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四)

“我好困。”這三個字像一種義正辭嚴的邀約, 如此毫無防備心的三個字, 真是讓陸胤川恨不得給她上一堂安全教育課。

但可惜陸胤川既沒有煞風景到這種地步,也沒有做禽獸的想法。

對一個沒什麽意識的女孩子做親密的事, 有一種誘騙的意味,哪怕這個人是自己女朋友。

他捏了捏她耳朵,半是嘆息地說:“那你睡吧!但願你明早起來不會鑽到床底下去, 這裏就一張床, 一床被子,連個沙發都沒有。”他意圖告訴她這件事的嚴重性,比如兩個人必須要睡一張一米五的小床, 而明天臺球廳會在九點開門,即便他們早起一兩個小時出去,這條街到處是早起的人,和認識他的人, 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們在這邊過夜了。

他倒是無所謂,倒是她臉皮薄得很, 不知道對于這種直白地宣告兩個人睡在一起的事情會作何感想。

現下程慈高興地往上蛹走,霸占床的一角, 拍拍身邊的位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意思是:“你睡這邊。”

陸胤川沒忍住笑出了聲,說:“我去洗澡。”喝醉了的程慈只是多了幾分孩子氣。酒品很好,至少在這之前, 他都沒發現她是徹底喝醉了。

程慈立馬也興致勃勃地說,“我也要洗澡。”程慈生在潮濕悶熱的城市,每日洗澡是基本的堅守和習慣,偶爾條件不足可以忍受一下,但一旦有條件,是不會放過的。

而且她對洗澡有一種偏執的喜歡,夏天沒事的時候,她可以一天洗上三四五六次。

陸胤川又嘆了口氣,問她,“那你先洗,不是很方便,要小心一點。”

程慈點點頭,半是模糊地下了床。陸胤川不放心,揣了件舊T恤給她當睡衣,領着她過去了,臺球廳有個淋浴室,裏頭有六個淋浴頭,隔成逼仄的小單間,以供客人沖澡。陸胤川沒那麽講究,慣常開了淋浴頭胡亂沖一沖就算了,但知道女孩子洗澡步驟總是多,可惜這裏什麽都沒有,偏頭問她,“只有肥皂和洗發水,可以嗎?”只有這兩樣是他的,別人的東西,他不願意給她用。

程慈進去的時候吓了一跳,沒想到是個公共浴室,她有些嫌棄地看着外面公共桌面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皺着鼻子說:“我不想在這裏洗澡。”

然後程慈揪着他T恤下擺,仰着頭,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懇求他,好像他是哆啦A夢,能憑空變出個浴室出來。溫熱的鼻息就撒在他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秒,她就能親到他的下巴。

陸胤川終于反應過來,她在撒嬌,這種女孩子溫柔的小伎倆,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低頭吻了她的嘴唇,嘗到一點兒雞尾酒的甜酸味,“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這兒也不能住人,偶爾休息一下還可以,什麽都缺。

程慈在腦海裏換算了一下現在回家的麻煩程度,默默從他手裏拎過T恤,“我随便沖一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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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胤川又去翻箱倒櫃地搜刮出未拆封的牙刷出來,一條還帶着标簽的幹淨毛巾,他煮了一壺水,把毛巾放在裏面燙,“随便沖一沖”的程慈還在浴室的一個小隔間裏,女孩子那講究又挑剔的心理作祟,總覺得哪裏都不幹淨,這裏沖一沖,那裏沖一沖,熱氣把她蒸得更暈了。

陸胤川隔着塑料簾子把毛巾遞給她的時候,她滑倒了,疼得倒抽氣,眼淚混着浴頭的水一起滾出來。

陸胤川便惶急掀簾進去了,彎腰去扶他,檢查她有沒有哪裏蹭破了,程慈愣了兩秒,不确定自己該不該躲,于是就坦然地僵在了那裏,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覺得沒躲的必要了。她只是背過身,有些孩子氣地說:“你知道人為什麽要穿衣服嗎?”

陸胤川從善如流地問她,“為什麽?”

