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樂遠岑上島已經五個月了。
她在夏初而至, 轉眼就到了臘月。
在此期間,她可以确定史天王真是一位很有潛力的枭雄, 如果在給他六七年的時間去成長發展, 很難說要如何才能鏟除他。而今,在他的領導下, 海賊已經有了自己的船只與武器裝備, 以及固定的財源收入,就是通過與東瀛人的商貿往來賺取大筆錢財。
樂遠岑也有幸參與了幾次如此的交易會談, 誰讓她被請上島的根本原因就是來為史天王賺錢的。東瀛方面對于引入山大師的春宮有着高昂的熱情,他們還指定了某些場景,希望能夠以此成文構圖,其中不乏很多大膽的創意。
作為在島上的做客的人, 樂遠岑沒有拒絕的理由, 史天王還大方地說了這裏面必然會給她一筆紅利分成。
然而, 極有可能因為樂遠岑是一座移動的金山,她提出的想去随着史天王蝙蝠島一觀的請求并沒有被應允。
原來接到了蝙蝠公子的請帖後, 并不能從史天王所盤踞的海島上直接前往蝙蝠島,而是要先回陸地, 在其指定的地點等待船只接送。這也就是史天王遲遲沒有去蝙蝠島的原因, 他并不願意将自己的命交托在旁人手上。
直到兩個月以前,史天王終于是要去蝙蝠島走一遭了。
“先生, 山田君剛剛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個月前,您的書在東瀛大賣了,聽聞有好幾位東瀛的畫師還想慕名來拜訪您, 不過依照您的意思,不願與那些人打交道,山田君就都婉拒了。”
秋珩走到了樂遠岑的身邊,他說着就熟練地拿起了畫架與筆墨紙硯,“今日,先生打算去哪裏走一走呢?”
樂遠岑對着秋珩笑了笑。她其實應該感到榮幸,史天王派來照顧她的人之中竟是有着他的一位替身。
在上島之後,她大概每七八天就會見一次史天王或是他的替身,有時是一起吃飯,有時是一起聊天,有時帶着她在島上逛一逛。史天王的這番禮賢下士之意,正是希望能夠永遠留住會很會賺錢的樂山。
樂遠岑在來之前就與杜先生商談過,史天王請了樂山上島,如果人心的貪欲不止,那麽就不會輕易地放她離開。
史天王可能認為對于一位不會武功的畫師,能夠與其成為朋友是比較溫和的留人方法,如果這一招不管用那麽就再另行他法。至于會否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大概還從未在史天王的考慮範圍內。
其實,如果一不小心把真神或惡鬼請回了家,凡人又怎麽能在事前看出半分來。
有關這一點,杜先生的眼光就很毒辣。
她說得精準,樂山的出現是剛剛好,換了誰都不行,江湖上任何一個成名的人都不行。史天王會有防備之心,而對于很能為他賺錢的山大師,一個怕水、不會武功的畫師,如今他還生不出防備之心。
“我們去東岸看一看吧。不是說一會大王與白統領就要回來了,也不知他們有沒有買到好東西,我們就在岸邊接他們。”
樂遠岑邊說就先跨出門檻,雖然她口中這樣說,心裏卻很清楚,此番前往蝙蝠島的‘史天王’只是他的替身之一。
在這四個月裏,她摸清了一件事,史天王已經有了三個替身。
替身一事在島上也算不得秘密,島上的海賊部衆也都知道,只是他們也分不清誰是真的天王。這些人有時以史天王的臉出現,有時又會換一張臉,而當他們一史天王的臉出現時,而不管出現的是哪一個,海賊們都必須服從其的命令。
正是因為史天王有着對他絕對忠誠的替身,所以想要一舉殺了他并不容易,就怕一殺錯了人而滿盤皆輸。而且,史天王并不滿足于三個替身,他還在繼續尋找能夠信任的人,頗有達成七個替身這一心願的打算,那樣就能把他們七人安插在重要的位置上。
不過,不論史天王有幾個替身,那都瞞不過樂遠岑的感覺。
人的眼睛有時候會騙人,但不再以雙眼去看世界後,就會聽到、感覺到世界裏隐藏的秘密。秋珩是史天王的替身之一,前往蝙蝠島的也是史天王的替身之一,島上還有一位替身專門負責廚房夥食,而真正的史天王有時會扮作小兵出海去。
“雖然島上的氣候不似陸地上,但畢竟已經到了臘月,先生還是多披一件鬥篷才好。”
