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衾綢初拭,恩愛不移

大婚将近,鐘毓無故失蹤,又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專程為了婚事回來的,就連她自己也下意識的這樣認為。

息息興高采烈的來找她,談及向殘禹,她又悻悻的住了口,繞來繞去總繞不開一個話題,“姐姐真的,真的要和顧公子成親了嗎?”

鐘毓笑笑,“元欽挺好的!”末了一個轉身,對着息息道:“你和風護法怎麽樣了?”

息息一提到風護法,頓時像奄了的花一般,嘆氣道:“他呀,又呆又木,又不解風情,還特別冷漠,專門欺負人!”

鐘毓忙不逸的點頭,很是認真的陪她一起數落,“沒錯,護法他就是這樣,特別呆,特別木,特別冷漠,還特別……”

哪想到息息聽她這麽數落風護法卻不樂意了,急急打斷她,有些心虛的道:“護法他也,也沒有你說的這麽壞啦!”

鐘毓猶自狐疑,“是嗎?”

息息忙辯解道:“可不是嘛!說到欺負嘛,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就那麽回事嗎?喜歡你就欺負你,不喜歡你也欺負你,喜歡他就心甘情願被欺負,不喜歡他就拼命的反抗,拼命的抗議,直到彼此喜歡,又或者彼此分離。”說到這裏又忍不住笑了。

鐘毓饒有興味的看着她:“是喔,那你說說說看風護法是怎麽欺負你的?”

息息嗫嚅道:“他又沒說喜歡我,”頓了頓又有些嬌羞的補充道:“也沒說不喜歡我。”

“不過,他欺負人也是真的!”

鐘毓特別不平的拍着息息的肩膀道:“他怎麽能欺負你呢?真是過分啊!你一定要告訴我他是怎麽欺負你的,倘若太過分了,我一定讓他對你負責!”

息息本想否認,有些難為情的道:“也沒,沒怎麽……”斜眼瞟到鐘毓一臉嚴肅的模樣,頓時又改口道:“等等,你說,要讓他對我負責,是,是真的嗎?”

鐘毓仔細打量着她的眉眼,忍笑道:“當然!”

息息聞言,強忍住心中的竊喜,轉而一頭紮進鐘毓懷裏,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哭道:“姐姐,他欺負我,欺負的慘可慘了,我心不甘情不願的,我,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嗚嗚……”

鐘毓忍笑看着懷中的人,等到她自以為戲做足了,從她懷裏鑽出來時,便馬上做出一副氣憤不已的模樣,轉身便走,“我去找他讨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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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息見她這樣,忍不住一陣竊喜,在她轉身之際做出各種欣喜若狂的模樣,卻不防鐘毓會在這時候忽然折返,

“你臭丫頭,風護法是何等的君子,又怎會因為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做出有違法禮的事?你想借我的手逼他就範,虧你想得出來!”

息息頭上挨了一個暴栗,痛得哎呀直叫:“本來就是嘛!我哪有……”未出口的話在鐘毓眼神的威脅下吞了回去,息息只得委屈的道:“姐姐饒了我吧,我不也是沒辦法嘛,護法他總是對我愛搭不理的,再這樣下去,我心都要碎了!”

鐘毓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也不能胡來啊,你這個小厚臉皮!”

息息見她不是真的生氣,忙換上一張笑臉讨好的在鐘毓肩上蹭了又蹭,撒嬌道:“姐姐,心真的要碎了,你一貫疼我,就再疼我一次吧,幫幫我好不好?”

鐘毓擡手将她的小腦袋扒拉開,一邊将她往外推,一邊哭笑不得的道:“感情的事,不能強求,你要一哭二鬧也好,死皮賴臉生米煮成熟飯也好,總之不關我的事,你自求多福!”

息息聽鐘毓講到生米煮成熟飯也難得的紅了臉,嬌嬌怯怯的把頭一低,挨着門縫道:“姐姐,你說的雖然也不失為一個良策,可我終究是個女孩子,這樣未免也,也太難為為情了!”

鐘毓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息息啊,我,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走吧!”

說着迅速将門掩上,徒留息息在外面噼噼啪啪的一陣敲打。

門外傳來息息的讨饒聲,“姐姐,我不煩你了,找你說說話還不行嗎?你都不知道,整個山莊都是一些沒有七情六欲的冷血怪物,唯獨你懂情滋味,唯獨你懂我,你別不理我啊!”

鐘毓伸出去開門的手生生頓住,是啊,整個山莊都是一些沒有七情六欲的冷血怪物,唯獨她懂情,唯獨她懂,可是,她又怎麽知道,最不該懂情的是她,最沒有資格懂情的也是她,曾經她又何嘗不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身子一點一點靠着門板滑下去,她下意識的環起雙臂,将自己瑟縮成一團包裹在其中,直到夜幕降臨也不曾動過半分。

有情的鐘毓,無情的鐘毓,有情為的什麽,無情為的什麽,她又何嘗能夠自己做得?