“因為羞恥心,光着身子是不文明的。”程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無聲埋怨他把她變得不文明了。

陸胤川不明白她這歪理從哪裏出來的,哼笑了聲,“沒有,很美。”他坦白得近乎神聖,把程慈都說懵了。

于是程慈紅了臉。

所有的坦蕩一下子崩塌,頓時才覺得害羞起來,把自己蜷成一小團,蹲在地上。

程慈喝醉了還是有意識的,只是那意識模糊得飄忽,反應總是跟不上思維。陸胤川把她撈起來之後,半是嘆氣地拿浴頭給她沖了沖,用毛巾給她擦了擦頭發,不放心她自己待着,索性給她擦幹淨了,然後把架子上的T恤拿下來套在她的腦袋上。

程慈這才站了起來,隔間被水汽氤氲得模糊,程慈的眼睛在那霧裏顯得特別亮,她環着他的腰抱了抱,撒嬌似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想說我被男人看過不幹淨了,最後被這句話雷得裏焦外嫩,啞口無言了。

陸胤川坦直地立在那裏,半晌才從胸口吐出一股濁氣,“你弄死我算了。”這粗俗的話說出口,他也被氣笑了。重重地捏了下她腰肢。

程慈哼了聲,躲開了,埋怨地看着他。

他衣服濕了大半,把她帶回房間的時候,自己也去洗了澡,出來後一身疲憊地靠在水池邊搓洗衣服,白色的是她的裙子,柔軟的棉質布料。

他生平,第一次給別人洗衣服,就連昭南的衣服,他都沒機會洗過。

他把裙子擰幹了甩開的時候,看見裙子的腰線,窄細的一條,想起她的腰也是這樣細,好像一只手都能握得住。她平坦的小腹有不明顯的馬甲線,腰側的位置有一串像是紋身的東西,太暗了,他沒仔細看。

又或者說看得太仔細了,連那纖細的一道紋身,都看見了。

他低聲“啧”了聲。

陸胤川把衣服晾在護欄外的鐵架子上之後回了屋子,燈還亮着,昏暗的暖黃色光,并不明朗。空調有些年頭了,發出聒噪的呼呼聲,制冷卻不太好,屋子裏透着幾分熱意。她把被子幾乎全壓在身下,蜷成一個s形,T恤滑到上身胸口的位置,露出來的脊背有着脊柱的輪廓,一個個脊椎的小凸起像琴鍵一樣排列着,她穿着粉色的內褲,上面有淺淺的白色格紋,她睡姿乖巧地捋在床的一側,給他留了足夠的空間。

陸胤川坐在床頭看了她一會兒,有點兒想抽煙,他把煙盒摸出來,揣了一個打火機出了門,靠在牆上,隐在黑暗裏。

眼睛留在房間裏,目光仍逡巡在她身上,透白的肌膚,脊柱上小小的凸起,她粉色的內褲,抓在被子上的纖細手指……她蜷成s形的嬌小的身體,盛在灰色的被單裏,被灰色的被子切割成一副畫,帶着幾分莊嚴和肅穆。

他在那肅穆裏生出了幾分不合時宜的邪念,于是覺得慌亂和亵渎。

旋即又覺得好笑。

他在黑暗裏,慢慢笑出了聲。

回去的時候,程慈正坐在床上,睜着一雙困頓迷惑的雙眼,看見他,才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走了。”

陸胤川沒說話,只是往她身邊走近了,程慈像小狗崽子一樣伏在他身上嗅了嗅,皺着鼻子拆穿他,“你出去偷偷抽煙啦?”

他怕煙味太濃熏到她,只咬着她的耳垂親了親,“一根。”

程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又躺了下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快睡吧!”

陸胤川應了聲,躺下來,偏頭問她,“酒醒了?”

程慈含混地點點頭,“差不多醒了。”

“害怕嗎?”他問她。

程慈沒明白,“怕什麽?”

“睡在一張床。”不知道她究竟是多信任他,明明警惕性也不低,卻如此坦然地跟他睡在這兒。

程慈差點兒咬到自己舌頭,好像說怕說不怕都有些怪怪的,最後只能埋怨他問了個什麽問題。

“還好。”程慈應着,非常心機的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陸胤川卻笑了,“睡吧!”

