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這是一間開在西萊鬧市區的酒吧, 一間提安名下的酒吧。外表看着像是一個廢棄的廠房,破舊的鐵皮大門上畫滿塗鴉,很有些頹廢的現代藝術氛圍。然而走進去,就會發現內部裝修非常的講究。裝修風格是七十年代的工業風, 牆上挂滿各種名人的黑白照片, 酒吧中間是LED燈光地板,周圍一圈的卡座區采用了複古的沙發座椅。調酒區排滿了大大小小的來自各種年代的酒, 還有很多限量的珍品。

黎宴成擠過舞池裏的男男女女, 沿着工業風的懸挑樓梯拾級而上,徑自去到二樓。

穿過狹長的走廊, 來到盡頭的房間。包房門口站着一個紋着大花臂, 眼神很兇的小平頭。小平頭一看清來人, 表情立刻從‘惡犬出沒生人勿近’轉為了‘我最聽話哥帶我玩兒’。

“Lee哥你終于來了, 老大等你好久了。”小平頭仿佛長舒了一口氣,往旁邊退開一步, 将黎宴成讓進了屋。

包房裏煙霧缭繞,酒精味濃重。十幾個男男女女在裏面吞|雲|吐|霧,有些人借着酒勁已經玩兒開了來,場面一度有些辣眼。

黎宴成一進屋,就看到了躺在角落大沙發上的提安。

他沒有跟那群人一起瘋, 只是坐在沙發上, 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他身邊的桌上, 擺了好些個空瓶。

站在提安身側的那名保镖,一見黎宴成進門,就俯身在提安耳邊說了一句什麽。

下一秒, 提安忽然懶洋洋地拍了拍手。

剛才還喧鬧無比的包廂瞬間安靜下來。

提安用有些厭煩的眼神掃視一圈, 語氣冰冷地吐出幾個字:“都出去。”

男男女女, 無論剛才在做什麽,在他話音落後,都立刻陸陸續續站起身,魚貫而出。

而後,提安沖站在門口的黎宴成招了招手,神情和之前的冰冷截然不同。

黎宴成神色淡然地走了過去。

提安轉頭對身側的保镖說:“你也出去吧。”

保镖點了點頭,退出包房,順帶替他們把門帶上了。偌大的包房內就只剩下提安和黎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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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安将自己空了的杯子斟上一半:“來,陪我喝一點。”

黎宴成低頭看了一眼滿桌的空酒瓶,伸手壓住提安的酒杯:“您今天喝得有點太多了。”

提安無奈一笑,竟然真的松開了酒杯。提安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他已經有些微醺,看黎宴成的時候都有重影了。

他甩了甩頭,“薩利那邊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黎宴成:“有些波折,不過差不多都解決了。他們同意休戰,以後的生意,都讓利五個點。老板召我回來,是有急事?”

“你做事,我向來放心。”提安點了點頭,“今天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

黎宴成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下午一直在談判桌上,回來的路上才聽說的。具體……出了什麽問題?”

提安忽然按住了黎宴成的手,壓低聲道:“我覺得……我們身邊有警方的卧底。”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黎宴成,與他對視着,像是想一路看到他心底的想法。

黎宴成微微挑眉,那雙古井無波的黑眸和提安對視着,神色看上去非常淡定,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他看着提安,認真詢問道:“您有懷疑的對象?”

提安輕輕一點頭:“你幫我去盯着邁圖。”

黎宴成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他再次跟提安确認:“邁圖?”

提安冷哼一聲:“他壞我兩件事了。之前薩利來劫貨那事,我們事後不是抓了幾個薩利的人?他們說,消息是從邁圖那兒走漏出去的。”

黎宴成沉默片刻,思索道:“是不是……巧合?”

提安搖一搖頭:“不知道,我也希望不是他。一件事是巧合,這接連兩件事了!之前丢了大單生意,父親已經很不高興了。本來想趁這次機會,幫父親解決羅特這心腹大患,我也能有底氣,繼續和提楊争上一争。可現在……”

提安安靜了片刻,又說:“我讓邁圖去幫我做件事,這是我給他最後的機會。”

提安對黎宴成耳語兩句,黎宴成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如驚起千層駭浪。

“你幫我去盯着他,這件事絕對不能再失手了。”提安拍了拍黎宴成的肩,冷聲道,“就算不是他,也可能是他手下。”

提安拿起桌上的手機,朝黎宴成微微晃了一下:“我剛才在‘無界’上,透露了今晚的行動。我手下身居要職的幾個幹部,都有‘無界’的使用權限。我倒是好奇,今天能釣到什麽樣的魚。”

黎宴成聽到‘無界’兩個字時,心中猛然一沉。他清楚的知道,‘無界’上的情|報|交易,舒藍都看得見。或者說,一開始舒藍對提安開放‘無界’的使用權限,就是為了反釣T.H.Epany的情|報。但情|報這東西,自古以來就是雙刃劍。用好了如虎添翼,用不好……傷人傷己。而提安這次不計後果派遣心腹去刺|殺警方要員,顯然是破釜沉舟釣大魚了。

提安在一旁繼續說道:“如遇形跡可疑者,也不用顧慮……但凡背叛我的……”

他眼神陰鸷,手掌輕擡,在脖間做了橫切的動作。

黎宴成微微一點頭:“我這就出發?”