回清劍在桌上發出“铮铮”的聲響,鐘毓勉勵起身,握起桌上的劍,拖着有些麻木的腿一點一點的走到窗邊,握劍的手越握越緊,越握越緊,終于縱身一躍進了對面的屋子。

借着窗外的光,她愣愣的打量着昏暗的屋子,思及那人,他曾站在這裏與她兩兩相望,也曾越過這裏,雨夜環抱着她許下癡纏誓言,那個人……,是他是他,還是他,全是他,她站在對面想的是他,如今她站在這裏,心心念念想的還是他!

她痛苦的扶了扶額頭,一連後退數步,直到身子撞到窗沿傳來一陣劇痛,将她拉回現實,卻在轉身之際,恍惚察覺到灰色的紗幔後人影浮動。

思及自己先前的行為,仿佛想到什麽,她慌忙追過去,卻在離紗幔後的人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頓住。

她緩緩擡起手,手指觸及紗幔卻遲遲不肯再進一步,面前的紗幔在夜風中浮動不止,她有些艱難的開口:“是你嗎?”

對方不說話,她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自顧自的道:“如果是你,這又算什麽?”

寶劍在夜空中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隔在兩人之間的紗幔被一分為二,鐘毓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握劍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終于還是絕望的轉過了身。

正待離開,身後的人卻在這時候抓住了她的手,就勢一拉,她便跌入了他的懷抱。

久違的懷抱,久違的氣息,久違的人。鐘毓愣了愣,終于還是開了口,“當初你百般不願,如今竟不知,擁的是別人的妻……!”

向殘禹抱着她的身子明顯一顫,“你便是要我如此,錯過你這一生嗎,你怎麽忍心……?”

鐘毓試着推開他,“從來推開我的,從來忍心錯過的,是你不是嗎?”

向殘禹環抱着她的手越發緊了緊,“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随了自己的本心,我來找你,看到這樣沒用的我,還不足以抵消你心中的怨氣嗎?”

鐘毓看着他,眼中蓄滿了淚水,“所以,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離我遠點,否則,一旦招惹,便一生捆綁,不得反複,愛亦好,恨亦好,緣亦好,怨亦好,生生世世,至死不得抽身!”

“你,可想好?”

向殘禹低頭吻上她的眉眼,“你怎知那不是我心中所願?”

鐘毓含淚看他,“你可知,我恨透了你的反複,你又可知,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将她騰空抱起,安放在床上。

鐘毓看着欺身而來的向殘禹,忙伸手格擋,“你,你當如何?”

向殘禹握住她的手,身子一點一點的靠近,“毓毓,從今以後,貞休在我記憶裏,而你,在我心裏。”說着便不由分說的堵上了她的唇。

鐘毓瞪大眼睛看着他,原來他一直明白,明白她的心意,明白她的顧慮!眼淚順着眼角往下流,床帳在他的掌風下曳地,無邊的夜色中,她認命的在他的溫柔裏淪陷。

鐘毓看着向殘禹在她面前穿好衣服,又将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拾起疊好安放在她枕邊,這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道:“怎麽,起不了身?”

鐘毓幕的往後一縮,“你,別胡說!”

向殘禹見她這般模樣,無奈笑笑,将她擁入懷中,“毓毓,從今以後,無論未來有多難,我都會拼死為你去搏一個将來,昨日,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該……”

鐘毓忙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我,是你的了!”

向殘禹心中一動,越發抱緊她,“毓毓,我一定不會讓你成為別人的妻的!”

鐘毓亦回抱他,在她懷中輕輕點頭,許久方有些底氣不足的問:“殘禹,你愛我嗎?”

向殘禹一怔,心裏一陣發酸,是他的錯,若不是他一貫模淩兩可的态度,又怎會讓她至今都無法明确他的心意?

他摸索着一點一點的将她的手握緊,“愛的,很愛!”

鐘毓回握他,“這樣就好。”

他低頭,看着她如釋重負的淺笑,心幕的一緊,強壓下心中的愧疚與心疼,一點一點将她的衣服往身上套,良久,他從她腰間收回手,随着她的視線看去,但見方才他兩十指交握之處,俨然印着一滴鮮紅的血漬。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她猛地回頭,眼中的局促在他面前一覽無餘。她慌亂的再次伸手去覆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注視着她,嘴角一點一點的上揚,“毓毓……”

鐘毓臉倏地一紅,忙将頭低下,不敢去看他。

向殘禹見狀,越發憐愛,握着她的手深深一吻後,啄了啄她的鼻子,依依不舍的起身,“毓毓,信我,等我!”

言罷,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鐘毓愣愣的目送他離開,獨自在床上坐了許久之後才起身離開,卻在轉身之際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血漬,又折回來将案上的墨汁盡數往床上一潑,這才縱身越出窗外。

而向殘禹,自打離了毓秀山莊後便一路直奔顧家莊而去。彼時顧元欽正在院中舞扇,下屬慌慌張張來報,只說向殘禹硬闖家門,下屬攔他不得,已近快到大殿了。

相比較于屬下的慌亂,顧元欽倒顯得出奇的淡定,他笑了笑,道:“讓他進來!”

