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改貌重生
辛回腦中白光閃現,靈臺霎時失了清明。待腦中混沌除盡,睜開眼便見到了南極長生大帝。
玉清幽幽地嘆了口氣,對辛回道,
“你呀,怎麽能連玉虛這一世的臉都認不出來呢?還平白丢了性命。”
說着手一擡,四周雲霧散盡,辛回這才看見他們身處的便是般若山的上空。而下面卻是一片屍山血海,玉清擡手捏了個訣,便見哥舒爾爾的屍身憑空消失了,眨眼那渾身是血的屍首便到了眼前。
玉清看了哥舒爾爾一眼,沉吟道,
“還好只是心口上多了一個洞,待我用天河裏的星石補上一補,這副身軀還是能用的,只是這副容貌得改一改才好,不然你回到凡間,頃刻便要被人打殺了。”
辛回目光從血色中的般若山上移回來,神情死寂,半晌,沉着聲音道,
“我恨柳承風,就算回到凡世,也不會再幫他改命格。”
玉清摸了摸辛回的頭,溫聲道,
“丫頭,恨他的該是哥舒爾爾,而不是你。”
辛回擡起頭,眸光微瀾,想說些什麽,嘴唇翕動,終究還是沒開口。
玉清在手上凝了法力,向般若山的方向一點,不過瞬間,火光大盛,火舌舔上般若山的房舍,片刻之後,那些殺戮血腥便化為了灰燼齑粉。
辛回眼中眸色晦暗不明,眼看着般若山成了一座枯山。良久,低聲問道,
“般若教還有活下來的人麽?”
見整座山已經只剩下焦黑的泥土石頭,玉清又對着般若山捏了個決,山上的火瞬間便熄滅了,聽聞辛回的問話,答道,
“那個喚葉穩的少年帶着幾個弟子逃了出去,現在正往南疆北面的觀蘭城去,尋求五毒門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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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回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玉清又對着哥舒爾爾的身體彈了彈指,眼前的軀體便換了一副容貌,又奔波到天河河畔,撿了一顆石頭,做了這副身體的心髒,玉清滿意地看了看這副新的身軀,而後又望向辛回。
辛回垂了垂眼,終于還是順從地進了哥舒爾爾的身體裏。
玉清臨走前細細囑咐道,
“丫頭,既然你換了容貌,便不再是哥舒爾爾,我從新替你尋了個身份,在到凡間你便是中原武林葉家的幺女葉花朝,那哥舒爾爾的親娘便是葉家的女兒,只是因為嫁給哥舒天,便同葉家斷絕了關系,此番葉家正好會送一個女兒上青峰門,緩和一下關系。只是那葉花朝月前便死在了流寇手中,正好讓你頂了個缺,你可切記,千萬不要再念着哥舒爾爾的恨,替那柳承風改了命格,早日回天宮才是正經。”
說完身形一閃,化作一道清風隐去了。
辛回變換了容貌身份,再回到人間時,已經是一月之後。想到長生大帝臨走前的話,辛回心中微哂,
“帝君,你總說那是哥舒爾爾的恨,不是我的,可是,我不就是哥舒爾爾麽?”
青峰門正殿。
辛回站在青峰門的大殿之上,朝着掌門人三叩首拜了師。青峰門掌門薛聖瀾慈愛地捋着胡子笑了,讓辛回起了身。辛回站起來後,這才得空看了看大殿上的人。
好奇打量自己的薛靈若,無甚表情的林決,還有當日在屠山時見過的一些青峰門的弟子,只是唯獨不見大師兄柳承風。
顯然薛聖瀾也發現了柳承風的缺席,嚴肅了神情問道,
“承風呢?怎的又不見人影。”
薛靈若連忙答道,
“大師兄自般若山一戰後,精神一直不好,今日便沒有來,在他的院子裏休息。”
薛聖瀾面色一冷,終究還是沒在新弟子面前落了他那個大師兄的面子,一番吩咐後,自有弟子帶着辛回去她的住處。
安頓好之後,辛回便在青峰門四處轉了起來,走着走着失了方向,到了一處柳樹成蔭的院子裏。見走錯了,辛回便想離開,卻聽見了薛靈若的聲音。
“大師兄,你究竟還要消沉多久?到現在你還忘不了那個妖女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跑回去找她的屍首了,別說她已經死了,就算是沒死,我也不會放過她。”
然後,便是那個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是,我回去找她了,可是般若山遭受了天火,早成了一片廢墟,若是她沒死......若是她沒死......”
