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美救英雄

春意料峭的二月天裏,春日懶洋洋地挂在當空,日光漫不經心地打在人間,鍍了一層融融的暖意。

京城朱雀大街悠然居二樓的雅間兒裏,坐了個穿着一身竹葉青撒花煙羅裙的姑娘,那姑娘手裏捏了塊芙蓉糕,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顧盼流轉,将手中的糕點丢進嘴裏後,對着垂首立在身後的男子道,

“晴方,你去打聽打聽,今歲入京趕考的舉人中,可有一個喚作季獻的舉人。”

身後的男子也不過十七八歲,得了令利索地拱手應下,恭敬退出了雅間。那姑娘又從盤子裏揀了一塊金絲棗泥糕,剛要入嘴,身後的一個翠紋裙的女子往前走了兩步,在那姑娘身側恭謹地喚了一聲,“殿下。”

那姑娘無奈地嘆了口氣,将手中的糕點遞過去,翠紋裙女子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來,在糕點上試了試毒,見銀針并無異樣,複又退回身後。

看着被銀針戳了一個小眼的棗泥糕,那姑娘蹙了蹙眉,将糕點又丢回了盤子裏,托腮靠在窗臺上,看着街上人來人往,車馬粼粼,感覺這日子不是一般的難熬。

那姑娘便是辛回了。

從落入輪回臺之後醒來,自己便成了如今這陳朝的公主,且還是當今皇後所出的唯一一位嫡公主,宮中雖錦衣玉食,但規矩太多了,在天宮都沒這樣多的規矩,辛回自打醒來後,除了初時覺得新鮮,後來便覺得日子無聊起來,好不容易才盼到玉虛進京參加春闱,這不偷偷溜出宮來,打聽情況來了。

辛回倚在窗臺上,回想玉虛這一世的命格,自己這公主除了初時暗戀過這一世中了狀元的玉虛幾天,後來實在同他沒什麽幹系。

在這一世,玉虛的名字叫做季獻,豫州人士,年幼時,家中還算富庶,與門當戶對的沈家指腹為婚,卻在十二歲時,家道中落,父母親先後去世,少加孤露,無依無靠,沈家背信棄諾萌生了要退婚的念頭。

季獻與那沈家小姐沈潋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心中自然舍不下那沈潋滟,可是最後竟是那沈小姐親自找到季獻提出了退婚,說是自己已經同那宋知府家的公子互訴衷腸,許下了終生,還希望他成全,季獻便也只得忍痛應下了。

退婚後,季獻寒窗苦讀,白日裏做苦工,夜裏挑燈夜讀,終于中了秀才,後來便在私塾裏謀了份教書的差使,之後又中了舉人,且是鄉試第一名,那是他們縣裏出的第一個解元,此時那沈家人便有些後悔了,不過好歹那宋公子也中了舉人,兩家便在那時定下了親事。

季獻攢了錢銀,卻在準備動身上京趕考之際,被同窗好友偷走了全部錢財,季獻咬着牙,一路乞讨進京,最後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從此官運亨通,可是這才只是悲劇的開始。

季獻在朝中越來越受皇帝器重,前途無量,這時那背信棄義的沈小姐又找上了門來,說是自己後悔了,心中最愛的還是原來的竹馬,季獻便也盡棄前嫌,娶了沈小姐,成婚不到一年,沈氏早産生下一個麟兒,阖府大喜,沈氏對這獨生子也是極盡寵溺,将那孩子生生寵成了個不折不扣的纨绔。

幾年後,老皇帝去世,新皇登基,季獻雖官至宰相,卻被新皇猜忌,季獻平素裏謹小慎微,以免落人口實。

可是他那纨绔兒子還是闖了禍,打傷了國舅爺的公子,偏生那國舅是個出了名的護短小氣的,從此以後,時不時就讓自己的貴妃妹妹在皇帝枕側吹耳邊風,皇帝便看季獻愈加不順眼起來,最後季獻被政敵陷害,皇帝象征性的查了查,便判了滿門抄斬,秋後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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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沈氏跪在地上求一紙休書以求保命,還要帶走獨子,季獻不忍,還是給了休書,然後道,

“我何嘗不想讓我兒活命,可是他終究姓季,哪裏是能輕易走得了的?”

沈氏嚎啕道,“我兒才不是姓季,他并非你親生兒,而是當年我與宋家公子的兒子。”

季獻晴天霹靂,死之前還成了個笑話,舍身取義地豐富了滿京城百姓的飯後談資,最後沒等到秋季,便在天牢裏含恨而終了。

辛回想一回掉一回雞皮疙瘩,想不到以前自己喜好這種虐身虐心的狗血套路,簡直就是慘絕人寰、慘無人道、慘不忍睹,不過略一思索便已經有了計較,待尋到季獻,便一切好辦。

說起來,季獻以後的悲劇便是從他不計前嫌娶了那沈小姐時開始的,只要這一世,他不娶那沈小姐,便不會有後來那一串悲劇事件。

于是辛回決定,先定下一個小目标,比如先來一個棒打鴛鴦。不過無數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我們,人生它是個磨人的小妖精,不會讓事情進展得如想象般順遂。

一個時辰後,晴方回來了,跪地回話道,

“公主殿下,奴才找遍了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棧,并沒有叫季獻的人。”

辛回托着下巴沉思了小半刻,心下暗自忖度,這季獻既然是一路乞讨進京,自然是沒錢住客棧的,更沒錢賃院子,我轉頭問道,

“這京城裏一般身無分文的人住在哪裏?”

