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偏偏施舍,偏偏感懷
“我不是誰的,誰也不是我的。”分開的時候,鐘毓是這麽跟顧元欽說的。
鐘毓獨自一人帶着血靈芝原路返回,杜歸遠大約是看在易廂徑的面子上,将她所有的競争對手都困在了無音谷內,等他們發現血靈芝被她帶走後,她可能已經順利回去交差了。然而當她在雲巒峰上遇到上重月時,她終于明白了什麽叫百密一疏。
“鐘大小姐,你讓我好等!”
鐘毓毫不畏懼的迎上她的目光,“恐怕要讓宮主白等了。”
“懶得跟你廢話!”上重月邪笑着飛身來搶,鐘毓勉強避過她的魔掌,逃不了,最終只能硬拼。
“劍術不錯。”上重月居高臨下的看着鐘毓,仿佛她所有致命的反擊在她眼中都是一場美不美麗的表演一般,不出手則罷,一出手便叫她毫無還手之力。直到最後他終于失去了耐心,一掌将鐘毓打到地上,“血靈芝給我!”
鐘毓嘔出一口鮮血,以劍強撐着站起來,“血靈芝不在我身上,我是因為插手易廂徑與她未婚夫的事,被杜谷主趕出來的。”
上重月目光一狠掌風再起,“休要騙我!”
鐘毓勉力拔劍隔擋,卻被內力彈開。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鐘毓指着地上的包袱道:“都在那了,你大可去搜!”
上重月一掌将包袱打散,卻不見血靈芝。擡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鐘毓,忽的走近她,粗暴的扯下她的外衣仔細檢查過,方才不甘的作罷。
鐘毓緊緊地抓着領口,待她離開,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嘔出來。她不禁慶幸剛才早一步發現上重月,事先将裝有血靈芝的錦盒埋在了沙裏。
按她的計劃,當上重月趕到無音谷時,剛好可以和從谷內走出來的各大高手相遇,當他們都發現上當受騙時,就算她只有一口氣也可以到達前面的小鎮上了。到時候有人群作掩護,她或許可以僥幸逃脫。
鐘毓拖着重傷的身體到達鎮上的時候,已經意識渙散。她靠在牆角緊緊抓着劍和錦盒,迎面走過三個喝得醉醺醺的男子,見她衣衫破爛一時起了不良之心,竟走過去對她動手動腳的。鐘毓咬牙起身,幾個漂亮的劍招打在他們身上吓得他們退避三舍,下一秒卻又不得不以劍拄地強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那幾個人起初還以為惹到了什麽了不起的人吓得不輕,回頭一看她這摸樣,瞬間膽子大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鐘毓踉跄後退,卻在下一秒跌入一個溫柔的懷抱。
看着瞬間倒地的三人,鐘毓擡眼看向來人,“向殘禹……”
向殘禹将她攔腰抱起“他們怎麽敢,怎麽敢這麽對你?真是該死!”鐘毓看着他緊蹙的眉頭,忍不住猜想,他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說出這樣一番話的?可終究尚有一絲理智殘存。
“向殘禹,”她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我說過,不要再互相施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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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殘禹只覺得胸口一窒,“我沒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你受欺負,我沒辦法!”沉默良久,他說:“就算是施舍,也是不求回報的施舍,你不必感懷。”
“可是鐘毓,你覺得世界上有什麽是值得你用命去換的?”他看着她憔悴的模樣,心口像被攥着一樣疼,終是忍不住将頭埋向了她的頸窩,她眼角有淚落下,“你讓我如願,我又豈能辜負?”
他瞬間紅了眼眶,“鐘毓,饒是我對你生出再多的柔情,我欠貞休的終究要還,可卻不能讓你陪我一起還。”
他将她帶回客棧,耗費功力為她療傷,悉心陪伴與照料。她一連昏睡數日,他天天盼着她醒,可她真的醒了,他卻松開了他一直緊握着的她的手。
“你醒了。”他說。
她看着他,帶着些許疑惑與期待,“我昨天仿佛做了一個夢,夢中你對我說……”
向殘禹打斷她,“鐘毓,你明白就好,不明白,也沒關系。”
鐘毓轉身緊緊咬住下唇,“讓我說完,夢中你對我說‘謝謝你為我拿回了血靈芝 ’然而向殘禹我想說的是‘不用謝’。”
向殘禹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方道:“我們走吧!”