秋珩說着就又拿起了衣架上的鬥篷,跟上了已經出門的樂遠岑,将手上的畫架等先放在了一側,替她先披上了鬥篷。“先生,您還是要注意保暖,萬一生病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謝謝。”樂遠岑順手将帽子也戴好了。
而今,她頗能理解卧底這一行的掙紮矛盾之處。五個月的相處,因為并不存在任何的利益沖突,她與海島上的人關系也算融洽,更不提負責照顧她的秋珩,秋珩從接到任務的那一天起就很盡心盡責。
人與人相處了,總會産生感情,差別就在多寡。
樂遠岑感受着拂面而來的風,不論多寡,這一日還是要來的。
她已經摸清了史天王與其替身的行動規律,而就要親手将連他們四人全都抹殺。
今夜,就是是時候了。
等到前往蝙蝠島的替身一回來,連帶真的史天王在內,四人必是又再要定期開會。白雲生也許會在場,也許不會在場,那都不重要了。這一頓飯将是他們一起吃得最後一頓飯。
“天氣的确有些涼了。阿珩,你說今晚大王會準備什麽好吃的?”
秋珩想了想說,“應該是涮鍋子,後廚已經準備好了先生喜歡的牛肉片。”
樂遠岑點了點頭,兩人已經走到了海岸邊,找了一處岸邊大石頭坐了下來。
她就開始專心畫畫了,這是一個新的故事,有關官與賊的故事,它發生在了海島上,開篇的時候是藍天白雲,而結局只能是是怒海生濤,不過這個海島上的人看不到結尾了。
一個時辰之後,大船靠岸了。
假的史天王夏茗與白雲生下了船,兩人當然與樂遠岑寒暄了一番。
“先生,天氣已經寒了,你還是少在海邊吹風免得生病。本王知道你定是好奇那島上的事情,這次給你帶了一塊極品硯臺回來,你定然會喜歡。”
夏茗大笑着說到,“蝙蝠島名不虛傳,裏面真是什麽都有賣。來,我們先回屋裏,等會邊吃邊說。”
“多謝大王關照。”樂遠岑最想知道的其實蝙蝠島在哪裏。她依照夏茗一行人的行程計算,這一行人先要離開海島回到岸上,再由蝙蝠公子派人接送,然後再從岸上返回海島,這才會一走兩個月。杜先生雖然給出了東海的海圖,但是東海的小島不能說數不勝數,但也着實難以定位。
“大王,您說是蝙蝠島比較大,還是我們的島比較大?蝙蝠公子的勢力遍布江湖,那會不會對您造成什麽影響?畢竟,大家都是在東海之上?”
夏茗看着樂遠岑,他已經習慣了山大師有時候會傻得直言一些禁忌的問題,但這确實是一個好問題,需要與史天王說清的問題。
“先生不必擔心。蝙蝠公子的勢力雖然大,但我看他只是一個生意人,蝙蝠島是個銷金窟而已,沒有一統東海的野心。”
幾人說話間,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是到了可以吃晚飯的時候。
這一頓飯連帶樂遠岑在內,一共有十三人赴宴,他們都是海島上的重要人物。
夏茗與白雲生說起了蝙蝠島的情況,那裏有三個顯著的特點:黑得不見光、什麽都能賣、有着一衆不穿衣服的女人。
“只有拍賣的地方才是有些光亮的,人、秘籍、消息、各種寶物,反正只有想不到的沒有買不到的。”
白雲生如此說着,他也覺得蝙蝠公子太神通廣大了一些,“我看蝙蝠公子是抓住了江湖中大小勢力的把柄,他那個地方什麽都能買賣,時間一久就形成一張大網。我們希望能買到朝廷對付海島的消息,這筆生意也被蝙蝠島接下了。只是朝廷的眼線比較少,要有确切的情報要在等上幾個月。不過,我們也不着急,等一等也行。”
白雲生沒有顧忌樂遠岑在場就直言了,在他看來,山大師已經不可能離開了,這人知道得太多了,那就安心地在島上安度餘生。
“我覺得蝙蝠島與我們島還是有一段距離,島嶼應該是在東海與黃海的交界處。”夏茗是根據海風與星辰分布等推測了出來。他畢竟做了多年的海賊,對于海洋已經有了一種敏銳的直覺。“只不過,蝙蝠島上毒物遍地,機關重重,那裏易守難攻。蝙蝠公子又神出鬼沒,着實不好對付。我們與他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此刻,史天王問到,“你們覺得蝙蝠公子是誰?既然是叫一聲公子,年紀總不會超過三十歲,能有如此作為,也着實讓人驚訝,他會是白手起家嗎?”
