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碰碰香（一）

開學的迎新、社團各種活動忙忙碌碌的, 一眨眼就到了十月了。

十月初的長假雖然和暑假沒法比, 但對開學了兩個星期的學生狗們而言，仿佛就是沙漠裏的甘泉，來得恰是時候。

簡路的長假也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先要陪簡寧甫去逛街買衣服, 然後花一天時間一起去北孤山看楓葉，剩下的時間看看幾個朋友有沒有空, 去看電影、逛街、吃好吃的。

不過, 計劃不如變化快，假期的第二天，父女倆剛要出門去北孤山, 二叔的電話就打來了，說是全家人趁着過節來北都玩, 出了車站才發現人擠着人, 連地鐵都要排隊，出租打不到，來求助簡寧甫了。

簡寧甫有點不太高興, 過節前通電話的時候老二就說全家要來北都旅游, 他讓他們別挑這個時候來，各種東西貴不說了，真的是人山人海, 壓根玩不起來, 當時老二應得好好的, 結果現在一家人先斬後奏到了。

北孤山之行只好暫時放下, 簡寧甫找朋友借了輛車，把弟弟一家人從車站拖了回來，陪着走了市區幾個景點。

這一天下來，馬路上、景點到處都堵得很，大家都累得夠嗆，晚上找飯店吃飯還排了長隊，坐下來的時候已經七點了。

大家都餓得不行了，上了菜就撒了歡地吃，尤其是十四歲的簡徹，已經有一米七高了，飯量大得驚人，一邊吃還一邊抱怨：“這有什麽好玩的，全是人。姐，你們這裏每天都這樣嗎？可要擠死人了。”

二嬸瞪了他一眼，簡徹不吱聲了。

“小徹一直很羨慕小路在北都呢，總吵吵着想來，”二嬸笑着道，“也是，這城市多有歷史底蘊啊，我們那裏簡直沒法和它比。”

簡徹嘟囔着跟了一句：“對，北都真好，姐，我可羨慕你了。”

“那你常來玩啊。”簡路熱心地道。

簡寧甫卻沉着臉一直沒說話，吃完飯直接把人拉到小區附近的旅館去了。

下車的時候二叔還有點不太樂意，說是住旅館浪費錢，不如住到家裏去，簡寧甫沒同意，說是家裏小，住着不太方便。

簡路也有點納悶，到家了之後忍不住問：“為什麽不讓二叔他們住家裏啊？”

簡寧甫忍不住苦笑。

很多事情他沒告訴簡路，一來簡路太過單純善良，無法理解親人之前這樣的勾心鬥角，二來這其中牽涉到了很多事情，他壓根兒不想讓女兒知道。

這陣子以來，老二頻頻和他聯系，從家人表現出來的蛛絲馬跡來看，老二媳婦很可能想讓簡徹到北都來讀高中，而更糟糕的是，雖然他不願意以惡意來揣測，但很可能老二一家在觊觎他未來可能留給簡路的遺産。

這些心思，很可能是方敏撺掇的，也很可能是以前就暗藏在心，現在慢慢地表露出來了。

位于中原地區的老家，很多人還保留着從前遺留下來的惡習，如果家裏沒有男丁，辦喪事時就需要侄子扶棺、摔火盆，這樣遺産就會理所當然地被侄子分走。

如果他們真的抱着這種念頭，等他百年之後簡路孤身一人，怎麽能對抗得了這群如狼似虎的親戚？

這也是當初他為什麽想要極力撮合陳飛禹和簡路的原因之一，陳飛禹知根知底、做事沉穩、不亢不卑，以後就算是他不在了，對付老家那些親戚的趁火打劫總能綽綽有餘。

簡路和普通人不一樣，在北都的這套房子，還有他和陳莨這些年攢下的一些存款、基金，那都是簡路以後能繼續在這座城市安身立命的資本。

老二一家這些年他已經幫襯了不少，在老家也是算得上小康一族，簡徹的成績不錯，只要自己肯努力，以後考個好學校，怎麽也是個前途無量的小夥子，沒有飛來的橫財也能過得很好。

可是人心永遠都不會滿足。

“你別管他們，放假了張阿姨也不在，沒人做飯伺候他們，”簡寧甫心事重重，又順嘴叮囑了一句，“以後他們跟你說什麽，你都別信。”

簡路不明所以，不過還是乖巧地應了一聲。

于是，長假幾乎就在陪着二叔一家旅游的過程中消耗掉了，以至于簡路連華梓易都只是匆匆見了一面。

七號的時候，二叔一家終于回去了，簡寧甫和簡路把他們送到了火車站。

二嬸拉着簡路的手，一臉的依依不舍：“小路啊，可要照顧好你爸爸，你爸爸為了你可是付出了好多心血，你要孝順啊。”

“嗯。”簡路應道。

“過年就二十了吧？”二嬸笑嘻嘻地打量着她，“有男朋友了嗎？”

簡路羞澀地低着頭不說話。

“可要趕緊了，這要擱在我們那裏，二十歲姑娘都可以結婚生娃了，”二嬸撺掇道，“要不二嬸給你介紹一個？”

