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惦記

苗建軍吃着飯,沒看到兒子，不由得問起來：“翠芬，恩祖去哪兒了？怎麽不吃飯？”

“去你弟家吃了。”李翠芬放下筷子,看向苗建軍，滿臉興奮：“建軍，你說咱們讓你媽還有你弟弟一家回來住怎麽樣？”

“什麽？”苗建軍一臉驚訝,他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這個老婆的思路了,“讓我媽還有老三一家回來住是什麽意思？”

李翠芬道：“讓他們搬回原來的屋子住啊。”

苗建軍皺起眉頭：“你怎麽會這麽想？他們能願意再搬回來嗎？”

“怎麽可能不願意？”李翠芬理所當然道，“那倒座都十多年沒人住過，破破爛爛的，雖然你弟翻修了一下，可還是比不上咱們正屋不是？”

“最重要的是那屋裏連電都沒有,天一黑就得打手電筒、點煤油燈照明,多麻煩啊,哪天沒注意磕絆一下不就摔了？再說正屋他們原來住的房間又沒人住,兩家離得又近，搬回來也不麻煩。大家又不是傻子，有好房子不住偏要住在破房子裏。”

李翠芬越說越自信，好像自己一開口,苗勤之就會馬上感恩戴德,馬上搬回正房。信心膨脹下,李翠芬放下筷子就往倒座走。

苗建軍可沒有她那麽自信，總感覺她去了會被苗老太噴回來,忙把人拉住：“你現在去幹嘛？老三才是主事人,就算要搬回來,也是老三做決定。他又不在家你去和誰說？說了,一屋子老少也做不了決定啊。”

李翠芬一想也是,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坐回桌上，繼續吃飯。

苗小喵可不知道因為爸爸能幹掙到了錢，李翠芬又惦記到了他們頭上。午睡一覺醒來，哥姐已經去學校上課了。她無事可做，便找到張寶留落在家裏的小人書《西游記》看。

苗小喵原本只想着打發下時間，看着看着就入迷了。盡管電視劇她已經看過無數遍，很多情節她都會背了，但這小人書依然讓她入迷。

“大王帶我來巡山，我把人間轉一轉。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鑼，生活充滿節奏感……”苗小喵哼着歌，趴在床上，小腳翹起來，不知不覺看到了日暮。

等她回過神，就發現哥哥姐姐還有爸爸都回家了。苗勤之見她看得認真，不由得笑道：“小喵在看什麽？”

“書。”

“看得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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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喵還沒來得及說話，苗老太端了一盤菜進堂屋，聞言笑道：“看得懂什麽呀，這麽小的孩子。都看一下午了，也不知道在看什麽，嘴裏還哼哼唧唧？”

苗小喵很不高興：“我當然看得懂了。”

苗老太：“你又不認字！”

苗小喵：“……我怎麽不……”識字了！苗小喵說着，突然反應過來，現在的她還是一個小文盲。

苗小喵又昂起脖子：“我就不能看圖畫嗎？”半響，她嘟囔道：“從現在開始，我也要識字。”

“行行行，識字識字。”苗老太說着，把人抱了起來，放到桌邊的椅子上，“準備去吃飯了。”

“我說認真的，我要識字。”苗小喵趴在桌沿上，又強調了一遍。

“行行，我知道了。”苗老太随口敷衍道，把她專用的小木碗木勺放到她面前。

苗小喵：“你不相信我？”

苗老太随手給她撈了半勺米飯，夾了口青菜塞到她嘴裏，嘆口氣：“就是識字也要先吃飽飯不是？”

苗小喵猝不及防被賽了一口青菜，嚼了嚼，味道真不錯。她端起碗，拿起勺子開始扒飯。

一家人開始吃飯，苗勤之給老太太夾了筷子菜，然後問苗東苗南：“喜歡上學嗎，上課怎麽樣，都聽得懂嗎？”

苗東放下筷子，非常激動道：“我很喜歡。老師講的大部分我都聽得懂，有些不清楚的下課我也找老師問過，也都弄去明白了。”

讀書晚也有讀書晚的好處，十歲的苗東遠比六七歲的孩子懂事，更明白讀書對于他的重要性。遇到不會的，也不想小孩子那樣怕老師不敢問問題。

苗勤之點了點頭，又問起苗南：“小南你呢？學得怎麽樣？”

苗南乖乖道：“我也都懂。”

她沒有苗東敢問，但她的優點是認真，上課幾乎不會開小差。即便是老師已經講過，她也聽明白的知識，複習時苗南依然會十分專注地聽講。因為她知道能讀書的機會多麽難得。

苗勤之點了點頭：“那就好，你們要好好學習，對于咱們這樣的人來說，讀好書才有出路，以前在省城，坐辦公室的永遠是那些大學生高中生。沒讀過書的，幹的永遠是累活。咱們這樣的人家，沒什麽資本，就得努力學習——”

“行了，吃飯吧，再說下去天都要黑了。苗東苗南都是懂事的孩子，不消你多說，他們自個兒就知道努力。”說到讀書，苗勤之有一肚子勸學的話要說，然後都被苗老太打斷了。

苗勤之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屋外更暗了，幾乎沒什麽光。見苗東苗南都放下了筷子，一臉專注地看着他，聽他說話，苗勤之不免有些不自在，咳嗽一聲道：“行行，我不說了，你們兩也快吃飯。”

一家五口繼續吃飯，苗小喵是專注幹飯第一人，她已經吃得差不多，正準備放下筷子，就聽到大媽李翠芬的聲音：“媽，老三，吃晚飯呢。”