鐘毓頭也不回的道:“我想逛逛。”
向殘禹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陪你。”
鐘毓回頭看着他,眼神憂郁而篤定,帶着一絲賭氣的韻味道:“好,陪着我,就只陪着我。”
向殘禹一怔,下一秒便被她拉上了街。街上的商品玲琅滿目,小販在用力的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兩人走到一個賣刺繡的老婆婆面前,聽她道:“小姑娘,買條腰帶送給情郎?”
鐘毓問:“男人們都喜歡這個東西?”老婆婆一面看着向殘禹,一面點頭稱是,“男人最喜歡收到的禮物便是心愛女子的一條腰帶了。”
鐘毓将信将疑,想了想一把将向殘禹拽到跟前,随手拿了一條白色腰帶在他腰間比了比道:“你的體型和風護法相似,不介意幫我這個忙吧?。”再一打量,發現向殘禹恰巧穿了一件月白衣袍,那條白色的腰帶系在他腰間顯得相得益彰。
鐘毓想起始終一身黑衣的風護法,換了一條黑色腰帶,猶豫片刻又把那條白色的腰帶也攥在手中,對那位婆婆道:“兩條我都要了。”向殘禹則在老婆婆別有深意的注視下低了頭。
買完腰帶後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向殘禹問:“有沒有什麽地方是想去的?”鐘毓下意識的‘啊’了一聲有些受寵若驚的擡頭,想了想道:“我能不能見她一面?”她看到向殘禹的身形明顯一滞,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他說:“我帶你去。”
鐘毓愣愣的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仿佛都有話要說,卻誰也沒有開口。人群中有一人向鐘毓沖來,向殘禹伸手一攬便将她箍在懷中。
身後追來一群捕快,一面跑一面喊:“殺人犯,抓住他!”鐘毓擡頭,無意間蹭了一下向殘禹的鼻子而不自知,只說:“我去幫忙。”留下向殘禹呆呆的站在原地,保持着那個懷中有人的姿勢。
等到他反應過來追上鐘毓的時候,就看到她指着地上那個殺人犯對圍觀的人群道:“他才是殺人犯,死有餘辜,再說我也只是一時手誤!”見到向殘禹,急道:“你說句話啊!”
向殘禹無視她的請求,抱着手一言不發的看着她。直到官府的人追上來解釋清楚後才走開。鐘毓氣不過摘下耳墜子暗算他,卻被他反手握住。鐘毓憤憤不平的走在他身邊,難為情的摸了摸一邊有耳墜子一邊空空如也的耳垂,終于忍不住,舉起劍柄就勢砸向他的胸口,“把耳墜子還我!”
向殘禹停下腳步不瘟不火的看着她,“為什麽暗算我?”
鐘毓狠狠的瞪回去,“你說呢?”
向殘禹臉上透着無奈:“難道不應該讓你明白,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多管閑事只會節外生枝嗎?”
鐘毓一把抓起他的手,用力掰開他的手指,取出耳墜子後又狠狠一掐:“你沒良心!”
向殘禹吃痛的縮回手,卻在瞬間微不可察的彎起嘴角。
之後他們又去了玉矶門。穿過荒亂破舊的遺址,鐘毓跟着向殘禹來到傳說中的璇玑陣前,但見錯綜複雜的石碑紋路,交相纏繞的玄鐵鏈連在一起,隐約可見八卦陣型,卻又難以勘破玄機。而璇玑陣下白玉石上置有冰棺,冰棺裏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正是早年枉死的關貞休。
鐘毓随着向殘禹走近冰棺,乍一看紅蓮色的衣服,雪一樣的肌膚,真是個花一樣的女子!