随機命人搬來藤椅,優哉游哉的坐等來人。

向殘禹卻沒有這樣的好雅興,他倏地掠到顧元欽面前,手中的劍直直的指着他的胸口,“三公子,當日毓秀山莊一戰,你并未贏我,想娶鐘毓,你可曾問過我手中的劍?”

顧元欽聞言,微微挑了挑眉,笑道:“還請向兄,不吝賜教!”

霎時,一件一扇相互格擋,不一會的時間,兩道不同的身影便纏在了一起,打得不可開交。

顧元欽沒想到天光劍這麽厲害,他被劍氣震開數步之遠,向殘禹的劍淩厲的朝他刺來,他飛身一躍,躲過致命的一劍,見向殘禹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這才急急道:“向兄,何必如此拼命,差不多得了!”

向殘禹不依,他繼續道:“我知你為何而來,此番與你動武不為旁的,久聞天光劍威名,只想乘此機會與你切磋一番。”

“毓兒的事我和她早有約定,饒是今日你不來,我也不會和她成親,若非如此,你贏我又如何,我若不退讓,你又能奈我何?”

向殘禹停下來看着他,他嘆了口氣,這才道:“當初毓兒因為你心灰意冷遠走他鄉,一心想着或許除了同病相憐的我,還能找到一個更适合的人,心甘情願共度一生,只是沒有想到,她最後還是選擇回來與我成親。”

“彼時我已有了小雙,我和她相識在茫茫人海中,她頑劣成性,偷了我的家傳玉佩換成碎銀子當街抛灑,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将她收服。此後,我是她的三公子,她是我的小丫頭,我們兩情相悅,卻礙于情面誰也沒有先開口。”

“毓兒來顧家找我的時候我跟她談起小雙,她看出我對小雙的情義,于是決定成全我們,但我兩婚約在前,為了既成全我又不破壞毓秀山莊和顧家聯姻的情誼,最終由我們共同出面說服了鐘莊主,讓小雙以他的義女,毓秀山莊二小姐的身份出嫁。”

說到這裏,向殘禹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看了看顧元欽,拱手告辭,卻聽他道:“我和小雙,婚期定在三月後,彼時向兄可同毓兒一起,來喝杯喜酒。”

向殘禹再次回頭,臉色已不再像之前那樣難看,頓了頓,他說:“鐘家嫁女,毓毓少了妹妹,我理應去陪她,我不在的那些日子,我的毓毓,蒙你不棄,是以,新婚大喜。”

說完,也不管顧元欽做何回應,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被他一席話弄得哭笑不得的顧元欽,“你這家夥,我待毓兒好,又不是為的你!”

程小雙要從毓秀山莊出嫁,必然要到山莊小住。鐘毓收到顧元欽的信,旁的不曾聽說,單聽他叮囑要好好照顧他未婚妻的話卻是不少。她笑着吩咐下人将對面的小樓簡單拾綴出來給程小雙暫住,當丫鬟抱着無端染了一灘墨汁的被單抱怨着出來時,她傻傻的站在當場,許久方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向殘禹一去三月不歸,得知一切的息息時不時便在鐘毓耳邊唠叨,疑心向殘禹耍賴不負責任,鐘毓心中雖有疑惑,卻每每總是讓她不要多想。

程小雙自她的閨房盛裝出嫁,思及她曾是顧元欽的未婚妻,一心認定她是為了成全他們才選擇退讓,沒少為她的大度對她千恩萬謝。鐘毓也不做多餘的解釋,笑着将她送上花轎,臨行還不忘叮囑一句,“你一定要待元欽好,不然我一定搶他回來。”

如願看到程小雙眼中的詫異,她轉身,露出得逞的笑。

獨自一人伴着目之所及之處奪目的紅原路返回,推己及人,終歸難掩久等不歸的失落。低頭行至風護法的住處,偶然聽見裏面傳來息息的怒吼聲,“銳風,你一定是喜歡男的!”

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便見息息一邊拉扯衣服一邊怒氣沖沖的跑出來,見衆人圍觀,沒好氣的跺了跺腳“哼”了一聲便跑開了。風護法從裏屋衣衫不整的追出來,衆人先是一驚,随後均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

身後不時有人調侃:“我們護法這也未免太不解風情了些!”

風護法看了一眼一旁憋笑的鐘毓,局促的追着息息而去。

鐘毓笑笑,撇下衆人朝園中走去,卻在行至涼亭處,撞見了假山處的二人,一時進退不得,只得隐在柱子後面。

隐約聽到風護法壓抑的聲音傳來,“我要怎麽說你才明白,我不是喜歡男人,我拒絕你,是因為,因為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這樣随随便便的要你!”

鐘毓沒想到,一向冷面無情的風護法也會有今天,她強忍着笑,下一秒便聽息息道:“可我願意,我舍得,你娶我不就行了嗎?”

鐘毓沒想到息息這小丫頭這樣不害臊,下意識的擡頭看去,但見風護法終于忍無可忍的将息息推到了身後的假山上,低頭不由分說的便吻了上去。

鐘毓笑笑,抱着非禮勿視的心态蹑手蹑腳的退出了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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