李翠芬說完，也沒等大家回話，便直接走了進來，她探頭探腦四處張望着，道：“媽，這晚上沒燈是不太方便呢，黑燈瞎火的，吃個飯夾菜都不好夾。”

苗老太沒好氣道：“你來有什麽事兒？”李翠芬這個兒媳婦她都了解的透透的了，那就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大晚上的，颠颠兒跑來，也不知道再打什麽鬼主意。

李翠芬沒理會苗老太語氣裏的不客氣，依然笑道：“媽，看您這話說的，沒事兒我還不能來老三家了？”某種意義上，李翠芬是在座所有人裏最能屈能伸的人。

大家都不接話，李翠芬也不尴尬，兀自道：“我今天來找你和老三，是有一件好事要說。”

“我呢，覺得家裏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然您和老三還是搬回去住吧。”

“搬回去？”苗老太驚呼一聲，随即狐疑道，“你這又是鬧得哪一出？我可記得不久前，你還催着我和老三趕緊從正房搬出來，說沒有誰家分家了，還和哥嫂賴在一個屋裏住的。你現在讓我們搬回去，我怎麽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呢。”

李翠芬沒想到苗老太說話這麽不留情面，幹笑兩聲，道：“媽，看您這話說的。我這不是好心嘛，你看看這倒座，連個燈都沒有，黑燈瞎火地幹啥都不方便。摸黑做事也容易受傷不是？”

李翠芬話還沒說完，苗老太便道：“黑燈瞎火的我也習慣了。往前五年，咱們甜水村沒有遷電線裝電燈，大家摸黑幹活不也好不得了，沒得現在活不了了。”

原本苗老太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李翠芬應該知難而退的，但她要是那麽有眼色，那也不是她了。

她眼珠子轉了轉，目光落在了苗東和苗南身上：“媽，咱們大人黑不黑的倒是無所謂。但小孩不是。苗東苗南今年開始上學了吧？學校老師肯定布置了作業，屋裏這麽黑，他們怎麽做作業？”

雖然很不滿老三和這老婆子這麽重視這兩個撿回來的野種，但不妨礙李翠芬用他們來說服苗勤之。

苗老太沉默了一瞬，苗東和苗南對視一眼，馬上道：“奶奶，爸，老師布置的作業我們在學校就寫完了。家裏沒有電燈也沒關系。”

他們很喜歡現在的日子，每天回到家都是開開心心的，不用受人白眼，也不用戰戰兢兢地害怕做錯一點事情被趕出家門。

“作業做完就行了？”李翠芬很不滿兩個小孩插嘴，質問道，“寫了作業，不用看書背書，不用複習預習的嗎？”

“白天我們會預習複習的。”苗南小聲補充了一句，她聲音小，李翠芬就當做沒聽見，她直接看向苗勤之：“老三你都送他們去學校了，總不想因為家裏沒電，漆黑的影響了他們學習吧。”

“你們原來住的房間就在哪兒，沒人動，現在只是把東西搬回去，費不了什麽勁兒。搬回去家裏有燈方便孩子學習不說，媽晚上起夜直接把床頭燈線一拉就成，也不怕她看不見摸黑走路磕磕碰碰摔傷了哪兒。”

苗勤之沉默了一會兒，問她：“大嫂，你怎麽突然希望我們搬回去了？”

李翠芬笑道：“我們是一家人嘛！”

苗勤之：“我們已經分家了，分家就是兩家人。再說了我都三十了，分家了還拖家帶口住在大哥家，村裏人就是不多話，我也沒臉。”

“如果你是擔心這個，那我們也可以不分家。”李翠芬脫口而出，“你們把東西都搬回去，像以前一樣，我們一起幹活一起吃飯，老三你掙的錢還和以前一樣上交公中，由媽來管。”

李翠芬說完，苗老太手裏的筷子啪嗒一聲拍在桌子上，怒道：“好你個李翠芬，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啊！李翠芬你是不是打量着大家都是傻子就你一個聰明人？”

“老三剛回家不能和以前一樣掙錢，你鬧騰着要分家。分家了看老三給人辦酒席能搞錢了，你又想着不分家了。

搬回去和以前一樣？你可說得真搞笑，以前老三掙的錢大頭哪不是花在你們身上？我在家洗衣做飯把你們伺候地好好的還得不到你一聲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後都罵我什麽？老不死的吃白飯。”

苗老太說完，氣得直冒火，“你趕緊走，別在出現在我面前。”

李翠芬卻不肯走：“媽，這事兒您不能自個兒決定了，願不願意回來還得問問老三的意見呢。”

“老三，你說說，要不要搬回去？”

苗勤之瞥了李翠芬一眼，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

他道：“大嫂，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分家不是兒戲，既然已經搬出來了我就沒想過再搬回去。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李翠芬臉色有些挂不住，咬着牙又問了一遍：“老三你當真不搬回去？這次你不搬，回頭反悔了再想辦我可不一定會同意。”

“不搬。”

“行行，苗老三你行啊，以後你可千萬別求我！”李翠芬說着，怒氣沖沖地走了。

李翠芬走了，一家人繼續吃飯。吃了兩口，苗老太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對苗勤之道：“你哥那人自私的很，就聽他媳婦的，不回去是對的，你別多想。”

“媽，我沒多想。”苗勤之看着黑乎乎的屋子，道：“大嫂來也不是沒有好處，她倒是提醒我了，應該請人來家裏牽電表電線了。”

牽好電線，再去水電局開個戶頭，家裏也有燈了，晚上一家人也不用摸黑洗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