提安拿過一個幹淨的空杯,倒了一杯酒,放在桌上:“古有溫酒斬華雄,今有你來去如風。注意安全,我等你好消息。”

有一件事,提安沒有跟黎宴成說。邁圖的事情讓他開始重新審視身邊人。身邊他最信任的人,首先是黎宴成,其次就是邁圖。如果跟了他八年的邁圖尚且能背叛,那麽其他人呢?

提安之前從來沒懷疑過黎宴成的忠誠。他和黎宴成相識于危難時,黎宴成救過他的命,這些年也屢次為他舍身犯險。

但現在,提安心裏頭一次有了那麽一絲的不确定。如果黎宴成也背叛他,那就太可怕了。

他盯着杯中橙黃的液體,眼神晦暗不明。

別讓我失望啊,Lee。

淩晨三點,黎宴成開着車,在道路上疾馳,期間連闖了三個紅燈。

心急如焚,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的萬分之一。他現在不僅擔心周霆的安危,也擔心舒藍會有所動作。他怕她會看到那條情報,怕她會沖動行事。

黎宴成想到過阻止提安的計劃,可能會給周霆帶來麻煩。但沒想到提安的反撲會來得這麽的迅速,讓人措手不及。頗有魚死網破的架勢。

他和周霆平時使用的那條專線,剛才起就一直是忙音。而他和舒藍,則根本沒有可以安全聯絡的渠道,更沒有能夠坦誠對話的立場。

黎宴成沒有別的辦法,他不知道周霆那邊什麽情況,也不知道被逼到絕路的邁圖帶了多少人。他只能先去現場,再随機應變。

淩晨的酒店,格外的寂靜。酒店大堂鎖了門,但只要稍微動點手腳,就能從地|下車庫潛入。

黎宴成絲毫不懷疑,他能進來,邁圖自然也能進來。而且邁圖應該下午在收到提安命令後就開始進入酒店進行布局,為刺|殺周霆作準備。

黎宴成一路走消防通道上樓,其一是避人耳目,其二是方便他觀察各層樓的情況,了解當前情況。

從踏入酒店起,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今天無論如何,不能讓邁圖的人活着離開。

周霆住在507號房,酒店的西南角。就在消防通道附近。

剛打開消防通道的門,黎宴成就已經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黎宴成躲在消防通道口觀察走廊內情況,發現走廊內唯一的監控攝像頭燈是熄滅的。不知道被人弄壞的,還是早就壞了很久。走廊上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聲音,所有的客人似乎都已陷入沉睡,看上去像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周霆的房門,沒有鎖,露出一條縫隙。門外擺着一輛無人理會的餐車。

黎宴成快步走到牆邊,沒聽到裏面的動靜。很快他便發現,那道門縫,是被趴在房間內過道上的一個男人的腳擋住了,所以才沒辦法閉合。男人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毫無生機。

黎宴成心頭一緊,血壓瞬間深高。但很快,他便鎮定下來。地上那人的身形,明顯不是周霆。

黎宴成不敢掉以輕心,依舊貼着牆,一只手握着槍,另一只手又輕又緩地将房門又推開了一點。

握|槍的手心裏出了一層薄汗。他已經很久,沒這麽緊張過了。因為這次的任務,不容許他出任何差錯。

視野擴大一些,黎宴成又看到,過道右手邊的洗手間門口,側躺着一個身穿酒店服務生制|服的女人,身下的地毯被一大片血跡滲透,應該已經斷氣了。她胸前有一個致命傷口,而手裏還握着一把利刃。

洗手間內沒人,那裏是一個很好的隐蔽空間。

黎宴成深吸一口氣,迅速閃身進屋,旋身躲進洗手間內,以洗手間的外牆作為掩護。

他靠在牆上,微微側身,将槍|口對準了房內。

眼前的一幕,讓黎宴成愣了一下。

周霆和邁圖各自待在房間一角,手中的槍都指着對方。

周霆受了傷,白色的襯衫從手臂位置往下,被血染紅了。但即便這樣,他還是穩穩地舉着手中的槍。兩人就這樣對峙着,都在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黎宴成迅速從房內情況分析出了事發經過。邁圖應該是讓一個手下假扮成了送餐的服務生,想出其不意地刺|殺周霆。被周霆發現後反殺。倒在門口那個男人,應該也是邁圖的手下。

周霆曾經也是一名很厲害的刑警,他的近身格|鬥和槍法,在當年也是警隊裏的佼佼者。所以他才能在邁圖三人的偷襲下,和他們打得平分秋色,沒讓他們立刻得手。

周霆的角度,剛好對着洗手間的位置。黎宴成看見了他,而他也看見了黎宴成。周霆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眼眸裏瞬間閃過非常複雜的神色。周霆和他視線只有那麽一瞬的接觸,快到黎宴成分辨不出他眼底蘊藏的情緒。

邁圖算是背對着黎宴成的,但他所在的位置剛好被牆角擋住,沒有在黎宴成的射|擊範圍內。但他能利用周霆所站的位置後面那堵水泥牆,扭轉彈|道,反|彈擊中目标。這一招,之前在船上面對海盜時,黎宴成也用過。對他來說,已經駕輕就熟了。

黎宴成調試了一下槍|口的角度,手指放到了扳|機上,屏息凝神。

“勸你不要妄動。”

就在黎宴成正準備扣下扳|機的瞬間,周霆忽然開了口。

周霆說話時,手中的槍依然穩穩地指着邁圖,他的眼睛也是盯着邁圖的。

然而黎宴成卻清楚地知道,周霆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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