晴方垂首想了想,身無分文的人也能在京城活下來?身後翠紋裙的晴好見狀,想着替晴方解圍,屈膝答道,

“殿下說的可是花子的落腳處?”

辛回見到季獻時,是在城北叫花子常常落腳的杏花巷。

他穿着漿洗幹淨的舊青布衫,臉色蠟黃,卻遮不住如畫的眉眼,身量高挑,清瘦羸弱,背卻挺得筆直,此時立在滿樹杏花下吹奏長簫,腳下放着一個半大的碗,此時他的身邊圍了一些聽簫的人,一曲畢了,不少人掏出幾個銅板打賞,辛回暗忖道,原來他是這麽乞讨的。

從午後申時到酉時,季獻只顧着吹奏長簫,既不理會旁人的搭讪,也不去看碗中的錢銀多少,酉時過了一刻,季獻收起地上的碗,似乎是要收工了。

季獻站着吹了一個時辰的簫,辛回便在暗處站着聽了一個時辰,此時見他終于要走了,甩了甩酸麻的腿,心中暗喜,準備暗中一路跟着,想着找個适宜的時機來個完美的初遇,畢竟兩人有了交情後,行事也比較方便。

只是季獻還沒走出去幾步,便見旁邊大搖大擺走出來幾個錦衣少年,其中一個鷹嘴鹞目的公子哥兒挑釁地攔住了季獻的去路,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了季獻一番,最後從鼻子裏哼出幾口氣,譏諷道,

“不過一個花子罷,還以為是個什麽東西,你便是考中了解元又如何?看你此番會試還能不能有這般好運氣!”

季獻臉上無甚波瀾,只是将長簫收好,準備離開,鷹嘴公子卻一把攔住了他,又順勢将他推倒在地,季獻的簫徒然滾落,那公子哥兒擡腳狠狠踩在長簫上,咔擦一聲,是竹簫碎裂的聲音。

辛回在一旁本來就快看不下去了,那鷹嘴少年還想将腳往季獻是手腕上踩去,辛回終于沒忍住,跳了出去,大聲喝道,

“天子腳下,豈容你們這般無法無天欺辱人?”

那少年腳下一頓,擡眼看過來,見只是一個小姑娘,便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季獻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在看到辛回時閃過一絲不解。

那盛氣淩人的少年見辛回穿着打扮很是不俗,滿身尊貴之氣,想來身份不凡,況且這京城是随便丢塊兒石頭都能砸死兩個官兒的地方,眼下也不敢托大,他眼神微動,然後略帶威脅開口道,

“姑娘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辛回也不說話,只是朝身後勾了勾手指,晴好會意,走到一棵杏花樹下,一掌下去,碗口般粗的一棵樹,攔腰折斷,幾個錦衣少年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後一致慫包了,不敢上前,那踩碎了長簫的少年恨恨地看了地上的季獻一眼,又轉而怒目對辛回說道,

“奉勸姑娘一句,別人的閑事還是少管為妙。”

辛回手背在身後,揚眉一笑,回敬道,

“本姑娘也奉勸公子一句,莫欺少年窮。”

那少年重重哼了一聲,帶着一群慫包不甘不願地離開了。辛回走到季獻面前,此時季獻已經坐起身來,拾起已經碎了的長簫,一陣苦笑。

辛回看着他,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來一場唯美一些的邂逅,結果竟是這般模樣,而後又覺得季獻怪可憐的,一想到他這麽可憐是自己造成的,心裏便不禁心虛起來,說起來,罪魁禍首便是自己。

辛回一心虛就忍不住摸鼻子,此時,她一邊心虛摸着鼻子,一邊對在坐在地上的季獻道,

“公子先起來罷,地上怪髒的。”

季獻擡頭,便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然後就注意到眼前的姑娘正捂着鼻子,他心中思緒轉了轉,自己昨日才在河邊沐浴換過衣裳,難道就已經有了味兒?她還嫌自己坐在地上髒?

辛回見季獻神色古怪,不明所以,卻還是心虛地不敢多問,話說心虛它是種病,得治啊!

季獻心情複雜地朝辛回作了一揖,道謝道,

“多謝姑娘仗義出手,在下不勝感激,日後若有機會,在下必當報今日姑娘相護之恩。”

雖然在辛回聽來,季獻這麽說呢,意思就是想賴賬,但是想到自己來這裏就是為了拯救他的,便也不加計較,如今季獻居無定所,唯一用來謀生的長簫也壞了,現下正是自己表現的好時候。

“公子是此番進京參加春闱的舉人麽?”

見季獻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點了點頭,辛回努力自然地笑着說道,

“公子不必客氣,我見公子似乎于身外之物上有些難處,不如我先借給公子錢銀解了燃眉之急,待公子金榜題名後,才還我也不遲。”

季獻眼中黯然起來,斂眉道,

“君子無功不受祿,姑娘不必憐憫在下,在下雖不才,卻也還是曉些孔孟之道的。”

辛回搖了搖頭,嚴肅認真反駁道,

“公子誤會了,我贈你錢銀,不是因為我可憐你,而是因為我瞧上你了。”

在場的人除了辛回具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當場。

季獻:剛才你不是還嫌我髒來着?

晴好:糟了,公主殿下又犯病了... ...

晴方;我仿佛感覺到我脖子上的這玩意兒它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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