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非人之人
一只山鼠竄過。
它身形粗短,腳步笨拙,但已盡量展現出最靈巧的步伐穿行于林木中。
前方,月色清輝下,憧憧人影在晃動。
若此時的它是個人,那麽有同樣影子的那些,便不算什麽;但現在,它是一只小鼠。
小鼠眼中的人會是怎樣的呢?
它擡起頭,意圖看個明白。
“哦——”
有人引吭高歌。
于是,它的眼中,那該是一個怎樣可怖的龐然大物:沒有頭發,牙齒稀疏,口中不斷滴下黑紅的漿水。
“啊——”
山鼠眼中的這個人,還有她身旁的一群,皆是這個摸樣,他們嘶吼着古怪的樂調,向着一座山洞頂禮膜拜。
就在山洞口,躺着一個人。
另一個長相不同的人,還新鮮熱乎,被扒光了衣服捆好了,月色下就像一頭赤條條的豬。
一個人,竟可如待宰的豬,在哀嚎,也可能在咒罵。他用他的語言盡力發洩自己所有的絕望,然而無濟于事。
很快,山洞裏湧起一股霧氣——一股惡臭難聞卻又熟悉的氣息,接着,出現了一灘泥水。
該說,那确實就是一灘泥水,但又區別于普通的泥水。這灘黑黢黢的玩意兒逆着地勢湧動、漫長,有着屬于自己的生命意志,它流淌過來,逐漸漫過了躺在地上的人,将他的咒罵堵在他的喉嚨裏,令他的身軀淹沒在黑色的泥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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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後,泥水退去,地面上幹幹淨淨,什麽都沒留下。那個人,就這麽消失了。
那洞外的人群爆發出一片歡呼,他們的面容枯槁幹癟,唯有兩個眼睛閃着瘋狂的精光。而在不遠處,網兜裏裝着好些他們的俘虜,統統吊在樹上。
山鼠退了退,它不該繼續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但就在這時,有人突然逮住了它的尾巴。
它餘生的最後所見,是一張屬于人的血盆大口……
……
袁寄奴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這是在睡覺不?”
“怎麽看都是在睡覺。”梁山疑惑道。
“啊,鼠兄犧牲了!”突然,她一擡頭,猛地感慨,“鼠兄啊鼠兄,你的義舉我一定銘記在心!”
衆人皆吓了一跳。
他們只看到葉青瑤盤腿一坐睡了許久,醒來就是一嗓子,男人們立刻離她遠一點,紛紛嘴裏嘀咕“真是個神經病”。
小鄒知道葉青瑤有些門道,恭恭敬敬地上前問:“夜千總,你看到了什麽?”
她拍怕土站起身。
“一群長相非人的人,正在祭祀一個不成形的怪物,祭品就是那群居羅人,”葉青瑤如實訴說,“我不知道郭濤說的荒民長什麽樣,但看起來,那些祭祀怪物的人,大概就是荒民了。”
袁寄奴低聲譏諷:“這都能看到,真成仙姑了……”
葉青瑤對他的話不以為意,繼續向衆人道:“探聽下來,荒民和怪物同氣連枝了,要從他們口中救人太過冒險,我們還是走吧。”
梁山嚷嚷:“夜千總,這跟你之前說的不一樣啊!我們不是該先救人嗎?”
“救人只是為替北越避嫌,我們身負重任,總不能出師未捷就因為兩個不相幹的外族折在這裏吧!”葉青瑤為難地想了想,“對了,我還有個主意:這裏距離關門只有一天的路程,并不遠,就派個誰帶他們回軍營,接着叫來弟兄們白天進山圍剿。如此我們可脫身,北越人也不算見死不救,怪物也可一并被剿滅,真是一舉三雕呢~”
她為自己的這個計策而得意萬分,衆人聞得不用冒險也立刻表示贊同,但胡大人搖了搖頭。
“回程一天,往返就要兩天,等軍營的人到來,那些居羅人早就死了……這與見死不救有什麽分別呢?”他嘆道。
這無疑給葉青瑤澆了盆冷水,有違她的面子。葉青瑤不滿道:“胡大人,他們不是我們的同族,死個把沒什麽了不得。難不成你對他們有所憐憫嗎?”
“憐憫,難道不該嗎?”胡秉戎語重心長道,“生而為人,我們與他們除了長相之外并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國與國的隔閡。如今北越與居羅交好,為什麽互相間就不能放下以前無謂的仇恨呢?”
她一怔。
——仇恨。
兩字突兀刺耳,驀然間,那些死者、父母的音容笑貌、方督軍口述的往昔,一股腦兒被拉到了她的眼前——仇恨,是啊,那又何止兩個字。數百年的戰火、無數的屍骨累積堆砌而成的當下,不過是未知的風暴前、或許短暫的平和罷了。
然而,沒有人——可以輕飄飄地将這個詞說放就放下!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
“仇恨?!”葉青瑤冷笑一聲,“這可不是什麽私怨,是大局!胡大人知不知道大局為重這四個字!”
“青瑤!”劉弦安附耳提醒,“他是大人,你……”
“……”
她又清醒過來。
這樣繼續和一位“大人”鬥嘴并沒有什麽意義。就像小時候,她每次和衛老三争吵,最後不是被他揍一頓,就是被靜妃娘娘揍一頓,沒有高權的人沒有資格争吵,只有埋頭做事的資格。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誰讓他們倒黴,正好撞見了呢?
