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缺口

許珊沒想到自己會從黎劍輝的嘴裏聽到舒盼的名字，她略微有些吃驚, 但随即反應道, “是有這麽個人, 不過你怎麽會知道的？”

黎劍輝唇角微微勾起, 他最近在拍一部中日合資的偶像劇, 頭發挑染着淡淡的茶色, 發梢微卷，在陽光的照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整個人如同從純情漫畫中走出來的立繪。

“我想對你了解得多一點。好歹我們相處半年，多少都想留點回憶。不如我請客, 你找幾個朋友出來聚聚吧？”

許珊眉頭微蹙，“半年？不是說好三個月嗎。”

許珊和黎劍輝簽了那紙荒唐合約的時候，其實還不算個圈裏的人。華奧是一家非常肯在一線明星身上砸資源的公司, 經紀人在她身邊不停地游說着, 再加上黎劍輝又是她大學時代和舍友們一起YY過無數次的花美男。

腦子一熱, 她就簽了名字。

而這三個月裏，許珊的确嘗到了甜頭, 除了《巾帼》這戲裏的小丫頭，已經有兩三個當紅的綜藝屬意她來做固定嘉賓，一份高級手表的代言，甚至能在隔壁豐原導演的電影裏有十分鐘的鏡頭。

黎劍輝臉上的笑容微斂，他蓋上餐盒，“小珊，你和我在一起很不開心嗎？”

許珊想了想, 索性認真地答道，“我拿着你女朋友的名號，能接到工作和代言，能在這裏演戲，這些都很好。坦白說，我只喜歡作為偶像的你。所以和你裝作談戀愛，我并不開心。”

黎劍輝伸手過去，似乎是想幫她理理額前的幾縷亂發。許珊往後躲了躲，以前她總覺得黎劍輝這人笑起來是很好看，但離近了以後，卻經常覺得他那張偏陰柔的臉笑起來有點假。

要說到笑臉迎人，這一點上沒有人能比易南做得更好。可易南的笑容總讓人感覺誠懇動容。即使面對态度最惡劣的敵人，他也不曾流露過鄙夷之色。可黎劍輝恰恰相反，他笑得不帶任何溫度，那不是一種禮貌，而更接近于壓迫。

黎劍輝的手停在許珊的肩上，“小珊，我可以等，你不妨去問問易南的想法。他是做這行的，應該知道機會比什麽都重要這個道理。不過就是再加三個月而已，他要是真不同意，我去勸勸？”

許珊眉眼低垂，她的手緊緊地篡着裙角，神色之間流露出一絲猶豫，“不……”

“三個月，你就會和那些只在電視劇裏做主演替身的朋友完全不一樣了。身價會到多少，你應該猜得到。”

許珊深吸了一口氣，她猛然擡頭，臉上帶着釋然的微笑，“不用你和易南說。我自己會和他說的——”

黎劍輝點點頭，對許珊的膽色頗為欣賞，“好，那我讓華奧再拿一份協議……”

“我會告訴易南，是我錯了。他說我太浮躁，說我虛榮，全部都是對的。我猜得到再過三個月以後自己的身價，可我想不到，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

這段時間以來，許珊親眼目睹了顧千千和雲芳菲都能在片場相處得那麽好，她忽然明白其實這個圈子沒有黎劍輝說得那麽可怕，不是非到了要踩着別人上位的地步。

如果盼盼在她身邊，要是知道了她空降搶走同學的角色，知道她為了能拿資源不惜無視易南的心意，知道她是一個根本經不起誘惑的人……

作為朋友，舒盼真的會很失望的吧。

許珊眉目清明，仿佛自己終于又回到四年前，發着高燒還四處藝考的那段日子，“答案是，我不需要了。”

黎劍輝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淩厲，“即使，要你把現在得到代言和活動都原原本本放回去？”

許珊閉上眼睛，咬着下唇，半晌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是。”

“即使……”

許珊連忙用手塞住自己的耳朵，“別說那麽多了，反正我現在就是這麽決定了。”她生怕黎劍輝下一句再開出更大的條件，自己本來就不是意志力很堅定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就入了這個坑。

誰知黎劍輝并沒有在那天平上繼續加上砝碼，而是從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相片，“好啦，那些都是你應該拿的，我也沒權利收回去，逗你玩玩而已。不過我還是求你幫一件事情，這張照片上是不是你朋友舒盼？”

許珊接過照片，仔細看了看，從周圍的環境判斷應該是嘉揚的公司門口，一個身穿着半舊不新牛仔衣的女孩正準備上一輛保姆車，她的頭發紮成高馬尾，打扮清新自然，側臉看過卻和長得跟雲芳菲有七分相似的。更重要的是這女孩的邊上還站着一個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便是易南。

