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飛花湮滅(五)
蒜蒜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此刻躺在無暇殿側門外的一棵銀杏樹下。銀杏樹枝葉繁茂,金燦燦的樹葉濃郁而莊重,清新而華麗,一陣疾風吹過,銀杏葉紛紛揚揚落下,修飾了蒜蒜的裙裝。不知它是吸納了多少神界靈氣才能擁有這樣華貴的姿态,而它是否已修出靈識呢?此刻又是否與樹下的她靜靜對望?
蒜蒜躺在樹下,呆呆地望着空中那幾片盤旋的樹葉,與此同時有一道聲音總在她耳畔萦繞。那道聲音說:“在我心裏,只有你配得上那個位置。”
只是配得上麽?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呢?好像……是說了“我不要”。她為什麽要這樣幹脆地拒絕了他呢?
耳畔裏傳來一隊男女的對話聲:
“君上……你愛我嗎?”
“我喜歡你!”
片刻的沉思後,他用很肯定的語氣說“喜歡”她。只是喜歡而已……
“嘎吱……嘎吱……”近旁響起腳踩樹葉的聲音,不待蒜蒜偏過頭,一張俊雅的面孔已在上方出現,正微微含着寵溺的笑意俯視着躺在地上的她。
“憐兒為何癱在這裏半晌不動彈?”老爹的語調微含着絲調侃,清亮的眼神卻透着了然。
蒜蒜躺着不動,只微微動了動嘴皮子就像夢游一樣幽幽道,“老爹,君上向我求婚了!”
周圍有片刻的安靜,過了一會兒蒜蒜才感覺到老爹輕輕在她身旁坐下,“多少人求而不得,你應該高興才是呀!”
“可我拒絕了!”蒜蒜帶着點負氣的語氣。
“這是為何?兩情相悅是件好事呀!”雖然是疑問句,但是喬葉的語調似乎沒有一絲驚訝,溫柔平靜的語氣倒像是在引導她訴說心事。
蒜蒜頓了一下,想起風痕也問了她原因。她說“我不要”的時候,他微愣了一下,随後那雙黑亮的眼眸裏帶着一絲笑意問她,“為何不要?”沒有不悅,沒有傷心,反倒夾着絲說不清的驚奇與欣喜。
蒜蒜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們之間沒有愛情,選我只是因為合适吧?”
“風痕是這麽說的麽?他親口對你說,他對你沒有愛戀?”老爹的聲音突然響起,蒜蒜才一瞬間分清她現在不是在和風痕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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蒜蒜略有些煩躁地坐了起來,“他說,只有我才配得上那個位置。”蒜蒜輕皺着眉扭過頭用茫然的眼神望向喬葉,“我還問他是不是因為愛我才想娶我,可他只說喜歡我。老爹,如果我不是樹族公主他還會覺得我配得上那個位置嗎?他想娶的只是樹族公主,他要娶的是一個身份。至于那個身份之下的人是不是我倒是其次吧?”
喬葉深深地看了蒜蒜幾眼,“這是他明确表示過的說法,還是你自己不安的揣測?”
蒜蒜愣住了。
“既然都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為何不這樣想?說不定你已經無聲無息地得到了他的心。”喬葉仍舊年輕的面容上帶着歷盡風霜的淡然,“神後之位在風痕心中分量不輕,他不願意給誰都休想染指。他願意把它給你,足可見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蒜蒜茫然的眼神裏湧起一絲波瀾,帶着點類似灼水翻滾的熱氣。
喬葉靜靜地望着那被金黃的銀杏葉鋪滿的地面語氣裏帶着一絲悵然,“其實那些讓人熱血沸騰的愛情往往燃燒得太快,到頭來傷人又傷己。偏偏細水長流的愛情卻能在盡頭處聲勢浩大且更加蕩氣回腸。”
喬葉偏過頭卻看見蒜蒜眼裏帶着絲不解,他不覺又解釋道,“狂風暴雨過後是烈日炎炎,雨勢再大很快幹涸;綿綿春雨看似沒有聲響卻能滋潤大地煥發無線生機。”
蒜蒜眼眸微轉,聽得有些糊塗了。這是在說她和風痕,還是在說誰?
疑惑間,一個人的影子從她腦中一閃而過,蒜蒜想起來一個人。花飛絮!
花飛絮與老爹已形同陌路三百餘年。此次花飛絮入朝,本該位列朝堂的老爹破天荒地沒有出現。他是在躲花飛絮吧?分明近在咫尺,卻猶如天涯兩端。
……
神界仙牢。
不顧春紫瑩的有意親近,花飛絮挨在椅子上閉目良久,久得春紫瑩分不清她是真睡還是假憩。
兩人雖然同處一個牢房之內,但無過多交流,花飛絮一派冷淡模樣,對春紫瑩愛搭不理。春紫瑩本還想親近一番,見她如此高傲也生出幾分閑氣來,于是也學起了花飛絮那副冷傲的模樣。因而過了一夜,兩人竟未再多說一個字。
臨近午時,牢房大門被人打開,才改變了這過分安靜的氣氛。
“仙主,有人探望。”石頭兄一直躲着這兩個冰山一樣的女人,難得露面。
花飛絮那長而翹的睫毛微微一抖,緩緩向上掃去,露出了眼簾下那一雙光彩熠熠的美眸,“有勞!”
