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抛出魚餌

舒盼到拍攝現場的時候，差點就以為到了真的酒吧裏。這間贊助商提供的場地雖然早就被清場完畢, 但新找來的群演均已化妝就位, 伴随着輕柔的音樂小幅度舞動着身姿, 脖子上系着工作牌的人員在各個角落來回, 提前測試着采光效果和走位路線, 攝影師和導演也圍在設備前低聲交談着, 一切都井然有序。

易南領着舒盼來到法籍男導演跟前問好，而導演Sid正在和一名穿着紫色小西裝的女人用法語交流。舒盼一看才發現那女人正是之前在美容院鬧過一出的經紀人CC姐。

見到女主演過來，Sid十分客氣地和舒盼握了握手，對于她的遲到并不很介意。而CC姐這次面對舒盼的态度親切到了恐怖的程度, 她直接過來拍了拍舒盼的肩膀道，“阿黎已經等你很久了。雖然臨時換人比較倉促，但是好歹你和阿黎還有些交情, 希望你們能合作愉快。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 後來阿黎還說了我一頓呢。”

舒盼感覺CC的那只手仿佛是一條攀在自己脖頸上的毒蛇, 多和她說一句都要催命，只得應付性地微微颔首。易南見勢, 走過來故意過來打岔，幾句話的功夫便順利地将CC引往了別處。

相比之下，黎劍輝的态度就算正常多了，他微笑着和舒盼打了個招呼，“雲小姐，好久不見了。”舒盼也笑答，“黎先生, 你好。”她摘下帽子拿給小歡，拿着手裏的新臺本翻了翻，大致上感覺沒什麽改動。

還是G&K系列一貫的無臺詞情節，讓主人公先來個驚鴻一面的相遇，然後追加幾個男主人公苦苦追尋但求而不得的畫面，最後是無意間兩人在異國街頭碰面，男主人公輕撫着她的秀發，兩人展開一段因發結緣的愛戀。

舒盼自認對這樣的情感還是有所把握的，“我沒什麽問題了。黎先生你呢？”

黎劍輝緩緩合上劇本放到一邊，“我們就不要先生小姐的叫了，你叫我阿黎好了。”

舒盼感覺這個稱呼也不算太過，一場廣告最多也要耗時半天，她一直繃着不和黎劍輝講話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她自然地點點頭，“好。阿黎，要告訴Sid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嗎？”

黎劍輝的目光停留在舒盼手上拿着的臺本上，“你看的這個似乎和我的還有一些出入。”舒盼不解其意，她拿起黎劍輝剛才放下的臺本，翻了兩頁，果然發現臺本上有幾行用紅筆做了修改和批注，但掃盡她眼睛裏的竟是一些看不懂的法文。

這……什麽情況，導演要改本子她能理解，但是為啥不寫點演員能看得懂的？

黎劍輝走到舒盼的背後，撐住座椅将她整個人環繞在其中，指了指紅字的部分，“剛才Sid和攝影商量着改了一些部分，不過還來不及翻譯過來。不過我記得你以前是可以和法國的設計師無障礙交流的，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吧？”

不會這麽巧合吧，偏偏雲芳菲以前是會這種鳥文字的人？！

舒盼的笑僵在臉上，她試探着問道，“你也會法語嗎？”

黎劍輝忽然彎腰俯身下來，他的輕笑淺淺地摩挲過耳際，半玩笑半拜托地道，“我不怎麽會，可是剛才CC姐把我會法語的話給說大了，現在導演還以為我不用翻譯也能看得懂。現在慘了，這幾行字我都看不懂。看來還要拜托你了，小雲。”

舒盼往右側躲了躲，她不喜歡黎劍輝這個帶有侵略性的姿勢，“你、你叫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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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劍輝對舒盼的抗拒似乎毫不在意，他繼續小聲在她耳畔請求着，“小雲啊，我明明記得你以前做練習生的時候交過一兩個法國男朋友的。我可真不想被別人看笑話。你就大概說說，這幾行是個什麽意思就好了。”

舒盼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好像炸了一串鞭炮，差點被吓得整個人從椅子上掉下去。這信息量太大了，首先是雲芳菲和黎劍輝兩個人從練習生時期就有交情，然後是雲芳菲不僅是會法語，而且是精通。

這麽重要的事情，偏偏易南和陸辰良連一句都沒和舒盼提過，讓她這戲還怎麽接下去演！

舒盼沉默了快一分鐘，她要把那一行紅色字體看出花來了，可還是沒想出要怎麽完美地瞞下去。這時場務向兩人走過來，“兩位沒什麽問題的話，Sid建議你們可以去整理造型了。”

黎劍輝忽然将舒盼手上的劇本合上，他轉頭客氣地對場務道，“好的，謝謝。”

舒盼深吸了一口氣，她擡頭想解釋兩句，哪知道黎劍輝卻先開口為她找了個理由，“法語這麽難，時間久了，你忘記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要緊，我讓CC去聯系翻譯問一下吧。不過——”

黎劍輝伸出手放在舒盼的頭上，揉亂了她的劉海，“小雲，你不會因為陸辰良的事情，還在生我的氣吧？”