卻聽向殘禹道:“為了兩把連見都沒有見過的寶劍,我從小就被各種各樣的人追殺。遇到貞休的時候我正被追殺,陰差陽錯闖進她的居所,由此朝夕相處互生情愫。”
“我曾承諾她,待我找到失蹤的師娘,找到殺害師傅的兇手就回來陪她隐居,卻不想我的離開,正趕上吳王造反央及全家,她孤身逃離芙蓉居四下尋我卻與聞訊趕回的我生生錯開,也因此暴露我和她的關系,害她被魔宮的人抓走。”
“彼時我與上重月尚有糾葛,她将貞休棄身于百毒花叢中,不生不死。又逼我成親換她性命。我別無選擇,新婚當天卻傳來貞休自殺的消息。”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渾身是血的躺在花叢中,她是用我送給她的簪子刺進自己胸口的。見到我的時候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寧可自己死,也不願我選擇負她。”
鐘毓聽他親口講出這段往事,心中五味雜陳,只說:“你把她放在這裏這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尋到血靈芝,你大可用來救她。”
向殘禹搖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答應過鐘莊主替他做十件事來換取血靈芝,任務完成他自會讓我如願。再者,在我沒有了卻這一切恩怨之前,就算把貞休救活也難保不會舊事重演。”
不知為何,鐘毓聽到他這樣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氣。盡管她就站在他身邊,他的計劃中卻沒有她。
回到毓秀山莊後,鐘莊主接過血靈芝也沒有多說什麽話。在回去的路上,鐘毓将其中一條白色的腰帶遞給向殘禹:“我覺得白色和你佷襯,就買了兩條。”
向殘禹沒有半點要伸手去接的意思,只說:“你知道女子送男子腰帶是什麽意思嗎?”
鐘毓直接将東西往他手裏一塞:“不知道,婆婆說男人們喜歡這樣送,我猜風護法也必定喜歡,有什麽問題嗎?”
向殘禹握緊手中的腰帶想了想,開口卻變成:“沒有,不過腰帶不能送一樣的,你再買一點其他東西送給風護法吧!”
鐘毓驚道:“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送腰帶有這種講究。”
向殘禹笑笑不說話。臨了又道:“還有,你以後若突然想明白了,随時可以來找我要回。”
鐘毓笑着擺擺手:“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我哪能是這麽小氣的人吶?”
向殘禹點頭,但笑不語。
二人正要分開,鐘毓忽然踮起腳尖往向殘禹嘴上啄了啄,在他愣仲之際又忽然像做了什麽錯事似的将他推開。向殘禹看着她紅着臉局促的低下頭,正不知所措,
“向哥哥,”息息在這時候跑了過來,“向哥哥,剛才我在修煉控心術不小心随手這麽一點結果就點到了鐘姐姐身上,所以她才會,不好意思啊,我以後會小心的。”
向殘禹看着鐘毓擡起頭瞪向息息,眼中的小火苗一簇一簇的往上竄,可愛的模樣頓時惹得他心中一軟,手不由自主的搭上她的肩,“算了,都怪這孩子調皮慣了。”
鐘毓下意識的退開一步,雙手合十,一臉戒備:“你別過來,向殘禹你個混蛋每次都是這樣,仗着自己意識不清随便拉随便抱,完事了又一副比誰都還無辜的樣子,我告訴你,我親你怎麽了,反正現在我說什麽做什麽你清醒了就會忘了,我還說我今生今世非你不嫁你信嗎?”
向殘禹百口莫辯想着上前跟她說清楚,他現在沒有被控制,卻被她一席話堵得說不出話來。
他看着她,一直就這麽看着:“鐘毓,我好怕我會愛你。”
鐘毓愣愣的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閣樓。“息息,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息息眨着兩只無辜的大眼睛急道:“姐姐,我沒對他施控心術,真的!”
鐘毓卻認定:“向殘禹不會溫柔的搭我的肩,向殘禹不會擔心會愛上我,息息,以後別這樣了,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不得不用控心術才能圓我一場夢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息息委屈的嘟着嘴:“我說不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 鐘毓,我好怕我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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