她在遠處踱了幾步。
“我去吧。”她最後說,扶一扶別在腰間的劍。
劍是臨走前張瀾給的,說是難得一見的好劍,為他的珍藏之一,說他此前都沒試用過,也不知真的假的。
“我已知曉他們所在,我去吧,”她道,“你們留在這裏。”
小鄒等人本摩拳擦掌,聽得後半句不禁問道:“為什麽呀?”
“沒為什麽,那地方不太适合活人去,太危險了。”
她回想了下神識依附山鼠所見的一切,那是沒有親眼見到的人所無法想象的。
“既然太危險了,我跟你一起……”
“你也留在這裏,”葉青瑤喝止劉弦安,“你是唯一的大夫,大夫要救人的,豈可上前線!這是命令!”
“……”
一群人中,胡大人之下,身為千總的她确實就是最大的官,将有令,士必從。
接着,她半是寬慰他半是自嘲道:“放心,我出不了大事。倒是可以免得我遇難後的醜态,又吓壞別人了。”
“……”
小鄒有些不情願:“夜千總,讓我們跟你同行吧!”
“不要,你們都會拖累我。”她已跨上馬,“如果天亮後我回不來……袁寄奴!”
“我在。”
“帶這兩個居羅人回軍營,其他人護送胡大人繼續出使居羅,不可有誤。吒——”
袁寄奴也未想到她會下這樣的令,但一騎絕塵,饒是腿腳再快的人,也追不上一匹最快的馬。
一群男人面面相觑,他們這才發現:怎麽一大幫大老爺們最後竟讓一個女的去冒險了呢?
小鄒咽了口唾沫:“我以前聽說過一點,關于夜千總父母的事情。”
他們看向他。
“夜千總的父母是被居羅人害死的,所以她才會跑到西北來當兵。”
“這……”胡秉戎一噎,低下頭去。
……
她蹲在樹的高處。那匹馬被她一屁股拍了回去,現在這座山上的正常人大概就剩她一個了。
方才借着附身山鼠,她已将地形看了個明白。其實她也不想與怪物硬拼,所以計劃一開始就是僅解救居羅人,最好是偷偷把他們帶走,誰也不驚動。
看一眼樹下,一群荒民跳着詭異的舞蹈。他們好像并不覺得累,一個動作重複了數十遍,并且看來他們還會繼續下去。
月亮快落下去了,這一片天地很快就會被陰影籠罩,然而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光。
他們的舞蹈突然停止,齊齊看向樹林。
葉青瑤躲到枝杈後,才發現他們并不是發現了她,而是注視着書上吊着的那些居羅俘虜。
兩團篝火升起,再次照亮那座不祥的山洞洞口,然後他們動起來——以一種莫名虔誠的姿态解下樹上吊着的網兜,再将網兜連人一個接一個拖到了山洞口……
葉青瑤暗道不好:看來這群荒民是打算今晚把居羅人都送去喂怪物。如果他們都死完了,北越差人來救還有什麽意義?她不就白來了!
她心中焦急,但也只能暫時觀察:荒民用的武器是一種繩鈎,那些居羅人應是就此被拖進林子裏的。這種繩鈎鈎帶倒刺,刺入皮肉疼痛難當極難拔出。所以網兜中的居羅人每一個都或多或少在流血,其中更有甚者大概被鈎中了要害,氣息奄奄着快死了。
只是,雖然他們每一個都睜着眼,但都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這一點有些不太尋常。
——大概是因為受了傷,所以掙紮沒那麽劇烈?
她一邊想着一邊尋找着動手的良機,直到荒民轉身面朝山洞,繼續虔誠的膜拜,她拇指一頂,腰上的劍緩緩出鞘。
一個、兩個、三個……合計十八個荒民。遠處還有幾個守衛,但趕過來需要些時間,只要做掉了那底下的二十多人,那幾個守衛便無足挂齒。
就怕這山林裏,還潛伏了其他的荒民,所以一擊之後,必須立刻帶人全身而退。
她估量了一下,她的劍術并沒有劉弦安那麽快,所以她需要一把足夠銳利的劍。她腰上這柄“張瀾的珍藏”,根據其主人的吹噓,已是銳利到吹毛可斷的地步。
那接下來,就是帶走幾個人的問題。
她需要的是活口,證明北越派人來救即可。當然,活口是越多越好的,但她能力有限,不可能帶走所有人,更何況其中還有兩個是快死重傷患。
一個、兩個、三個……她現在開始數她能帶走的人,就在這時,地底出現了一絲震動。
不可再拖了。
怪物将出未出,荒民們的膜拜越加熱烈,這無非就是最好的時機!
心思底定,劍出鞘!
一剎那的行動,瞬間而起的功體——就在月色完全落下的同一刻,鋒芒乍起,力貫千鈞的一劍,并排而站的十八人毫無防備,欲轉身之時齊齊頸上一涼——
“啊,确實是一把極快的好劍呢。”
劍止,她這樣想。
身後,血色紛飛,十八具屍體倒下、十八顆人頭就此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遇上難題,現在有兩個選項:
A.回去找兄弟們從長計議
B.用武力平推過去
因為葉青瑤拿的是爽文男主劇本,所以她選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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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一定要寫一個不用快穿但是能把各種匪夷所思的世界連成一個故事的世界觀,嗯。
贊美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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