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金枝玉葉(一)
照片有些年份了, 相片黏在了透明塑料片上略略變形, 不過還是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一家三口,母親年輕清秀,父親儒雅俊朗, 中間的一個小女孩才六七歲, 長得胖嘟嘟粉糯糯得可愛,中間紮了一個小辮子軟軟地垂着, 簡直像從畫報裏走出來的洋娃娃一樣。
拿着皮夾, 華梓易的喉結由上而下劃過,呼吸停滞了兩秒。
“這……這是誰?”他的口中幹澀,每呼吸一下仿佛都帶着一股灼人的刺痛。
簡路趴在床頭, 心疼地從他手裏接過了皮夾:“這是我們一家人啊,我小時候的, 可愛吧?”
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不舍地摩挲了兩下,随後把臉貼在了華梓易的臉上,得意地把照片在華梓易眼前晃悠着。
華梓易握住了她晃動的手, 瞳孔死死地盯着中間那個女童。
的确, 女童的五官幾乎就是縮小了的簡路,不完全相像卻處處相似,尤其是那怯生生的眼神和澄澈的雙眼, 和長大成人的簡路有八分相同, 而最大的不同, 就是曾經的圓臉變成了現在的鵝蛋臉。
“可愛, ”華梓易機械地應了一聲,啞聲道:“不早了,睡吧。”
簡路愕然,有點困惑地看着他。
剛才兩個人意亂情迷的,好像不是要睡覺的樣子,怎麽撿了個錢包就要睡了?
而且,華梓易原本就白的皮膚此刻慘白得毫無血色,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怎麽了?有沒有不舒服?”她擔憂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有。”華梓易斷然否認,将她抱進了被子裏,“睡吧,沒什麽大事,我也有點累了。”
已經過了十二點,簡路的确有點困了,華梓易就在她的身旁,懷抱溫暖而安心,沒過多久,她便沉沉地睡去。
窗簾還開着,剛才被煙花點綴得璀璨無比的夜空此刻黑沉沉的,好像一只怪獸蟄伏着。
旁邊輕淺的呼吸聲傳來,簡路就好像一只小奶貓蜷縮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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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梓易的腦中紛雜一片。
他終于想起來了,為什麽一開始會覺得簡路眼熟。
照片裏的小女孩,他曾經見過。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言冠文有一張視若珍寶的老照片,藏在他貼身的皮夾裏。後來,他想方設法拿到了這張照片的翻拍。
五官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女孩,胖嘟嘟粉糯糯,像個小公主一樣被言冠文抱在懷裏,而他的身旁則是他在北都的妻子和另一個女兒。
言冠文當時很年輕,笑得十分開懷,和在薇薇安身邊那種得體的微笑完全不同。
這刺痛了他的雙眼,讓他對這張照片印象深刻。
六歲時被拐賣,從此杳無音信,而簡路六歲多被收養,連時間線都對得上。
從未有過的寒意席卷全身:難道……簡路居然會是言冠文那個失蹤了的二女兒?
華梓易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一早把簡路送回科大小區後,便借口有事告辭了。
簡路有點奇怪,原本說好了今天要一起回家過新年,然後陪簡寧甫去逛逛街買點新年禮物的。
“對不起,”華梓易心不在焉地道歉,“我繼父這兩天在北都,我得盯着他點。”
簡路又心疼了,踮起腳尖來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軟軟地道:“你別太難過了,以後有我和我爸,我們都會照顧你的。”
華梓易僵住了。
簡路松開了手,慢慢地一步步後退,朝他揮着手。
新年第一天的陽光很好,穿過路邊的香樟樹葉,落在了她笑得燦爛的嘴角。
這樣一個天真純善的女孩,怎麽可能會是那個軟弱虛榮的男人的女兒?
絕對不可能,一定只是個巧合。
華梓易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告訴自己。
到了公司,華梓易把那個負責調查言冠文二女兒的下屬叫了過來。那個下屬很羞愧,這陣子他已經用了很多方法,甚至找人牽線去拜會了北都最有名的地下組織請他們協助調查當年的事情,可是依然進展緩慢。
“那一年的确有女童從北都被販賣,目的地是中原地區,但具體賣到了哪裏已經無法查實了,因為第二年警方布置了一個大型的專項活動,打掉了好多個賣拐窩點,好多人在牢裏呆着還沒出來,要一個個去裏面查證,還需要一點時間。”
華梓易疲憊地揉了揉眉頭,沉默了半晌,打開了抽屜,把裏面關于簡寧甫的資料拿了出來。
輕飄飄的幾張紙,捏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算了,別查下去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腦中甚至冒出了這樣一個軟弱的念頭。
就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把資料封存在他的抽屜裏,簡路依然是簡路,和言冠文不可能會有半點交集。
“華總,你這裏是有什麽線索了嗎?”下屬驚喜地問。
下屬驚喜的聲音讓他驟然清醒,他想要縮回去的手僵了僵,終于還是将資料放在了桌上。
逃避不是辦法,弄清事實采取措施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所在,要不然,這件事情将永遠都是一枚定時炸/彈,埋藏在他和簡路之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是,你那邊去監獄裏一個個查證繼續進行,而這份資料你和丁部長交接一下,去查清這位簡小姐收養的來歷,這樣倒查上去,盡快給我消息。”
今年的春節特別早,就在一月下旬,元旦過後,學校裏就立刻進入了複習備考階段了。和上學期不一樣,這學期的考試對于簡路來說就輕松多了,基礎課幾乎已經沒有了,專業課對于簡路來說及格完全沒有問題。
中午的時候童欣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飯,興致勃勃地聊着跨年夜那場激動人心的電影展和粉絲互動會:“天哪,莊西行真是太有魅力了,我真是愛死他了……”
“聽說他有女朋友了。”簡路憂心忡忡地提醒,深怕好友墜入愛河。
童欣“噗嗤”一聲樂了,捏了捏她的臉頰:“小傻瓜,愛豆那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你當我真愛上他了啊。”
簡路這才舒了一口氣。
“好了,不光說我了,”童欣饒有興味地看着她,“華梓易這麽煞費心機地讓蔣宇嵂把我騙走,和你在愛莎大酒店看煙火,跨年夜有沒有對你下手啊?”
