏做事,其他人都去給別人蓋房子。果酒是村裏的女人孩子弄的,男人幾乎沒搭把手。而“我琢磨出來”幾個字三鈕咬的格外重,衆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半女人都不好意思再說什麽。

有一小部分,像二寡婦,心裏希望三鈕改變主意,愣是不敢跟她胡攪蠻纏,誰也不知道杜家三鈕明天又會想到什麽賺錢的法子——可不能把人得罪死。

衛若愉見有好些人越走越慢,離他們越來越遠,忍不住擔心,“三鈕姐姐,你不教那些女人做桂花酒,那她們會不會把其他果酒的做法說出去?”

“小若愉啊,在村裏住大半年怎麽還這麽不了解她們什麽德行。”三鈕想起杜家村的男女老少就想笑,“我不教,她們會把做法捂得更嚴實,畢竟只有杏子、桃子、梨花和葡萄酒四樣果酒。而且你有所不知,這座山二十多年前發生過山體滑落,瞧見這邊的麥地沒,是不是明顯特別高?這就是當年山上的土滑下來的。

“據說埋了不少莊稼,大家都說是山神發怒了。村裏的秀才給你祖父寫信詢問那到底怎麽回事,朝廷派人過來查看說是村民過度砍樹造成山上的土松了。

“從此以後村裏每年都會在山腳下栽樹,誰上山砍樹都得先跟村長講一聲。杜家村這麽大一點地方,除了山周圍和田地,空餘的地方全栽上杏、桃、梨樹,每年也見不了多少果子。讓那些鑽錢眼裏的人買果子做酒,她們才不舍得呢。”

“原來如此。”小孩兒長舒一口氣,“我好擔心她們亂講,搞得廣靈縣的人都會做果酒,你家的果酒沒法賣。”

“我還有大姐夫啊。”杜三鈕牽著他的手,“走慢點,山上草深。若愉有沒有聽說過一通百通?就是一件事弄明白,百件事自然而然全明白。我現在會做很多菜,也會做好幾樣果酒,做得多了很容易琢磨出新花樣,真不擔心釀果酒的法子洩露出去,導致我沒法賺錢,信不信?”

“信!”衛若愉對三鈕莫名自信,杜三鈕卻笑了,這話說得她自個都不信好不好。

然而單純的衛若愉估計做夢也想不到,他三鈕姐這麽多心眼。為了幫三鈕在長輩面前刷好感度,到家繪聲繪色的把山邊發生的一切講給長輩們聽。

由于小若愉年齡小,除了衛老和衛若懷,沒人會想到他故意的。衛炳文很驚訝,“這小丫頭好懂人心。”

“她了解村裏的人。”衛老道:“三鈕當初要教四喜做鹵肉,跟開玩笑似的随口說說。四喜一邊不信一邊還是老老實話幫她家幹活,誰知三鈕真會。當然了,三鈕最後也沒食言。其實她是用行動告訴大家,杜三鈕不是個爛好人。”

“這麽大的孩子,難道不希望別人贊她善良大度?”大夫人比她相公還要詫異。

衛若懷的嘴巴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講。就聽他祖父又說:“三鈕不在乎名聲,看得清楚,或者說更現實。”

“才不是呢。”衛若愉被他堂哥掐一下,急吼吼道:“你以前說三鈕姐通透,祖父。”

“對,若愉說得對。”衛老笑笑,“不能把別人慣得貪得無厭,我十五六歲才懂的道理,三鈕十歲就已把握住這個度,嗳,可惜姓杜。”

其實也可以姓衛。衛若懷多麽想大吼一聲,話到嘴邊,“祖父,要不要提前跟三鈕講一聲,多釀點桂花酒,賣給我們幾壇?”

“要的,父親。”衛炳文在京城饞果酒饞的流口水,來到老家,在父親面前,衛老不主動提,衛家兄弟憋得抓心撓肺也不敢講,端的是怕老父一個不高興,來了句,合著你們告假來老家意在果酒?!

衛老道:“桂花入酒太麻煩,不能像桃花、杏花直接泡,把村裏的桂花都弄回去也做不了多少。等你們回去又不能做好,你要什麽要。”說著瞪他一眼,“若愉,你們下午一直打桂花?”

“對。哎,不對。”衛若愉忙說:“回來後三鈕姐給我和小麥倆一個饅頭,還有一碟蠶豆花,可好吃了。三鈕姐說等她家的醉蟹入味了,我倆可以吃一只。”

“什麽蟹?”衛炳武忙問。

衛若愉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好吃的。祖父,什麽時候開飯啊,我餓了。”

“你,你不是才吃過?”

“半個饅頭不頂餓。”衛若愉的小眼睛瞟向他大哥。衛若懷念他幫三鈕刷好感,“若愉正長身體,容易餓。”

“你也餓了吧。”衛炳武肯定道:“晌午是不是比我吃得還多?”

衛老接到:“常人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還覺得若懷吃得少了呢。若兮,喊錢娘子擺飯,我們今晚在院裏吃。”

今天是八月十五,雖然白天多雲,到晚上月亮沒學著太陽那麽調皮。老老實實出來把杜家村照的恍如白晝。三鈕怕桃樹下有蟲,和她爹娘在廚房門口吃飯,她剛好背對著門,一擡眼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那棵大桃樹,想到就說:“娘,聽說桃膠也可以吃。”

丁春花的手一抖,筷子啪塔掉在地上,“夠了!”

“真的,娘,我在書上看過,西漢時有人寫了本書,裏面便記載桃膠不但可以吃還可以入藥,不信趕明兒去縣裏問大夫。”三鈕信誓旦旦的樣子,連大夫都搬出來。

杜發財滿頭黑線,他閨女親上輩子到底是做什麽的,“你今天擱山腳下說的那對話,聽你二伯母的意思,很多人都不高興。”

“有的人啊,十次裏九次對她好一次不好那就是不好,我不可能做什麽都想著他們,跟咱們家非親非故憑什麽,以後不高興的時候多著呢。”三鈕說的渾不在意。門口的一大一小相視一眼,再次為杜三鈕的通透而訝異。一想著為何而來,大的沖小的呶呶嘴,三鈕家的門被拍響了。

杜三鈕打開門一看,“若兮,大夫人?您有何事?”

衛夫人說:“家裏做些餅,拿來給你嘗嘗。”皎潔的月光照在潔白的瓷盤上,三鈕看到六個圓圓的,月餅?

丁春花不會做月餅,三鈕前世沒做過也沒關注過,她孤家寡人一個,又找不到同她團聚的人。來到古代十年,杜發財買過一次“月餅”,在三鈕看來就是面團,誤認為月餅還沒出現。

豈料衛家的廚娘會做,不愧是京城來的。三鈕忙接過來,“謝謝,來屋裏坐。”

“不了。”衛夫人一想到她出來的時候若懷正在倒果酒,一刻也待不住,“盤子明天再給我們。”

三鈕點點頭,“好。”第二天不但送去個盤子,還送一碗炖好的桃膠。

作者有話要說: 衛家人:又是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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