程慈“哦”了聲。她睡覺并沒有來回亂翻的毛病,很乖順的睡相,睡着的時候是什麽樣,醒來是什麽樣。

陸胤川沒有感受到影視劇裏常用的被女朋友睡着後的動作左踢右踹的場面,但他還是被鬧醒了。

熱的。

他睡眠本來就不好,身邊多一個人都很難讓他睡着。這會兒醒得也容易。

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塊兒像是被火燙過一樣,那該死的空調像是喘不過來氣了,呼哧呼哧吐出來的,都是熱氣。他出了一身汗。

陸胤川偏頭去看她的時候,程慈被目光驚醒了,睜開眼,淩晨四點鐘的光景,窗戶外頭路燈還是明亮的,黑夜濃稠而寂靜,遠處的狗吠顯得模糊,只有早餐店開始工作。

“我去洗個澡。”他和她對視了幾秒鐘後說。

程慈也起了身,“我也去。”

一身汗。

“改天換個新空調。”陸胤川翻身下床。

程慈餘光裏看見他穿得齊齊整整,無意識地順口說了句,“又不常住。”她突然覺得,這地方像小旅館,破舊的小旅館,燈光是晦暗的,床很小,被單的顏色看起來暗沉,他們兩個像出來探索新世界的小情侶。

兩個人的聲音在後夜的寂靜裏顯出幾分突兀和拘謹來。

陸胤川沖澡快,靠在外頭侯着程慈,水流聲刺激着耳膜的時候,陸胤川想起昨夜進去扶她的畫面。後知後覺。

她有一副比例恰當的骨架,勻稱的筋肉覆蓋在上面,然後是最外側的肌膚,白而清透,帶着滑膩的質感。摸起來像綢緞,比綢緞多了幾分溫度。

程慈出來了,發梢微微濕着,她用手打了打,側頭看他,“你在等我啊?”

“嗯。”

“太貼心了,你以前真的沒談過戀愛嗎?”怎麽這麽懂。

又來,陸胤川都懶得再解釋。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

一進門,又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尴尬。

程慈順在床一側,陸胤川遲遲不上床,程慈繃了一會兒終于沒繃住,“怎麽不睡?”

陸胤川終于動了,先是坐在床邊沿,然後架上去一條腿,保持這樣的姿勢定了幾秒鐘,像是在沉默地思考着什麽,然後他翻身靠近了她,近乎粗魯地噙住了她的唇瓣。兩手握住她的手腕,推到了身後。

程慈重重砸在了床上。

她一顆心狂跳了一下,然後倏忽屏住了呼吸,因為聽見他壓抑的喘息。

心驚肉跳。

他很少對她動用那種近乎野蠻的方式,比如強勢而霸道的吻,比如接吻的時候對她動手動腳,他通常是溫柔而紳士的,強勢也強勢的恰到好處。

以至于程慈一直覺得他在那方面是克制而禮貌的,又或者說是一種近乎冷靜的自持。她時常會因為他過分的自持和穩重,覺得他像個已對情愛冷淡的中老年人,又會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沒有吸引力?

但這一刻,程慈有一種自己可能對他認識并不全面的感覺。

一個吻能有多久?

程慈透過窗外看到了天亮。

如果不是陸胤川守着最後一絲清明,他可能直接就在這裏把她要了。

但程慈覺得,這和做了也沒有什麽差別了。

天亮的時候她懵懵然地躺在床上,覺得發展到這一步,實在是太快了,旋即又有一種其實是太慢了的感覺。

他在側身抱住陸胤川的腰的時候,感受到了一種隐秘的滿足和雀躍。

她想,如果他要,她是沒辦法拒絕的。

陸胤川揉着她的背,手滑進去在她身上游走,那漫長的親熱過程,好像打破了某種防線,陸胤川漸漸露出一絲野獸的本性,用尖牙咬着她的脖頸,又問她,“害怕嗎?”

程慈沒回答他,讨厭他總是問這種叫人難為情的問題,她只是回敬似地咬了他的喉結。

兩個人像狗咬架一樣互相你一口我一口的咬着,最後兩個人氣喘籲籲伏在對方身上的時候,又是一身的汗了。

當陸胤川把裙子收進來的時候,程慈聞着上面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想象他站在水池邊搓洗衣服的畫面,她決定了,她要嫁給他。

大約是她臉上的動容太明顯,陸胤川拿指頭刮了下她的鼻子,笑了聲,“其實你對我的要求,可以适當的高一點……”犯不着因為這個感動。

話說到這裏,程慈跪在床沿吻住了他的嘴巴。眼神裏亮晶晶的,比昨晚還亮,“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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