飯桌上的人都沉默了。
白雲生與夏茗都是搖頭,他們這一次并沒有見到蝙蝠公子。
樂遠岑按照年紀推算,蝙蝠公子真是一位公子的話,那麽與她應該差不了幾歲。
當年之事,是此人所為嗎?
如果不是,白雲生說的那些被瞎眼被關的赤.身.裸.體的女人們,難道會是一個巧合?如果是他,當年那人也就是十幾歲,當時他已經如此狠毒了,這裏面會否有他家人的支持,或者不說支持,而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會不會是一個瞎子?
樂遠岑聽着衆人對蝙蝠島的讨論,忽而就冒出了這個念頭。
從前,她對黑暗中的主使者了解太少,今日卻是知道了蝙蝠島那樣的存在。蝙蝠公子能夠掌控如此黑暗的勢力,說不定本人已經完全操縱了黑暗。
蝙蝠公子的勢力遍布江湖,這句話着實有些耳熟,青龍會不也曾遍布江湖。那麽蝙蝠公子有沒有想要謀求青龍會的勢力呢?會不會與萬福萬壽園的金太夫人有過接觸?
這些問題需要回到陸地上才能一一查明。
而樂遠岑更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今夜海島上的史天王一衆全滅了。蝙蝠公子知道了是樂山所為,他會不會先一步向她邀約?
“老大,何必管蝙蝠公子是誰,反正只要不算計到我們頭上就好了。”
桌上的一位大漢說到,“大家都在東海上。在海上打起來的話,當然是我們更加厲害。大家都敬老大一杯,是老大領導有方,兄弟們才有肉吃!”
樂遠岑只是聽着桌上的人讨論,她并沒有多言,這會也端起了酒杯笑着喝了這杯酒。
這頓飯吃到了最後還每人上了一碗臘八粥。今日是臘月初八,就是海賊也要喝一碗臘八粥以求豐收與吉祥。一碗暖粥下肚,讓整個人也暖意洋洋。
樂遠岑摸了摸肚子,她吃得有些多了,就慢悠悠地散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門口,剛才還在屋內與史天王等人吃飯的秋珩,已經換好一身衣物等在那裏。
樂遠岑想如果她能看得見,定然會看眼前的秋珩已經變化了一張臉。
這人改變得着實很快,但是頭發上還是留下了一絲隐隐的臘八粥與涮鍋的餘味。
“先生回來了。我已經将房間都整理好了。火盆與熱水都準備好了,還端來了一些水果。剛才的涮鍋說不定有些膩,少許吃些水果也是好的。”
秋珩看着樂遠岑,就先将房門推了開來将她迎進去。“先生,您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再搖鈴叫我過來。”
樂遠岑卻是知道等會搖鈴叫來的人,只怕是秋珩的替身,因為這位要去開會了。“好。我盡量不多事,畢竟冬夜能早睡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我才不做讨厭的人,把你送暖暖的被子裏叫起來。”
秋珩笑着點了點頭,“那麽,晚安。”
“晚安。”樂遠岑聽着房門被合上,再聽着秋珩的腳步越來越遠。
她坐到了圓桌邊,盡管今晚吃得有些多了,但她還是将秋珩特意準備的那一盤水果慢慢吃完了,因為不會再有以後了。
然後,樂遠岑将這五個月所留的筆墨都放到了火盆裏一一燒了幹淨,包括下午才畫了幾幅的碧海藍天。等她做完這一切,屋內的所有火光就都被熄滅了,窗戶忽而半開又合上,屋裏卻已經空無一人。
海島上是仿東瀛的建築。
在靜寂的冬夜裏,就越發顯得有些幽深清冷。
樂遠岑直奔向了史天王幾人所在之處。
