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法師(二)

第二天早上,華梓易是被一陣歌聲吵醒的。

他的睡眠并不好,容易驚醒,而且晨起會有輕微的低血糖,家裏的傭人都知道他的這個毛病,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躺在床上稍稍适應了一下,他穿了起居服起了床,拉開了窗簾往下看去,只見簡路正仰望着草坪上的一棵香果樹,五月的陽光七八點就已經有些耀眼,透過樹梢跳動在她的臉頰上,映出了一層淺淺的緋色來。

“……獨坐着一位美麗姑娘……眼似星樣燦爛……新月彎彎……”

那歌聲輕揚婉轉,歌詞聽不太真切,斷斷續續地飄入耳膜。

埃爾森快步從客廳裏出來了,他有點着急,卻又不能大聲呵斥,只好豎起食指在嘴邊用力地“噓”了一聲。

簡路立刻噤聲,連連向他鞠躬道歉,又随着埃爾森的手指看向了華梓易的窗戶。

“對不起,”她高聲叫道,“打擾你睡覺了。”

華梓易沉着臉離開了落地窗。

洗漱完畢走進客廳,簡路已經在沙發上等着他了。

華梓易看也沒看她,徑自往餐廳走去。

簡路一溜兒小碎步,乖巧地跟在他身後,等他坐了下來這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謝謝你啊,華先生,收留了我一晚。”

華梓易瞟了她一眼,只見她紮了一個幹淨清爽的馬尾,眼睛裏透着一層光,亮閃閃的,已經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傷心和沮喪了。

“怎麽謝?”他有點懷念昨晚那濕漉漉的眼神,加上被吵醒的壞心情,便忍不住想要刁難一下。

簡路愣了一下,努力思索了一會兒,遲疑着問:“我沒帶現金,支付寶付你住宿費可以嗎?”

一旁的埃爾森樂了:“簡小姐,你打算付多少?五萬還是十萬?”

“這麽貴?”簡路小臉發白了。

埃爾森只是開個小玩笑打趣一下,沒想到她當真了,趕緊補救:“不是,我的意思是,華先生的家是無價之寶,付再多的錢也沒法住。”

“所以,怎麽謝就看你的誠意了。”華梓易接口道。

簡路松了一口氣,俏皮地笑了笑:“華先生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用你意想不到的禮物。”

意想不到的禮物?

能有什麽是他意想不到的?

華梓易心裏微哂。

不過,那笑容倒是挺甜美的,他早起糟糕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些,也不想計較簡路的大話了。

“早上我吵到你了吧?對不起,我看到那棵香果樹太激動了,太漂亮了,這麽大株的都快絕跡了吧。”簡路歉然道。

華梓易有點意外,那棵香果樹是他花了大價錢從內地移植過來的,樹價、運費、移植養護費一共花了近二十萬,不過很值得,那樹冠徑巨大、蒼翠欲滴,配上門前近千平米的草坪氣派卓然。

這姑娘居然認得?

“我以後可以常來看看它嗎?”簡路期待地看着他,“聽說它開花了還要漂亮,盛夏的時候繁花滿樹,我以前只在植物圖鑒上瞧過,還沒見過真的呢。”

這樣的女人華梓易見的多了,就算是一開始無意認識了他,在知道他的身份後,都會找各種借口想要和他套近乎。

這個看上去單純天真的姑娘也不例外。

他一下子意興索然了起來,淡淡地拒絕:“不可以。”

簡路愕然瞪大了眼睛,旋即才沮喪地說:“好吧。”

“吃早餐吧,”華梓易示意道,“吃完我讓人送你回去。”

廚師把早餐端出來了,麥片、牛奶、面包和蔬菜沙拉,十分豐盛。

簡路拉了拉後背的書包帶,後退了一步:“不用啦,我們學校旁邊有豆漿和生煎包子,一咬一口油,可好吃了,我回去了,謝謝你。”

她朝着華梓易深鞠了一躬,又和埃爾森說了再見,高興地走了。

華梓易拿着面包的手頓住了,等了好一會兒才說:“埃爾森,去看看那姑娘走了沒有。”

埃爾森應聲出去了,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大少爺,剛和警衛通了話,簡小姐已經出去了,正在打車。要不要讓她等一等?”

欲擒故縱這種老套的手段還想用在他身上?

太小看他了吧。

“不用了,看着吧埃爾森,我們可以打個賭,”華梓易慢條斯理地道,“一定很快還可以再看到這位簡小姐的。”

沒一會兒華梓易就把簡路抛在了腦後。

雖然遠離了N國的權力中心,看上去一派悠閑,但他心裏清楚得很,恨他入骨的人一直對他虎視眈眈,一旦有機會就會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

公司裏沒什麽大事,各個部門各司其職,只有幾個文件需要他簽字授權,剛開發的地産項目穩步推進中,而和寧氏集團合作的跨國業務也進展順利。

下午的時候,母親薇薇安的例行電話過來了,一如既往地憂心忡忡:“梓易,你今天有沒有和你爺爺通電話?他什麽時候會讓你回國?”

母親自幼被泡在蜜罐裏長大,不谙世事,嬌弱溫柔,快五十歲了還保持着天真爛漫的心境。她一直以為華梓易是被他爺爺貶責離開N國的,為了他曾經硬着頭皮去找了爺爺求情。

要是當年父親沒有出車禍,他們一家六口,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

可惜現在幾乎一分為二,他和二弟華梓竣在華家長大,而母親在飽受了痛失愛侶的痛苦折磨後,卻忽然愛上了一窮二白卻野心勃勃的窮小子,幾經周折後再嫁,老三和老四當年還小,母親舍不得和他們分開,就一起帶走了,和那位居心叵測的言叔組成了另一個家庭。

喬、華兩家依然密不可分,母親依然愛他,不過卻再也不能全心全意了。

他照例安慰了母親幾句:“媽,北都的氣候很好,我很喜歡,最近不想回來。”

薇薇安停頓了片刻,試探着問:“你不會在那裏遇到了中意的姑娘,就不想回家了吧?”

