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飛花湮滅(二)

炎瑛愣在那裏,看着風痕的表情就像見了醜妖怪的一樣,半點也不敢相信他居然會想埋了幻影神宮。炎瑛本還想再跟他确認一次,可看了看他過于平靜的神色卻不敢多問了。

撞邪了?走火入魔?

炎瑛伸長脖子湊上前去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卻看到風痕平淡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悅還帶了一點不耐煩,頓時唬了一跳。

完了完了,他居然敢盯着大魔王看了半晌。究竟是君上撞邪了,還是他自己撞邪了?

“看夠了沒有?”風痕看他那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沒好氣道。

“沒有。”炎瑛下意識接了這麽一句。風痕瞬間瞪大了眼睛,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炎瑛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臣是說,臣日日都在仰望您的神威。”炎瑛趕緊拍馬屁。風痕白了他一眼竟未多說什麽,炎瑛察言觀色默默退下了。

雖然帝君已經明确讓他毀了原先用于保存春玉瑩屍體的幻影神宮,可炎瑛還是不敢輕易動手。要是君上吃錯了藥,明天突然清醒過來反悔了自己哪還有好果子吃?

不行,此事還是等明日再作定奪!

……

隔日,天色微明,林間晨霧缥缈,水汽彌漫,蒜蒜一個人穿梭于林間往日出的方向走去。

偶爾,不小心擦過樹枝,霎時間便聽到露珠“嘩啦啦”打落在樹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緊接着大朵大朵水花從樹葉上滑落,打濕了她那一身素色羅裙。

蒜蒜幹脆停下,任由那些水珠親吻自己的臉龐。一陣疾風襲來,像是下了一場急雨,蒜蒜開心地仰頭看向樹梢張開懷抱與微風共舞。

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在林間回蕩。

那陣清風離去,林中突然沒了聲響,蒜蒜笑着一躍而上,金絲滌帶着她來到了高高的樹梢之上。玉足輕點枝頭,金絲滌環繞于周身,蒜蒜就要開始一天的修煉。

天邊的朝霞把天空映得五光十色,照在樹林的頂端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霞光交錯間晃得她睜不開眼。蒜蒜下意識用手背遮住了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她才挪開了手卻無意間發現那亮閃閃的光圈中似乎有一個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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蒜蒜努力辨認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覺,抑或是絢麗迷蒙的幻境……

“真是越看越眼熟啊!還是我眼花了?”出于好奇,蒜蒜馭着金絲滌腳尖掠過林間樹梢緩緩飛向光圈的中心。當她靠近,那道模糊的身影頓時變得清晰。她剛要停下,那人就回頭看了她一眼。

“君上?”看清他面容的剎那,蒜蒜驚呼出聲。風痕的表情也略有些驚訝。

顯然兩人都驚訝于彼此的突然出現。

“君上,你怎麽會在這?”蒜蒜喃喃問道。她一步上前輕點樹梢,卻差點沒站穩,“啊~”。風痕很迅速地伸出一只手穩穩地扶住了她。

“你呢?沒事跑到這麽高的地方來做什麽?”

“我每日清晨都來這修煉呀!我發現金絲滌在有風的地方更有威力,所以每日都跑來這裏練習。”蒜蒜燦爛一笑,映着霞光,顯得朝氣蓬勃。風痕受到感染,臉上不自覺地染上了一絲微笑。

“蒜蒜如此勤奮,恐怕不用幾年功力便可比拟上仙了!”

蒜蒜頑皮地眨了眨眼睛,“那看來我得不吃不喝苦練一番才能配得上君上的誇贊啊!”

風痕輕輕地笑了一聲。

“君上,您怎麽一大早跑來這樹頂看風景來了?”蒜蒜一臉好奇地追問,心裏生出一絲遐想。該不會是打聽到了她的行蹤,特意來找她的吧?

“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透透氣,無意中發現樹林是讓人呼吸最順暢的地方。”風痕怔怔地看着天盡頭的朝霞幽幽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那雙發怔的眼睛才聚焦,而後緩緩偏過頭看向她,“蒜蒜,玉瑩的事孤冤枉了你。”

蒜蒜怔愣了一下,其實她之前心裏委屈難過得不得了。春紫瑩暴露後,她從老爹口中得知是風痕主動提出用計試探春紫瑩,想要抓住把柄然後用她換取水凝滌魂丹。為了不露餡,事先沒有知會她,就連她也跟着一起被算計了。雖然她承認自己演技有所欠缺,也承認她在心裏有底的情況下未必就能超常發揮制造出幻象,可是他們也得信任她一點兒透點口風吧?

蒜蒜嘆了口氣,“雖然我很生氣,但是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平心而論,春玉瑩也太可憐了。活着受委屈,死得那麽慘,死後就連屍體都化為飛灰。除了關于她的記憶,這世上已沒有她存在的一絲痕跡。

“其實……就算是你,我也不會把你怎麽樣的。”風痕虛無一笑,“活人和屍體,誰輕誰重我心裏有數。”

字面上的意思蒜蒜聽懂了,可她沒有領會他語氣裏暗含的心思。風痕有些不對勁!

心裏這樣想着,蒜蒜禁不住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他來。方才晨霧濃重、朝霞晃眼,如今天空漸亮,霜露随之蒸發,蒜蒜才看清風痕身上的怪異之處,“君上,你的頭發和衣衫都濕了。”

涼露沾衣,渾身就像被雨水淋過一樣。濕成這樣,他這是在林中呆了一夜嗎?