說道後面,柳承風喃喃低語起來,薛靈若見他那副模樣,怒道,
“柳承風,你已經入了魔無藥可救了!”
說完,薛靈若怒氣沖沖離開了,辛回躲在假山的另一側,心中冷笑,當時那一劍刺得不是挺痛快的麽?現在卻又做出這副模樣,哥舒爾爾死了,又給誰看呢。
辛回偷聽完畢,又在心中諷刺了一番,便想偷偷離開,不料剛剛擡腳,就聽見身後柳承風的聲音響起。
“既然聽完了牆角,何不出來一見。”
辛回此時擡着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良久,還是認命地走了出去,見到柳承風的那一刻,并沒有自己預想的那般會情緒失控,甚至還能不顯山不露水地看着他,他瞧着憔悴消瘦了許多,雖然辛回覺得這是他咎由自取。
柳承風也正在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早便發覺有人躲在假山後,當時沒有聲張,卻沒想到是個不曾見過的小姑娘。
“姑娘瞧着倒是眼生,不是青峰門的人罷?”
面對柳承風的試探和打量,辛回并不回避,而是擡起頭一面與他對視,一面輕輕拱手一禮,開口淡淡答道,
“大師兄,我是今日才拜入師門的,方才拜師時師兄不在,故而并不識得我。”
柳承風瞧着眼前的女子,不知為何,總覺得有幾分熟稔,鬼使神差一般,柳承風開口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辛回直直地看過去,有些恍惚,就在兩月前,他還問過她是誰,不久後的今日竟然又問她,她是誰,而當日在般若山的一切悠遠得像是一個夢,辛回朱唇輕啓,
“葉花朝,我叫葉花朝。”
柳承風脫口而出:“你......姓葉?”
發現柳承風的失态,辛回竟有幾分報複得逞的快感,嘴角一挑,反問道,
“姓葉怎麽了?葉這個姓一聽便葳蕤蒼郁,芊綿蓁蓁,有何不好麽?”
柳承風霎時愣在那裏,神情恍惚,半晌,目光移到辛回臉上,又徒然清醒過來,喃喃說了一句,
“沒什麽不好的,葉這個姓......很好。”
辛回感覺自己在柳承風的心上割了一刀,可是為什麽自己也會痛呢?就像是握着一把沒有柄的刀,刺傷了別人,自己也會流血,但是只要能讓他痛上一分,她便是痛上十分也值得了。
在那之後,辛回很少見到柳承風,門中的弟子也極少見到這位大師兄,整個青峰門都知道,大師兄自從般若山回師門後,便一直閉門不出,對外也只說是在養傷,辛回偶爾聽到青峰門中弟子談論當日的屠魔之戰,也沒什麽表情,只是漠然。
在青峰門的日子過的還算波瀾不驚,辛回每日除了修習武功,便是在後山竹林的大石頭上躺着發呆,說是發呆,其實她是在苦惱。
盡管她不情願替柳承風改命,但若是因此惹惱了紫薇大帝,恐怕便真的要在這輪回中耗上百世光陰了,若是能有什麽法子,既能使柳承風免遭林決殘害,又能讓柳承風以另一種方式痛苦一世,不得圓滿呢。
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眼見天色漸晚,辛回迎着餘晖,只覺得人生苦悶,随手摘了片竹葉吹奏起來,一曲未畢,便聽見有人靠近,身後響起一聲帶着顫意的嗓音。
“爾......爾?”