這一棟房屋與其他的房屋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是外圍一直有人巡邏,而走廊上也是十步一崗。她早就摸清了巡邏隊伍的交錯空檔,便是鬼魅一般詭異地避過了那些隊伍的巡邏,飛縱到了走廊的拐角處。
不待那處站崗之人瞪大雙眼開口驚呼,他只來得及感到有一只手如風一般地撫過了額頭,而後他的腦袋就空了。
他像是一尊雕像一般矗立着一動不動,可是如果進看,分明是後頸處的衣服被定在了牆上才讓他固定不動,而他眼眶、鼻子、耳朵嘴角處已經在緩緩流出了血液。
所謂腦袋空了,是樂遠岑覺得人皮太過可怖,而讓搜魂手只取大腦的結果。
既是十步一崗,那麽樂遠岑也就是十步殺一人。
她壓根沒有給這一條通往會議室大門上的守衛任何的反抗機會,正是如同一道寒風過境,快、準、狠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大王,剛才在宴席上我沒有說說,雖然蝙蝠島的管事說要再過幾個月才能有具體的朝廷消息,但是他透露了朝廷方面已經将我們列入了必須殲滅的反賊。我看是要更加的小心行事,您要抓緊時間再準備幾位替身。”
樂遠岑就靜默不語地站在門口,她聽得出來裏面一共是五個人,說這句話的是白雲生。
“白統領,你的想法很好。可惜,已經遲了。”
下一刻,大門就毫無預兆地被推了開來。
裏面的五人都有些驚訝。
剛才那句話是女子的聲音,他們都在想島上怎麽有女人能夠悄無聲息地來到此處,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出現的人是他們都認識的山大師。
“樂山,你是什麽意思?”史天王驚怒地站了起來,他雖然有些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況,走廊上竟然如此的安靜。
“燒殺搶掠,勾結東瀛,你确實是枭雄,但也到此為止了。”
樂遠岑只說了這一句,她反手就關上了門。今日屋裏的五個人一個都別想活着離開,那就不必說什麽廢話。她要在那些侍衛隊反應過來之前,将他們全都解決了,也就是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
史天王、白雲生、夏茗、秋珩、春斐,這五人無一不是一流高手。
樂遠岑與他們纏鬥在了一起,五對一也确實說不上公平。何況她的時間緊迫,必須在這場大動靜被人發現前就結束這一切,那麽不如欲揚先抑。
史天王并沒有馬上開口大喊,他到底是有些輕視了樂遠岑。不管這人是男是女,可是這般年紀怎麽可能力敵他們五人的聯手。
只是在最初的兩炷香過後,他們原本看着已經能夠擒拿到了樂遠岑,卻都忽然感到身體的經脈有了一種被烈焰焚燒的感覺。
史天王只見樂遠岑邪異地笑了笑,下一刻距離她最近的春斐心口處就多了一個被焚燒的大洞,根本什麽都來不及說就倒下了。
這究竟是什麽詭異至極的武功?!
嫁衣神功宛如烈焰,配以大悲賦的搜魂手與天山折梅手那般的武功,可以徑直地鑽入人的心脈将其焚燒殆盡。
樂遠岑沒有好心地解釋,她剛才挨了這五人的很多掌,已經大致了解了他們的功力運行。她選擇在今夜動手,也是因為她感覺到了将要突破到第九層的境界,春斐有幸成了第一個嘗試嫁衣神功第九層的手下亡魂。
史天王四人有了一霎的猶疑,但是樂遠岑并沒有,她再出手就伸向了企圖擋在史天王身前的秋珩。
這時,白雲生已經高喊了起來,“快來人!抓反賊!”
