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書別意這麽不小心?

祁青将今日發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唐師,聽罷,唐師只道:“交由你處理。”

師尊吩咐,祁青自然不敢怠慢,鄭重地表示一定會處理妥當。

但其他人卻不理解,城主從危樓平安回歸,對所有人來說已是摸不着頭腦的疑問,像這般每日不問城務更是前所未有。道義堂修者看着越來越多的事務被交到祁青手上,清楚恐怕不久的将來,城主就要易人,但清楚歸清楚,心裏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

王薔就不能接受。

他對祁青沒有太大的意見,年輕人的表現明顯越來越好,但碧城的城主之位,普天之下,只有書別意才有資格。若失了書別意,散修們只會再次陷入曾經的窘境,不被修仙界宗派承認。

為了散修的大局着想,城主怎能退位?

況且眼下有人散播魔頭與城主關系暧昧的謠言,敏感時期,城主更不應該退位!

王薔說道:“風五陰雖然是聽信迷仙街的謠言,但謠言猛于虎,我們若回避不談,只會更遭人猜忌。唐師有沒有來到碧城,瞞得過別人,絕瞞不過城主。

城主,唐師必是從未出現在城裏,對吧?城主近期身體不适,無法打理城務,只需向碧城修者們說明一聲,謠言立即就能止住。”

碧城的修者,不說全部,至少有八成把書別意當成神明。世間無論多少玷污神明的流言、無根揣測,神明只需一句話,信徒必定堅信不疑地守護。他便是其中最堅定的一份子!

唐師:“……”

唐師知道碧城在書別意的有意之下,習慣和風格都和其他宗派很不一樣,書別意沒有集權于一身的想法,除了他,碧城還有包括祁青在內共四名掌握核心管理權的修者。

名宗大派進門先不是修煉,而是将宗派的講究、規矩、禁忌全都記牢,連衣着都得統一,碧城不是這樣的,不搞事你就愛幹嘛幹嘛,非常自由。

——因此風氣過于随心所欲。

低階修者敢在高階修者面前叽叽喳喳,渾然沒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冒犯,也只有碧城沒規沒距的散修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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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唐師的修為,想隐藏行蹤進入碧城,輕而易舉可以瞞過其他人的眼睛,卻很難瞞過同為空冥階強者的書別意。但城主的态度明顯是不想說話,識趣的人都知道要麽避開這個話題,要麽堅持維護自家大佬堅稱沒這回事,這人倒厲害,直接問上了?還想勞動他的大駕,去跟蝼蟻解釋?

也許剛才還有人沒看出城主臉色,現在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了。

破天荒的,道義堂竟彌漫刺骨的寒冷。

王薔在道義堂參與了不知道多少次會議,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城主居然發怒了!王舞暗中推了他一下,皺着眉以眼神示意,王薔已經意識到自己觸怒了書別意,有點知道自己怎麽觸怒了,又覺得莫名其妙。

祁青趕忙說:“唐師若是在城中出現,師尊豈會不知?師尊若是察覺唐師的出現,豈會置之不理?王薔前輩,你這番話雖然沒有惡意,卻是置師尊于不義之境啊。”

“沒錯,你這傻子怎麽說話不過腦子?”王舞怒斥道:“城主寬宏大量,對待我們從來都是寬厚仁善,我們應該感激,而不是口沒遮攔!”

王薔:“我……”

“腦子留着沒用,就送給需要的人。”始終沉默不語的陸仟難得開口就是一句嘲諷。他長相平平,平時總一副慵懶的姿态,議事時從不主動參與,往角落位置一坐就從頭悶到尾。陸仟身上總是發生明明在某地卻被人誤會不在,習慣性被人遺忘。

王薔額頭青筋直跳,走出自己的座位,在書別意面前跪下,自責地大聲道:“城主,是王薔說話不過腦子,請城主責罰!今日風五陰在道義堂質疑城主和魔頭關系暧昧,我一時情急,才會如此唐突。”

唐師心道有人敢質疑你們老大,你們不當場掀桌開打,實在是遜得可以……哦,你們老大的理念是能不打就不打,行吧。

王薔說着,一臉憤憤的表情:“謠言簡直就是玷污城主的審美,那魔頭醜陋不堪,卑鄙醜惡下賤,給城主提鞋都不配!”

