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小可憐二

小可憐自己打水,自己洗尿片子，跑來跑去忙得不得了。洗好的尿片子得晾在衣杆上，晾衣杆高,他個子矮，夠不着，就顫顫巍巍地搬來椅子,踩在椅子上把尿片子晾好。

剛晾好尿片子,小男孩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屋裏又傳來了女人支使的聲音：“張佳佳，給我倒杯水來，渴死我了。”

小孩聞言，忙去廚房拿了水瓢,跑到壓水井邊壓水接水。水還沒接滿,屋裏又傳來女人粗暴的呵斥聲：“水呢？張佳佳聽到沒有？不是說了讓你給我倒杯水？你死哪兒去了？信不信等你爸回來我讓他揍你！”

叫張佳佳的小男孩吓得渾身一顫,忙雙手抱瓢,颠颠往屋裏跑。

沒一會兒屋裏又傳來了重物砸在門框上的哐當聲，伴随着這身悶響還有一聲怒喝：“張佳佳你是豬嗎？豬都比你聰明。老娘在做月子，你給我喝冷水？你安的什麽心？趕緊給我去燒熱水，燒了開水放涼水裏浸着,我要喝溫開水。”

沒一會兒,幹瘦的小男孩從屋裏出來。小男孩擡頭看了一眼張家,正好對上苗小喵的視線。對上苗小喵帶着疑惑和同情的眼神，張佳佳臉突然紅了,滿心窘迫,他低下頭,匆匆跑進了廚房。

苗小喵有些不高興,她又不是洪水猛獸,怎麽隔壁的小子看她一眼就躲了，至于嘛。她本來還挺同情對方，現在，哼！

苗小喵背過身去，你不想理我，我還不想看到你呢！

張佳佳坐在竈膛口，抓了一把松針準備引火。

他其實一眼就認出了苗小喵。

年初的時候苗小喵離開後，他還有點傷心。好不容易有個同齡的小夥伴，他還想把自己的玩具撥浪鼓給她玩兒呢！

可惜她很快就走了。

本來他還想着等苗小喵下次再來，他一定要抓住機會和她一起玩兒。

可惜，不過僅僅半年的時間便是物是人非。撥浪鼓還在，但已經不屬于他了。現在它是弟弟的玩具。

小妹妹依然幹淨漂亮，像個小公主。他卻黑瘦黑瘦的，身上的髒衣服穿了好幾天，整個人都臭臭的，像個小乞丐。

以前爸爸媽媽對他特別好，把他捧在手心裏呵護。媽媽從來都不會吼他。以前他挑食，不肯吃飯，媽媽擔心他餓，會端着飯碗追在他後頭，柔聲細語地哄着他，喂他吃飯。

現在他已經不敢挑食了，有時候他沒吃飯，爸爸媽媽也不會發現。以前媽媽不讓他和其他大孩子一起玩兒，擔心他會被欺負。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時間和小朋友一起玩耍了。因為他要在家裏看弟弟，給弟弟洗尿片子。還要洗一家人的衣服。洗完衣服還要做飯……

“開水煮好沒？”張佳佳沒來得及傷感，房間裏又傳來了女人的催促聲，“快點，要渴死你老娘啊？”

他忙拿出火柴，把松針點燃。曬幹曬透的松針燃起來很快，火焰一下子燎了起來，差點燒到了張佳佳的手。他顧不上燙，忙拿起火鉗把燃燒的松針推到竈膛裏。

火鉗很大，他人很小還駕馭不好，但他顧不上這麽多。眼看着竈膛裏的松針就要燒沒了，張佳佳忙撇了幾根細些的柴火塞了進去，然後是指頭粗的木棍，接着是枯松砍的把柴。

火燒着了，他忙舀了幾瓢水倒進鍋裏。

水燒着，他又開始洗菜切菜，淘米準備煮飯。天快暗了，太陽落山前爸爸就會回家，要是飯還沒煮熟……張佳佳想着不禁打了個哆嗦。

媽媽脾氣臭，支使他幹着幹那的，還總是呵斥他，但卻不會動手打他。爸爸不一樣，以前有媽媽護着，爸爸不會對他動手。現在媽媽要照顧弟弟，護不了他，爸爸對他動手就沒人能攔着了。

張佳佳想到這裏，手下的動作又加快了兩分。鍋裏開水咕嚕咕嚕冒氣泡，他忙把開水舀到水壺裏，然後把淘洗幹淨的米倒進鍋裏煮。

他個子不足，是踩在凳子上煮飯炒菜的。險之又險趕在張領回家前把飯菜做好。一家人準備吃飯，張領看着這個大兒子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現在正是計劃生育最嚴格的時候，鄉下政策是第一胎生女兒還可以再懷一個二胎，第一胎是兒子就不允許再生二胎。

因為有張佳佳這小子，他老婆懷孕生下小兒子都是躲到山裏岳母家偷生的。

現在孩子生了，回到家，計生辦也找上門來了——要罰款！不然小兒子不給上戶口，上不了戶口，以後連學都沒得讀。

張佳佳敏銳察覺到張領心情不佳，他連菜都不敢去夾，只能低着頭摸摸扒飯，生怕動靜大了會引起張領的注意。但即便如此，他的存在對張領而言就是膈應。

想到那高額的罰款金額，張領火氣是越來越大，手裏碗筷摔得噼啪作響，整個人都在即将爆發的邊緣。

張佳佳一頓，整個人更加瑟縮，他沒說話，只是扒飯的動作更快了些。他已經有了領悟，能吃東西的時候不抓緊填飽肚子，沒有吃的了就只能餓肚子。

餓肚子很難受，比挨打還難受。

張領見狀，火山口徹底爆發，手裏的筷子對着張佳佳毫不留情地砸了過去，擦着他的額頭摔到地上。

“餓死鬼投胎嗎？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

吳明麗見狀，怕丈夫鬧起來，家裏沒完沒了。忙把張佳佳拉下桌：“你先出去，去廚房看看洗澡水燒好沒？你爸幹活辛苦了，吃完飯洗個熱水澡才舒服。”

張佳佳忙端起自己的碗筷，順着吳明麗的話跑到廚房。

鄉下屋子不隔音，張領說話又沒有顧忌。

街坊四鄰都聽得見，但大家也只能嘆息一聲。清官難管家務事，雖然大家看不慣張領夫妻生了小兒子就把大兒子當根草的行徑，可他們也做不了什麽。

張領是個混不吝的，每次上門去說，他都答應地好好的，回過頭卻是變本加厲。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說了。

苗春榮剛好做好飯菜，正準備喊大家吃飯，見張佳佳又被張領趕出來，便對着小孩招了招手，想讓他來家裏吃點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