黎劍輝用一種平靜的口吻繼續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她很像雲芳菲？很像現在和你打交道的那個雲芳菲？”

許珊聽他這話問得奇怪，不由地又仔細看了看照片。忽然之間，萦繞在她腦海中許久的困惑好像得到了一個解釋。可又因為這個解釋太過匪夷所思，使她震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現在這個雲芳菲……難道是嘉揚找來舒盼假扮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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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林琛殺青的最後一場，但陸辰良感覺今天舒盼拍戲的狀态不太對勁，尤其是和李翀光對戲的時候，對李丹柔要嫁到穆家那種憂慮感表現得太滿了，好幾段情緒都是重複的，有點跳戲。

導演知道林琛晚上還趕時間走，于是耐心把舒盼找過來點撥了幾句，而在這個過程中，舒盼卻沒有和陸辰良說過一句話，這讓一直樂于看戲的梁先察覺出了端倪。

陸辰良想不通自己做錯了哪裏，尤其是昨天兩個人還好好地出去約會了幾個小時，回來一切正常，連請假回A市探親的飛機票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頭痛不已，順手摘下那副烏金邊的眼鏡，揉了揉太陽穴，梁先帶着他腦補的畫面突然插話進來，“你是不是求婚被拒絕了？不對啊，我看之前雲芳菲一幅恨嫁的樣子，擺明了就是想做陸太太啊。”

陸辰良不勝其擾，“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想象力浪費在沒用的地方？”

“那肯定是你說讓她息影，她不開心了吧？我跟你說這事情是你辦得不對，她想出來繼續演戲怎麽了，你自己身為一個導演，這個态度要擺正嘛，都是為了藝術獻身，你這……”

陸辰良全然沒将梁先的話聽進耳朵裏。雲芳菲息影跟舒盼有什麽關系，早點結束這份工作本來就是他和易南計劃當中的一步，現在終于得以實施，分明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他都不認為舒盼會因此和自己鬧矛盾。

事實證明，舒盼的心情低落其實和雲芳菲的息影也的确沒有多大的關系，她郁悶的，是這件事情居然不是從陸辰良嘴裏說出來的。

明明昨天有那麽久獨處的機會，除了陸辰良有心瞞着她以外，舒盼想不出來任何的理由為他開脫。

林琛自覺做錯事，好不容易煎熬地演完了李翀光殺青的戲份，他走到舒盼身邊，看她倚着跟柱子在發呆，感覺有點心疼。

原本只是想給她提個醒，實在沒想到卻在她心上紮了一刀。林琛并排坐到舒盼旁邊，搜腸刮肚地想找些安慰的話，最後也只剩一句，“你找他問清楚吧。”

舒盼還在那堆亂七八糟的想法裏無法自拔，呆呆地問了一句，“啊？”

林琛一副過來人的姿态，“你想得再多都沒有用。不如直接找陸辰良去問吧，他既是監制，又是你老板，還要做你男朋友，三位一體，本來就沒有那麽容易，有些事情不說，有可能是為了你好。”

舒盼想着反正以後也見不到林琛了，反而有了幾分要和他敞開心扉的意味，“如果問出來的結果很糟糕呢？”

她感覺得到，在雲芳菲的一系列事情上，陸辰良和易南即使沒有說謊，對她呈現的也只是部分事實而已。這讓舒盼感覺很忐忑，尤其是在和陸辰良在一起以後，她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歸來的雲芳菲，以及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系。

林琛表情嚴肅，目光悠遠，仿佛看向不知名的前方，“你沒有能力承擔，當初就不應該開始。”

舒盼腦海裏浮現起表白的那一晚。陸辰良反倒是再三确認的那一個，而她自己每個字都說得無比堅決……如果讓時間再倒回去，毫無疑問，她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吧？

舒盼站起來拍了拍裙角，“你說得對，我應該去問的。”她正想朝前方找找陸辰良的身影，忽然從邊上匆匆冒出個人影擋在她和林琛面前。

舒盼吓了一跳，待她定睛一看，這人居然是許珊。

許珊急得滿頭大汗，也顧不上林琛詫異的眼神，她拉住舒盼的手就往邊上走。舒盼見她身上還穿着小鈴铛那套嫩黃色的戲服，內襯仿佛已經濕透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當面被人潑了盆水。

舒盼反握住許珊的手，莫名其妙地問道，“你怎麽啦？”

“我已經全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