夏茗一腳踹開了大門,其餘活着的三人就向外逃去。
“為什麽!”秋珩最終只來得及問出這三個字,他眼中的光就熄滅了。
樂遠岑沒有回頭多看秋珩一眼,她就飛速地追了上去。
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如果要有那就是各為其主。這樣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不必回答,即便回答也毫無意義。
史天王一路逃出去才發現了走廊上守衛都已經死了,饒是他久經沙場,今夜的場面着實也讓他有些膽寒。雖然他們三人跑得快,後面緊随而來的樂遠岑也很快,她像是鬼魅一樣地跟上了三人。
四人沖出了走廊,剛一來到空曠的院子裏。
那些護衛已經都集結在了一起,只是誰也沒有敢放箭,因為一放箭很難說到底會射到在半空中纏鬥的哪一個。
此時,史天王真的覺得他是遇到了鬼魅,否則怎麽可能有如此詭異的身法,怎麽可能有如同地獄烈焰一般的內功出現。
“樂山,你可知道這裏四面環海,你殺了我們,你也逃不了!你有如此武功,為我所用,那我一定既往不咎!”
樂遠岑沒有說話,她不需要船也可以離開。
游過大海聽着像是不可思議,但是十餘年前,她已經拜人所賜,在那般經脈具斷下也游過了山川江河。時至今日,區區海水早就困不住她了。
她閉起了眼睛,下一刻就宛如火山噴發一般,将體內的內力傾斜于身側的三人身上。
‘砰!’‘砰!’‘砰!’的接連三聲,史天王、白雲生、夏茗的心口都多了一個大洞,他們瞪大了眼睛墜落到了地上。
樂遠岑将翻湧的鮮血咽了回去,憋着最後一股氣,避過了從後而來的箭雨,掠向了海岸的方向,毫不猶豫地一頭砸進了海水裏。
冬夜的海水是冰冷刺骨,她卻得以因此而清醒了很多,就半是以龜息功調養起身體,半是控制着身體宛如游龍一般,向陸地的方向随着海浪的波動而去。
**
臘月二十八日,樂遠岑兜兜轉轉終于來到了杭州的撷芳樓。
杜先生已經等在了那裏,她早了幾天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史天王死了,他的一衆手下當然就亂了。
“樂先生,你做到了。這真是大功一件!”
“杜先生,我們說好的,說好的事情,我都會做到。”
樂遠岑卻是不見絲毫的歡喜,她殺了史天王,也殺了照顧她近半年的秋珩,還有那些守衛們。她的手早就已經染滿鮮血,這一點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我想杜先生也會履行諾言,幫我替柳叔報仇。你既然是十一月,難道沒有聽過蝙蝠公子嗎?”
杜先生微微一愣笑了,“蝙蝠島?我有過耳聞,但僅是耳聞,沒有收到過請帖。怎麽,你懷疑柳長街查的海島是蝙蝠島?”
“懷疑與否都不重要。我想樂山其實是武林高手一事可以公之于衆了。樂山殺了史天王一衆人,你說蝙蝠公子會否有所異動?”
樂遠岑之前還有一個懷疑,蝙蝠公子與金家有關嗎?會不會是一個與金家有關的瞎子?
那就做兩手準備。蝙蝠公子也許會親自下帖,或者是她先一步猜到誰可能是蝙蝠。這一點卻不需要杜先生去查,因為朝廷裏也不幹淨。未免走路風聲,她願意請李紅袖幫忙,想來楚留香不會拒絕替她引薦一下。
杜先生明白了樂遠岑的意思,這是要讓她造勢,這活她很拿手。“沒問題,我會把消息傳出去的。樂先生,你還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樂遠岑剛想說沒有,大家不如就回去過年。忽然,她就想起了無花,那個想法将她支到遙遠大海上的無花。
“我沒有什麽事請杜先生幫忙了,只想要打聽一下,這半年以來江湖上最近太平嗎?比如說丐幫?少林?”