舒盼被黎劍輝這接二連三的親密攻擊弄得快精神崩潰，而且這次又涉及到了陸辰良和雲芳菲兩個人的關系。如果雲芳菲本人要是在場的話會怎麽做，是任由黎劍輝擺弄下去，還是幹脆翻臉反擊？壞就壞在，她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深淺，可對方看起來卻掌握了一堆雲芳菲的內幕。

易南從遠處看到黎劍輝的種種舉動，他立刻暫停和CC的糾纏，走到兩人的面前查看情況。只見得舒盼已經站了起來，她面露怒意，臉上的神情倨傲得很，一雙星眸中帶着點點寒光，高冷的氣場全開。舒盼徐徐拿開黎劍輝的手，冷笑着道，“這麽久不見。我沒想到你的工作态度還是沒有什麽變化。陸先生知道的話，會很失望的。”

提到陸辰良，黎劍輝的眼中閃過一絲意義不明的深意，他的笑意更深，“小雲，我是沒變，可你倒是變了不少。我很好奇，等下的廣告，你還能從前一樣一條就過嗎？”

易南裝作勸架的樣子橫在兩人中間，提醒舒盼道，“芳菲，該去換衣服了。”

舒盼冰冷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黎劍輝身上，她拿走了那本有标注的臺本，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便和易南走開了。易南看着神色還沒緩和下來的舒盼，溫聲安慰道，“沒事了，別緊張。”

舒盼早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還好她腦子轉得快，能搬出陸辰良這尊大佛來跟黎劍輝相愛相殺，不然這廣告還沒拍已經被人全部看穿了。她緊張地抓着臺本，翻到了有導演紅字批注的那頁，“易南，雲芳菲會法語嗎？她練習生的時候，交過法國男朋友嗎？”

易南一頭霧水，“芳菲做練習生的時間很短，談什麽戀愛，學什麽法語，她最不喜歡讀書了。你怎麽忽然問這種問題？”

舒盼轉頭看了一眼仍站在背後的黎劍輝，只見他的臉上的笑意不變，那雙眼睛仿佛能隐隐透過自己套在身上的那層僞裝，直看到她那顆不安心髒之中。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所謂劇本改動，雲芳菲的過去，都不過是對方抛出來試探虛實的魚餌而已。

舒盼将臺本遞給易南，“易南，幫我找個翻譯問問這上面法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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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情果然如同舒盼的推測一樣，黎劍輝所說的劇本改動根本就不存在，那些标記只不過是導演Sid寫下的一些無意義的随筆而已。易南緩了口氣，他将雲芳菲和黎劍輝的往事對舒盼簡述了一下，其實這兩個人有一段時間曾在嘉揚有些交情。而據他所知，黎劍輝追求過雲芳菲但似乎始終無果，當然這點後來也成為他和嘉揚解約的原因之一。

易南對接下來的拍攝很擔憂，“除了試探，黎劍輝是不是還為難你了？”

舒盼也頗為苦惱，“暫時還沒有。”

不過黎劍輝最後說得那句話，分明就是要在接下來的拍攝裏試探雲芳菲的水準了，這讓舒盼倍感壓力。不過事到臨頭，她反正也不可能逃掉了，不如放松下來專心應對。她這樣想着，反而沒什麽負面情緒，很快就完成了廣告所需的造型。

等舒盼處理好衣服和妝容出來的時候，黎劍輝的造型也已經打理完畢，他站在指定的角落上，打光師站在一旁的臺子上舉着光板，舒盼感覺自己的眼睛快要亮瞎了。

黎劍輝原本清亮透明的皮膚在化妝和打光效果的加持下，簡直像是個自動發光的小燈泡。舒盼的內心真的很懷疑，她的審美範疇裏沒有像黎劍輝這樣花美男的概念。也就是近幾年韓流來襲，小女生們的喜好漸漸偏向那些牛奶皮膚所有者的小生男星們，她本人卻還接受無力。

可眼下這個卻還不算重點，重點是，一會兒舒盼就要對那個不符合她審美的電燈泡男人，演出一眼傾心的情感。

他們這出廣告第一幕便是在這間情調浪漫的夜場之中。華燈初上，繁華都市的夜晚正漸漸拉開序幕，為愛失落的男主人公坐在角落之中，和一衆風情無限的女郎頻頻舉杯碰撞，而舒盼則要一派長發飄飄狀地從舞動的人群裏穿過。主要突出兩人一見鐘情的宿命感。

所有人員都準備完畢，Sid一聲令下，舒盼便從酒吧外慢慢走了進來，身着飄逸清新的白色紗裙，在鼓風機的配合下，她的裙擺和長發飄逸得愈發動人，如同古希臘神話當中象征愛與希望的女神一般高貴無雙，讓人不敢擅自親近，可她卻迷失在燈紅酒綠的都市之中，緩緩地踱步着，随着輕柔的鼓點，從那個命定的男子眼前經過。

一個無意間的側身回眸，讓兩個無處停泊的靈魂尋找到了完整的契機。

舒盼看向不遠處的黎劍輝，而黎劍輝也正放下了酒杯，擡頭凝視着她。他的眼神之中原本帶着濃濃的落寞，而就在和舒盼對上的那一瞬間，卻閃爍着發生了微小的變動，那神情并非是單純對愛情的動容，而是一種被命運本身所驚奇的震撼感。

舒盼對上那雙飽含情感的眼睛，忽然感覺很不妙——糟了，她居然這條廣告裏被黎劍輝壓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