春紫瑩此刻突然感到有一絲孤獨,她看向花飛絮的眼神快速地閃過一絲羨慕和失落。為何沒有人來看她一眼?
花寒兮跟在衛士的身後,走在石牢狹窄的過道裏,不一會兒就被領到一扇門前。
看見愛子憔悴的面容,花飛絮立即站了起來快步上前捧起兒子的臉,“你來這兒做什麽?左不過十日便會放出去的。瞧你,怎麽一夜間憔悴了這麽多?”
花寒兮一聽立即掩去那藏在眼底的憂心,然而眼波深處不經然間劃過一道黯然,他用極淡極淡的語調回應她,“孩兒只是忘了梳洗,面容邋遢些罷了。母親不要擔心。”
春紫瑩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對母子,眼睛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花寒兮靜默片刻後驟然開口,“母親,您為何如此盡心相助妖王?”他看了春紫瑩一眼,終咬了咬牙,“您是不是有非幫不可的理由?”
花飛絮一愣,随即心中微微一顫,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開了兒子迫視的眸光,卻又在下一刻握住了花寒兮的手微微一笑,“你未曾親身經歷過戰亂,不知道血流成河是何等的慘烈。母親極力促成和親,只是希望神界不再重蹈覆轍罷了!”
“母親!”花寒兮用力抽出了手,憤怒一絲一絲地浮在臉上,“我已經不是您可以随意哄騙的孩子了!此時此刻,您面前的我本應與您一同承受風霜,可卻對您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您不該再獨自承受一切,更不該輕易涉險。君上心思深沉,妖王狼子野心。他們哪個是好相與的?如今形勢如此明顯,君上又如此強勢,您為何還要冒險與妖王私下往來?”
花飛絮無措地看着眼前聲聲質問自己的兒子,幾乎感到迷惘,什麽時候那個一直被她疼愛呵護的孩子已經開始想要保護她了?
“兮兒,母親身為神界一員自然不會置神界安危于不顧。”花飛絮心底有絲動容,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母親的确與妖王有些往來。全因昔日他曾被送來神界做人質,彼此有些交情。如今妖族臣服神界,舊友偶有書信往來回首往事。除此之外,并無其他。”
春紫瑩聽着花飛絮這番虛情假意的說辭,不由大笑出聲。什麽舊友?花飛絮這種狠毒絕情的女人也會念舊情?不過是在意她父王的權勢罷了!
春紫瑩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美眸裏盡是諷刺地打趣道,“太子殿下,仙主與我父王情意深厚,奈何分隔兩地不得不書信傳情。你要體諒才是呀!”
花寒兮驚愕地看着春紫瑩,只覺得她話裏有話。花寒兮略一思忖,待心裏轉過彎來,一時不知是怒還是驚!這話說得如此暧昧,分明意有所指。
“什麽情意深厚?勸你父王莫要自作多情,免得旁人被他連累了去!”花寒兮向來溫和,然後此刻也疾言厲色起來。
繞是春紫瑩純心挖苦,此刻也被激怒了,“我父王乃堂堂滄州之主,他要什麽女人沒有?向來只有女人暗送秋波、自薦枕席,何須他自降身份?”春紫瑩說完這些話心裏竟感到痛快。她花飛絮就那麽高貴,她的生母就那麽卑賤麽?不過就是求而不得才格外與衆不同罷了!他父王也根本不缺她這一個女人!
花飛絮冰涼涼的目光,淡淡掃過春紫瑩的面容。
可花寒兮卻沒有母親那樣沉得住氣,“公主自重!你如此一語雙關,口含污蔑之詞,毫無口德。真不愧是妖族之女!”
春紫瑩倒吸一口氣,怒極反笑,“就不知你這花族太子在樹王眼中又德行如何?”
這話一下就戳中了花寒兮的痛處,他下意識擡手一揮,頓時生出一個掌力擊中了春紫瑩。
“兮兒!”花飛絮根本來不及阻止,只來得及驚呼出聲。
與此同時,春紫瑩“砰”一聲撞上牆後摔倒在地。
一時間,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吓到了。花飛絮是由于沒料到花寒兮反應會這樣大,花寒兮則懊惱于自己一時失手,而春紫瑩的反應最大。
她怔忪地望着花寒兮,一臉難以置信。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花寒兮才一臉歉疚地走過去想要扶起她順帶道歉,可他剛碰到春紫瑩,就被她驚慌失措地一把推開了。
花寒兮被她一推坐倒在一旁,春紫瑩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帶着令人難以言喻的驚恐,口中喃喃道,“九嬰之氣……是九嬰之氣……”她自顧自地不斷喃喃自語,片刻後突然擡眸緊緊盯着花寒兮驚聲尖叫,“……是九嬰之氣!你居然身具九嬰之氣!”
原本花飛絮聽不清春紫瑩口中喃着什麽?還以為她是被花寒兮突然的攻擊吓到了,此時見她尖聲叫喊着“九嬰之氣”心裏頓時一凜,眼眸中快速閃過一道冷光。
花寒兮莫名地望着她,疑惑道,“什麽九嬰之氣?”
“那是妖……”春紫瑩剛喊出幾個字,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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