“啊?”簡路有些納悶。
童欣不信,去呵她癢癢:“快給我坦白交代,這個大奸臣狡猾大大的,我的頭頂一定綠油油的了。”
簡路終于明白過來了,笑得喘不過氣來:“別……別撓了……真沒有……”
“卧槽,這樣天時地利人和華梓易居然不下手,”童欣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是不是不舉啊?”
簡路仔細回想了一下。
兩個人好像的确已經擦槍走火了。
但是,華梓易在撿了錢包以後,又的确克制住了。
“不是吧……”她不确定地道。
這陣子華梓易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以前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華梓易總愛抱着她親來親去,現在好像總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事。
難道真的生病了?
晚上回到別墅,簡路蹑手蹑腳地進了廚房。
廚師老張在準備晚餐,連忙道:“簡小姐你怎麽進來了?裏面味兒大,要吃什麽你說,我幫你拿過來。”
“我買了點菜,想請你幫着做一下。”簡路不好意思地把袋子遞了過去。
“沒問題,”老張接了過來翻看了一下,“呦,羊腰子,韭菜,生蚝……你什麽時候喜歡吃這些東西了?”
簡路很是心虛,吶吶地道:“我朋友推薦的,說是很好吃,真的,特別好吃!”
外面傳來了一陣動靜,華梓易回來了。
簡路顧不得解釋這些菜的來源了,興沖沖地泡了一杯茶端了出去:“華梓易,快來嘗嘗這個。”
華梓易脫去了大衣交給了埃爾森,看着這一杯紅豔豔的茶不由得愣了一下:“這是什麽?”
“保健茶,這是枸杞子,對身體特別好。”簡路殷勤地遞到了他嘴邊。
埃爾森笑道:“還是簡小姐想得周到,這麽冷天,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看着簡路期待的眼神,華梓易盛情難卻喝了兩口,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等會兒再用熱水泡上幾遍,最後要把枸杞都吃下去。”簡路叮囑道。
“又是百度查來的?”華梓易瞟了她一眼。
簡路顧左右而言他:“都說這個好,本草綱目上都有呢,久服堅……筋骨……輕身不老,對,輕身不老!”
“我很老了嗎?”華梓易佯怒。
“才沒有呢,”簡路嘟囔着地靠在了他的胸口,輕輕地蹭了蹭,小聲道,“我只是看你這兩天精神不太好,想給你補補身體。”
華梓易心裏一暖,抱住了她。
“你在操心什麽?不能和我說說嘛?”簡路心疼地揉了揉他的眼角,“瞧你都有黑眼圈了。”
能說什麽?
他愛的女人有可能是他一直厭棄、作對的繼父的女兒?
胸口微微酸澀,華梓易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沒什麽,走,先吃飯吧。”
心不在焉地坐在餐桌旁,聽着簡路一如既往地說着學校裏的趣事,華梓易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飯。
埃爾森有些憂心,他熟知華梓易的脾氣,在華家伺候了這麽多年,他幾乎從未見過華梓易這樣心神不寧的狀态。
“大少爺,你嘗嘗,這是簡小姐特意買來的。”他只好嘗試着給華梓易盛了一小碟菜。
“這是什麽?”華梓易看着那個爆炒過的食材,好像是肉,又不像是肉。
“爆炒羊腰,你多吃點。”簡路熱心地介紹。
“還有這個,也是簡小姐買來的,叫……韭菜,對吧?”埃爾森不認識這個,還是老張教他的名字。
“對對,韭菜炒蛋,我們這裏最家常的菜,特別好吃。”簡路連連點頭。
華梓易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枸杞、羊腰子、韭菜……
廚師老張出來了,捧出一盤生蚝來:“大少爺,趁熱吃,我剛剛烤出來的蒜蓉生蚝,簡小姐特意買來的。”
生蚝。
華梓易恍然大悟,哭笑不得。
“小路,”他陰森森地道,“你這是給我在壯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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