“說不定呢,”華梓易漫不經心地道,“這裏的姑娘既漂亮又有個性,比安普頓的好多了。”

薇薇安憂郁了:“梓易你不會說真的吧?要是她不喜歡我怎麽辦?”

華梓易啞然失笑:“怎麽可能,你是世界上最美的薇薇安,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薇薇安輕笑了起來:“等你以後有了真心喜歡的姑娘,就不會這麽說了。”

母子倆又聊了一會兒,華梓易這才挂了電話,閉目靠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再次拿起手機發了一條短信:言冠文他最近還安分嗎?

沒過幾分鐘,短消息回複了:言先生和夫人之間一切正常,不過,他最近在接觸尼森家族那邊的人,應該是在努力查找當年的證據想要翻案,大少請放心,我盯着呢,不會讓他得逞的。

華梓易輕籲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

不,他不會愛上誰。

愛情太腐蝕人的意志。

看過母親的兩段愛情之後,他對這玩意兒敬而遠之。

一連兩天,茶餘飯後無聊的時候,華梓易偶爾會想到那個名叫簡路的女孩。

預料中的重逢并沒有如期而至,他有點納悶了。

沒有一個女人會在看到這棟大別墅之後不動心吧?

更何況,別墅的男主人是像他這樣風度翩翩的英俊青年。

一定是太笨了,忘記來別墅的路了。

埃爾森不敢同他打賭,不過這兩天卻一直笑得很耐人尋味,這讓他琢磨着要不要把那個簡路找出來,以免讓自己在管家面前太過丢臉。

這天周六,天氣一下子熱了起來,尤其是正午的時候,碧空萬裏、豔陽高照,讓人懷疑這北都的夏天是不是提早來臨了。

華梓易則坐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上,優哉游哉地閉目養神。

原本中午有個宴會要參加,臨出門時他改變了主意,讓周擎代他去了。

周擎很無奈,要知道,這個午宴的主人費了老大的勁才搭上了華梓易這條線,他不去,除了主人面子上過不去,還要得罪兩邊牽線搭橋的人,那可都是在兩國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大少,不就去吃頓飯嗎?咱們露個臉就回來。”周擎還想挽回。

“就說我早起身體微恙,請他們見諒。”華梓易并不在意。

他到北都,就是以養病的名義,到了這裏以後幾乎就是深居簡出,別墅和公司兩點一線。

以前在安普頓的時候,二弟華梓竣特別看不慣他這老年人一樣的作息,在他們眼裏,沒有社交應酬的時候,年輕人就該去沖浪、泡吧,再不濟也應該去健身、打高爾夫。

而他卻覺得很好,靜谧有助于思考,讓他在處置各種危險時游刃有餘,他唯一和運動有點關聯的愛好就是打獵,曾經在N國北部草原中潛伏了一周,獵殺了一頭雄獅。

到了北都,這個愛好幾乎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只能偶爾去射擊館過過幹瘾。

一陣嘈雜聲從大門的方向傳來,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埃爾森樂呵呵地過來了:“大少爺,那位簡小姐真的來了,在門口說想要進來謝謝你。”

華梓易眯縫着眼一瞟,果然,大門外影影倬倬地站着一個人。

果然。

他的心情莫名愉悅了起來,懶洋洋地道:“我說吧。”

埃爾森笑着說:“我看簡小姐還挺可愛的,和安普頓那些眼珠子黏在你身上的女孩不太一樣。”

大門外,簡路發現了華梓易,把臉擠在鐵門上,用力地朝着他揮手。

那張臉蛋都變形了,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看來他最近的同情心的确比較豐富。

“讓她進來吧,大熱天的,過來一趟也不容易。”華梓易淡淡地道。

簡路興高采烈地進來了,一邊走一邊頻頻回頭,看着草坪中間的那棵香果樹。

微風吹過,遮天蔽日的樹冠簌簌作響,在陽光下跳躍着別樣的金色。

而她穿了一身粉色的運動套裝,背着一個同色系的雙肩背包,粉嫩得好像一朵剛剛綻放枝頭的花苞。

一見華梓易,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對不起,我來晚了,那天回去我沒認路,第二天想來找不到了……”

果不其然。

女人,十個裏面有八個是路癡,簡路這樣看上去腦子少一根弦的,那就更逃不了了。

華梓易心裏好笑:“今天不難過了?”

“不難過了,”簡路搖了搖頭,一臉神秘地道,“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麽東西過來?”

親手做的小餅幹?

還是打火機、軍刀這樣便宜又不失體面的小禮物?

華梓易心裏猜測着,卻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的背包。

簡路等了一會兒,沒見他回答,只好讪讪地取下背包,從裏面拿出了幾瓶白色的罐子來,一樣樣地擺在了桌子上:“這是甲基托布津,我特意買了進口的;這是百樹得,一定要噴霧使用;還有這瓶滅蝸靈給你備用……”

“等一等,”華梓易的表情有點繃不住了,拿起那瓶百樹得在眼前轉了轉,“這是什麽?”

“替那棵香果樹滅螞蟻的,”簡路一臉邀功地看着他,“那棵樹是不是移植沒多久?我瞧見樹下有螞蟻窩,香果樹最怕螞蟻,你再不治這棵樹說不定會慢慢枯死呢。”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華少,你的魅力……比不上那棵香果樹啊!

有個羞澀的要求:留言的字數稍微多幾個行不?據說太少了不算積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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