“唔。”風痕渾不在意,他神思恍惚地問道,“蒜蒜,如果我不是帝君,你會怎樣?”

蒜蒜覺得他問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認真地想了想,“應該比現在更肆無忌憚地和你說話吧……唔,來往也更容易。”

風痕像是突然醒神了一樣,眼睛裏頓時有了點神采,他驚異地問道,“假如我無權無勢,你還要和我來往嗎?”

蒜蒜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笑了兩聲,用狡黠的目光看向他,“怕啥,大不了我養你啊!”說完還眨了下眼睛,說不出的俏皮。

風痕驚訝之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物種,“蒜蒜,為什麽你總能輕易地原諒我?受了委屈不是應該想要得到安慰,受了傷害不是應該想要得到補償麽?”

君上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蒜蒜一副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模樣,“因為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啊!我明知春紫瑩不懷好意,卻不深思就去找春玉瑩的屍體取血,這才讓她有機可乘。我一時疏忽大意害得春玉瑩屍骨無存,如今又得還以清白我又有什麽立場自覺委屈受傷呢?最大的受害者,難道不是春玉瑩麽?”

風痕呆住了,“你竟如此不計較……”

蒜蒜賊賊地看了眼風痕,“我不介意你補償我呀!比如出賣一下男色什麽噠……”

風痕白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

蒜蒜調皮地轉了轉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嘴角含笑。

兩人安靜地并肩立在林中樹梢之上眺望天際線,天邊旭日東升,清晨的陽光落進樹林,氣息寧靜淡雅,令人感到心平氣和、心曠神怡。

風痕微笑地看了看天邊的朝陽,又看了一眼在他身旁一臉淡笑的蒜蒜,精神沒來由地放松,心情說不出的愉快。快樂,原來是這樣簡單的事。

兩人就這樣在一起呆了很久,直到遠處突然傳來鳳凰的鳴叫聲。

蒜蒜擡頭,看到東南方向有一隊鳳凰儀仗從遠處朝帝宮方向飛去。蒜蒜數了數,一共有七只鳳凰。目前在神界,能使用鳳凰儀仗的只有四個女人。神母太後出入所用吉祥鳥為九彩鳳凰,慕岚公主和萬花海女王花飛絮的儀仗都是七彩鳳凰,而她這樹族公主用的是五彩鳳凰儀仗。

難不成那是風慕岚的儀仗?

風痕目光灼灼地望着空中那隊從遠處飛離的七彩鳳凰,勾起了嘴角,“未經傳召,私自入朝。魚兒上鈎了……”

私自入朝?蒜蒜大吃一驚,“難道,那是花飛絮的車駕?”

風痕笑得諷刺,“才過了一夜,她就急不可耐地趕來了。百花仙主,真是熱心腸。”

這話是什麽意思?蒜蒜看着風痕的側影,疑惑道,“百花仙主,該不會是來救春紫瑩的吧?”

這也太奇怪了!當初花寒兮被押上斬仙臺打成重傷,也沒見她這親媽如此按耐不住。

“很好奇麽?”風痕低頭看了蒜蒜一眼,挑眉,“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

他不會無緣無故相邀,看來将要發生的事可能和她有關。

蒜蒜想到這,應得爽快,“又有熱鬧可以看了,不去豈不可惜?”

……

萬花海女王,百花仙主花飛絮,不經傳召,忽然私自入朝候在釋天城外求見,驚動了帝都上下。

帝君為此宣百官上朝,派遣禮官出城門呵斥百花仙主失禮。百花仙主連連告罪,誠惶誠恐,在城門外呆了近兩個時辰,被圍觀群主看了個夠,丢夠了臉,花飛絮一行才得以進城。

一到星夜湖,便見碧月臺上百官分立兩旁簡直望不到頭,人數之衆直至兆陽殿前殿之內。兆陽殿屋檐上,兩只金角龍馬立于兩旁威風凜凜,九只九彩重明鳥飛于上空,數不清的百羽翠鳥在空中鳴唱。

花飛絮心內一凜,知道帝君是有意要震懾她。

“傳百花仙主觐見!”禮官高聲傳喚,花飛絮的臉上滿滿都是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大方得體,無懈可擊。

大殿上帝君高高在上,氣勢逼人,花飛絮款步姍姍,儀态萬方。花寒兮作為雲河星君立于百官之中,站于右列,看着分別多日的母親忽然而至,欣喜之餘不免擔憂。

“下臣未遵禮制,不請自來,懇請君上寬恕!”花飛絮來到臺前,優雅行禮,只微微一笑,就連殿中的空氣都被她的嬌豔迷惑住了,空氣為她停止了流動讓人一瞬間難以呼吸,花色襲人,衆仙為那一笑失了神。

同樣豔色逼人,花飛絮姿豐典雅,美得更霸道,春紫瑩豐腴嬌媚,美得略危險。

蒜蒜藏在紗簾之後,将兩人幾經比較最終發現她們的美麗難分伯仲。

“仙主匆匆而至,可有大事?”風痕身着冕服,高坐于帝位,語調清冷。

花飛絮忽然一跪而下,鄭重其事,“臣鬥膽懇求君上迎娶妖族公主春紫瑩!”

語出驚人,衆仙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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