簡寧甫沉着臉咳嗽了一聲。

二嬸總算識趣，不說話了，

把人送進了檢票口，簡寧甫長舒了一口氣，這幾天陪着花了他不少精力，一直有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回頭一看，簡路還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事，他笑着道：“這是怎麽了？走，爸帶你去好好吃一頓，

簡路迅速地擡起眼來，眼神怯生生的，小聲道：“爸，我想和你說個事。”

“說啊，怎麽跟個小媳婦似的？”簡寧甫逗她。

“剛才二嬸問我……有沒有男朋友了……”簡路鼓起勇氣迎視着簡寧甫的目光，“其實我……有了……”

簡寧甫愣了一下，神情凝重了起來：“誰？”

“華梓易，”簡路期盼地看着他，“爸，他人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回去的路上，簡寧甫細細盤問了一遍關于華梓易的事情，包括他的工作、家庭、學歷、兩個人是怎麽認識的、現在發展到了什麽程度……

簡路把知道的都告訴了簡寧甫，只除了自己現在沒在住宿舍住在華家這一件事情。

她隐隐覺得，簡寧甫肯定會不高興，可是要是搬回宿舍，華梓易也會很不高興。

簡寧甫越聽臉越白，到了最後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有沒有……被欺負？”

簡路歪着腦袋想了半天，這才明白過來這欺負兩個字的含義，臉頰一下子紅了，連忙道：“沒有沒有，他對我很好，沒有欺負我。”

簡寧甫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你還小，談戀愛這事并不着急，用不着這麽快定下來。”

這聽上去好像是不太滿意的意思，簡路有點急了：“爸，他說他想來拜訪你，你先看看他好不好？”

簡寧甫有點意外。

照簡路的描述，這個男人的條件是相當不錯的，在北都有別墅，出入有傭人、司機，他原本以為是有錢人玩膩了模特明星找個青澀的女孩調劑一下胃口，現在居然還想要登門拜訪，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他思忖了半晌，淡淡地道：“好吧，他如果誠心，見一見倒也不礙事，那就約在二十六號那個星期日吧。”

兩個星期的時間，去調查一下這個名叫華梓易的這個人做到心裏有數，應該夠了。

回到家裏，簡路很快就洗漱完畢、上床睡覺，躲在被窩裏偷偷給華梓易發消息。

小棗兒：我爸同意見面啦。

小棗兒：[開心得飛起來.jpg]

大奸臣：你和你爸怎麽說的？

小棗兒：照實說的呀。

大奸臣：有沒有誇我幾句？

小棗兒：沒誇。

小棗兒：你本來就是最好的。

小棗兒：[你最棒.jpg]

屏幕上直白的崇拜和愛慕撲面而來，華梓易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任何一個字好像都無法表達他胸口快要滿溢出來的喜歡。

大奸臣：[麽麽噠.jpg]

簡路盯着那兩個親嘴的小人看了好一會兒，傻傻地悶頭笑了。

手機震動了起來，大奸臣的電話追過來了。

“怎麽不回我消息？”華梓易的聲音陰測測的。

“我吓了一跳，以為你被盜號了，”簡路老老實實地道，“你怎麽也發表情包了？”

“想親你了，”華梓易的聲音低啞，“你說說，放假八天，見我有沒有兩個小時？”

簡路撒嬌：“對不起嘛，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明天要罰你。”華梓易威脅道。

“那罰我給你按摩好不好？”簡路讨好地道。

華梓易扶額，那雙小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這罰的到底是她還是自己？

既然已經約好了要登門拜訪，華梓易頭一件事情就是要備好見面的禮物。

按照調查來的資料，再征求了簡路的意見，華梓易備了兩盒今年剛剛采摘的明前龍井，還有一串頗有些年份的沉香手串，低調而不張揚，卻顯得很有分量和心意。

正式登門那一天天氣不錯，科大小區裏金桂飄香，快到中午了，小區裏的人不多，有幾個小孩在中庭中玩鬧，旁邊站着幾個大人各自聊着天，看到他這個陌生人都不由自主地多瞟了兩眼。

敞開的窗戶裏，有炒菜的聲音傳來，偶爾還有幾聲大人對小孩的呵斥聲，一股溫馨親切的氣息撲面而來。

簡家住在四樓，中規中矩的防盜門，可能因為時間久遠，頂上已經有點生鏽了。

華梓易停住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怎的，他莫名感到了一絲壓力。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他定了定神，暗笑自己有點杞人憂天。

以他的條件，簡寧甫會有什麽不滿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心電感應，門“吱呀”一聲開了，簡路從裏面探出頭來，歡快地道：“我就猜是你來了，怎麽不敲門？我都等你好久了。”

華梓易被她拽了進去，在玄關處站定了，定睛一看，只見沙發上有人站了起來，沖着他微微颔首：“華先生來了，快請坐。”

華先生。

華梓易的右眼皮跳了跳，隐隐有種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