辛回曲聲一停,看着來人,心下鈍痛,微哂道,
“爾爾?哥舒爾爾麽?那妖女不是已經死在大師兄的劍下了麽?聽聞當日大師兄一招快劍穿心,斬殺了那妖女呢。”
柳承風身形一僵,神色大變,辛回卻跳下石頭,對着柳承風勾唇笑道,
“大師兄的記性可真是不大好。”
柳承風看着這一笑,有些微愣,轉而恍惚起來,只是眼前的女子眉眼淡淡,柳葉眉,瞳色也是中原人的墨色,比不得記憶中那張傾國傾城、明豔無雙的臉。
可是看見眼前的女子言行舉止,總是同她那般相似,讓他時時刻刻記起那個死在他劍下的人,就如同方才那首如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曲子一樣,毫不留情地揭開他的傷疤。
“你怎麽會這首曲子的?”
辛回揚了揚手中的竹葉,淡淡一笑答道,
“聽我父親吹過,便會了。”
聽她這麽一說,柳承風便又釋然起來,哥舒爾爾的母親是葉家女兒,葉花朝也是葉家的女兒,會同一首曲子也是理所當然的。這麽一想,又覺得自己方才像瘋了一般循着曲聲而來的行為,當真像是魔怔了,師妹說得對,自己已經走火入魔,無藥可救。
柳承風自嘲一笑,便轉身離開了。
辛回看着柳承風落寞的背影,抿了抿唇,終究還是開口叫住了他。
“大師兄,你後悔麽?”
柳承風聽聞此言身形一頓,竹影幢幢,婆娑飄搖,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是凄清孤寂。
“花朝聽聞,那般若教早年雖行事狠辣,但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自從哥舒天娶了我堂姑母後,更是棄惡從善,與山下的百姓相處也十分合宜融洽,算不得什麽十惡不赦的惡徒,為何一定要滅了般若教呢?”
柳承風并未轉身,靜默良久,終于開了口,聲音清寂,
“自古正邪不兩立,那般若教早年也殘害過不少武林俠士,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這一番話說得很是平靜,像是回答了辛回的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辛回卻是被他這一番話氣得反笑起來,譏笑道,
“好一個一報還一報!那些孩子何辜?老人何辜?正邪不兩立,在我看來不過是勝者為正,敗者為邪罷了。”
柳承風終于轉過身來,很是訝然地望着辛回。而辛回早已收起不甘和憤恨,只是不以為然勾唇笑了,揚了揚手中的竹葉,說道,
“大師兄不必驚訝,般若山與我們葉家關系匪淺,我自然也知道一些般若山的事。”
直到柳承風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辛回才複又疲憊地躺倒在石頭上,可是回憶翻滾攪動,卻再也靜不下心來。
因着柳承風在剿滅魔教一役中斬殺了魔教少主,一時之間,各大門派對他的風評又好了幾分。而此時的林決,還不足以同柳承風角力,只是因着柳承風自從般若山回師門後,便一直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讓薛聖瀾心中很是不滿。
日子過得很快,辛回除了習武,同時也暗中打聽着葉穩的情況,一晃兩個月過去了,葉穩的情況是打探到了,只是随之而來的消息是,葉穩歸順了五毒門。
如今五毒門聯合了另外三教攻入了中原,此時正帶着弟子教衆駐在秭歸城外的紅葉山,離秭歸城另一邊的青峰門只隔了一個秭歸城的距離。
中原武林九大派一時人心惶惶,只是魔教一直按兵不動,讓九大派吃不準他們到底打着什麽算盤。
兩廂僵持了七日後,五毒教終于率先攻入了青峰門,而其餘三教便攻入了另外相近的幾個門派,青峰門上早有準備,山下也有幾代掌門先後布下的陣法,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原本能抵擋一陣的陣法,就像當日九大派攻破般若山的陣法一般,不過兩個時辰便被攻破了。
薛聖瀾帶着衆弟子在山門前抗敵,臨時讓弟子變換了劍陣,終于還是抗住了五毒門的進攻,五毒門暫時退到了山腳,青峰門的弟子卻半刻也不得松懈。
青峰門大殿上,林決跪在薛聖瀾的面前,擲地有聲道,
“師父,門中定有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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