“你真是猜得準,江湖不太平,一點都不太平。”
杜先生不帶什麽感情地說到,“丐幫的幫主任慈死了,他的繼任者南宮靈在幾天前也死了。傳聞香帥偷了天一神水,而神水宮裏面似乎死了人,神水宮要他給一個說法。你與香帥相識,如果想要助他一把也無可厚非,但是我并不清楚他在哪裏。”
此刻,樂遠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并不僅僅是因為擔心楚留香,而是有了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
正月初一,嵩山腳下。
無花輕輕拭去了嘴角的鮮血,他扔掉了手裏的刀,坐在了一側的大石上。“很好,現在我确定了,我不是你的對手。我輸了,不會再贏了。”
剛才,無花與楚留香之間進行了一場生死之鬥,結果是楚留香贏了。
楚留香贏了,無花也就不會再活下去。他不會讓那些所謂的江湖正義之士來判決他,他只能死在他自己的手裏。
楚留香看着笑得依舊雲淡風輕的無花。
他真的無法将此人與偷盜天一神水、害死神水宮司徒靜、殺死任慈、再度殺害親弟南宮靈、意圖殺死少林方丈等等,這一系列企圖掌控武林的事情聯系到一起。此時此刻,無花表現的仍舊是那個彷如在冷靜撫琴的神僧。
“你雖然輸了,但還依舊如同昔日一般。這都讓我懷疑,這一切是否只是夢境。”
如果是夢境,那麽噩夢醒來,他們還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楚兄,你這個人真的很難讓人讨厭。”
無花笑着拿起了大石一側托盤上的酒壺,他斟滿上了三杯酒。“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可惜今日就是終點了。我居然還有些舍不得,也許是因為一個未盡之約。請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們再等一等,等到日落之前,看看那個人會不會來。”
無花的父親是天楓十一郎,所以他關注東瀛之事,更是知道史天王的一衆海盜犯邊。無花的母親是石觀音,西域有人購入了龐文的玄靈膏,那人則是傳聞裏的觀音娘娘。
無花因此知道的多了一些。而這兩條都與樂遠岑有關,正是無花暗中将消息傳給了朝廷的杜先生,就是向杜先生引薦了一位高手,結果是樂遠岑遠赴了海島去與一衆海盜周旋。
楚留香已經把前因與後果都想明白了,無花是故意要在做大事前支走樂遠岑。
楚留香想着半年以來音訊全無的樂遠岑,他相信樂遠岑的武功,但是他不可能不擔憂。“這都是你做的!”
無花微微挑了挑眉,因為楚留香的語氣變了。
“看來你們之間确實很熟悉,并不只是洛陽城的一面之緣。沒錯,那些事是我牽引的線,因為我想幫她一把。樂山那樣的人怎麽會平白地瞎了,定然有一段故事。
龐文也好,史天王也好,都是我送于她的機緣,與朝廷的人搭上了關系也是一份助力,說不定還能夠有意外地收獲。如果她沒有通過歷練,因此而死,也只能說是技不如人,不必惋惜。”
“楚兄,你是在吃醋嗎?我為樂山做的,其實并不及我為你做的。我把她支走,卻願意與你交手,難道你還不滿意?”
無花說着就笑意更甚,“我已經得到消息,史天王死了,樂山她贏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我都從未責怪你們瞞着我早就相識一事。”
如果是兩敗俱傷呢?
楚留香沒有去猜這種可能,更不願意去猜這種可能。他坐在了無花的對面,陽光正在一步步向西而行,無花開始說起了他所不知的那些過去,那些在地靈宮與移花宮裏的過去。
此時,山道上響起了馬蹄聲。
“楚兄,你明白了吧?為什麽我要支走樂山,因為她與我是同樣的人。她在,我真的不便動手。”
無花看着殷紅的夕陽,這與移花宮的夕陽有些相似,卻早已不同。他對着夕陽又笑了,“樂山,你還是趕來了。”
下一刻,一道身影就站在了無花與楚留香的身邊。
樂遠岑尚且有些氣息不穩,她從杭州匆匆三日趕到了少林,因為她猜到了最壞的結局,楚留香敗的可能不大,那麽無花就會死。
樂遠岑仿佛是誠懇地說到,“無花,我總要來對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助我良多。”
無花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邀樂遠岑坐下,見她緩緩坐下也就舉起酒杯,“來,我們三人應該要喝一杯,你們總不會擔心這裏面有天一神水吧?”
樂遠岑并沒有去拿酒杯,她定定地望向無花。
他們兩人是沒有一起喝過酒,但一喝過地靈宮的水、小鎮上的豆漿、移花宮的茶。
這些終是讓樂遠岑忍不住問了一個秋珩問過的傻問題,“為什麽?”
無花聞言就笑了,“為什麽?樂山你不該問這種傻問題。不過,這樣也很好。足見不是我自作多情,你我之間确實有過一段情義。不必深究到底是什麽情義,我們這樣的人有過情義就足夠了。”
樂遠岑聽着無花的笑聲,片刻之後,她終是也溫和地笑了,“無花,你提起情義,恐怕是必有所求吧。”
無花點了點頭,先是歉疚地看了一看楚留香,“楚兄,此事卻是不能拜托你。故而,我必須等樂山前來才能沒有遺憾的離開。”
“樂山,我想要請你幫我一個忙。”無花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錦囊,“有關我的家世以後讓楚兄慢慢說與你聽。而我尚有一個未了的心願,希望你能幫助我全家一家四口團聚,現在就只差一個人了,她名喚石觀音,住的有些遠,要麻煩你往西域走一遭了。”
樂遠岑的手指微微一顫,無花是要她殺了他的母親。“你……”
樂遠岑沒有說弑母是什麽罪,她更無從得知無花一家人的過往糾纏。只是,此般心願竟是無花的遺願。
“你應該記得,我說過事不過三。你我不會再有同生共死、逃出生天的緣分了。”
無花說着深深地看向樂遠岑,而那些過去匆匆在眼前掠過。他們曾經并肩作戰過,曾經出生入死過。不論當時是因為什麽沒有放棄對方,沒有放棄就是事實。
然而,真的不會有第三次了。如果有,就會是在大漠魔窟相逢。
那麽他們還是會一生一死,不可能在一起活下來。有的緣分只能到此為止。
他不願意再這樣做下去,他更不願意詐死去做石觀音的棋子。雖然他的一生都其實沒有逃出母親的陰影,可是他已經找到了替他掀翻棋盤的人。
無花将錦囊遞到了樂遠岑的手邊,“我恨她。然而,恨與愛都是一種太過濃烈的情緒,我早就不能擁有了,只能想要将她一起帶走。樂山,看在你我昔日的情義上,替我完成這個心願,你願意嗎?”
樂遠岑知道殺了石觀音并不違背她的道義,因為石觀音着實不是一個好人,而她們之間有過一面之仇,更是聽姬冰雁說過了西域大漠裏的黑暗傳聞。
只是如果可以,她并不願意讓雙手沾上更多的血。“無花,你還真是看得起我。”
無花笑着将錦囊塞到了樂遠岑的手裏,兩人的手指一觸即分,指間都仿佛都沒有什麽多餘的溫度。
“我相信你的本事,正如相信我自己的本事,甚至是超過了我自己。你我如此相似,唯一的不同在于目标不同。因為這一不同,我将要先走一步,而你要好生珍重。從此以後,貧僧不能再與你同困某處,合力突圍了。對了,這裏面有謝禮錢,不多也就是三十兩的銀票。”
三十兩,其實只是還清了前債。
石觀音的命,在無花看來是應該一文不值。
樂遠岑不知能說什麽,她只是端起了酒杯,先一口飲盡了酒。
無花大聲笑了起來,他與楚留香重重地碰了杯,兩人都是喝盡杯中的酒。
“世人都說要過得幸福才好。不過對我而言,白頭到老與天長地久的幸福只是虛妄。幸福就是執着于什麽,并且盡全力付諸行動,而結果已經不重要了。我有過一個彈琴喝茶的朋友,有過一個共同狼狽的朋友,貧僧的一生已經無憾了。”
無花此言落下,他就揮動了匕首,脖子上噴出了鮮血、
月白僧袍之上,猶如綻放出多多血色的梅花,紅得太過刺目。
樂遠岑的手與楚留香的手緊緊握住在一起。
這一刻,他們兩人的手都有一些顫抖,因為七絕妙僧已經去了。去的,也是他們的朋友。
同類推薦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