唐師:“……”

王薔,每次都是你踴躍找死。

道義堂的幾位修者紛紛表示認同王薔的不忿,譴責散播謠言之人,辱罵魔頭。祁青小心觀察師尊的神色,按捺不住地應和了幾句,連那透明人陸仟也點了點頭。

唐師聽得想施展萬邪誅心陣,他不耐煩地沒坐多久就離開了。道義堂議事衆人紛紛離去。

王舞頂住兄弟王薔,要他下次千萬不要這麽心直口快,換做別的宗派,王薔已經沒命了。有什麽事,跟祁青嘟囔不就是了嘛。

王薔只道正因為有這樣的城主,才會有這樣的碧城,道義堂才會是他們共同議事的地方,而不是城主的一言堂。流言蜚語已經在城中傳開了,他們奔波勞碌地要人們不要聽信流言,不如城主出面一句話,他雖然有點冒犯,卻是為城主着想。

王舞:“為城主分憂解難,是我們的分內事。”

王薔:“我們能得到與城主共同管理碧城的原因,是為了大義。”

……

碧雲閣。

唐師回廂房的路上,掏出鏡子聯絡那邊的人,但書別意好像把鏡子扔在房裏人不在,他透過鏡子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無人回應。

把鏡子往桌上一丢,唐師往椅子上一坐,跷起腿,雙手在大腿上交疊,十指都不安分地點來點去,說明他的心情十分不爽。

聽別人當面說自己壞話,自己卻不能出手,虧大了,他唐師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背後暗算讓他和書別意身體互換的人,等到他回到自己的身軀,查明是誰在搞鬼,他一定要讓那個人也嘗嘗同樣的感覺。把那人的魂魄封到一只豬身上好了,不,一條蚯蚓身上,要不還是煉制成器魂,塞到封邪裏。

唐師連跟書別意提鞋都不配?真該讓那些豬看看現實書別意對他是如何情根深種,急切到退了位就想跟他成親有沒有!

唐師覺得自己在道義堂忍住了沒有出手,身體原因只是小部分,大部分應該是顧念着書別意。哪怕到了生命最後一刻,也不妨礙他全力施展,這才是唐師的作風,動手會損害到自身這點小問題哪可能成為他宣洩憤怒的理由。

他忽然想到昨天,書別意驚訝地說:“我一直都在想怎麽搞掉危樓,樓主難道認為我什麽時候停止過這種想法?”

說實話,唐師還真有那麽一下這麽認為過。書別意既然喜歡他,他當然會思考對方會不會和其他人一樣,心裏對心愛之人寬容、放水等等。沒想到竟然聽到書別意自然而然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唐師甚至能讀懂內含的另一層:就算有朝一日,書別意的情意得到回報,這句話的內容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這種書別意堅如磐石、不為任何事撼動的感覺,讓唐師戰栗不已。書別意就應該是這樣,這等堅韌,只有他能摧毀。

書別意:“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意?”

唐師:“早就知道了。”

哎呀……

書別意:“……”

唐師:“……”

小小的鏡子裏,書別意面無表情:“什麽時候知道的?”

唐師:“你故意裝作不在?”

書別意不耐煩地重複:“什麽時候知道的,別讓我問第三遍。”

唐師挑眉,被激起了逆反心理:“不然呢?”

書別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唐師感受到濃烈猶如實際的殺意。

意識到情意早被對方得知,書別意的第一反應是質問,第二反應竟是殺了所愛。唐師茫然地陳述眼下對方的內心:“你想殺我。”對方的殺意激發了他對一戰的渴望,這四個字中蘊含了別樣的興奮,同時又疑惑、莫名其妙。

書別意眼角泛紅——絕對與痛苦、糾結無關,而是被殺意染紅的。

現在沒法一戰,唐師壓下澎湃的戰意,覺得非常不爽。

“不要這樣瞪我,以現在你我的狀況,你想殺我也殺不了,小心我讓書別意身敗名裂。”

“你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對待我們之間的約定,或者這已經是你最認真的态度,可以預料當我回歸自己的身體,退位會是多麽容易的事。”書別意對唐師的警告絲毫不在意:“我現在是不能打,但只要一呼,危樓半個時辰之內就能攻打碧城,每個魔修都會只盯準你,我對碧城了如指掌,奇襲還是很簡單的。”

書別意指腹輕點桌面,臉上絕不是開玩笑的神色:“我會失去我的軀體,從此只能做‘唐師’,或者你不顧一切與我一戰,我們同歸于盡,這兩種結局無論哪種,都還算劃算。”

唐師左手豎起一指點點右手掌心,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停一停。”

他問:“劃算什麽?”

書別意沒有回應,但唐師忽然心有靈犀地領悟到了。

“你別是在怕我拒絕吧?”相比被拒絕,同歸于盡的結局更劃算?

殺意瞬間消散。

書別意的語氣充滿不可思議:“難道你要接受?”

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以他對唐師的了解,原本以為後者一定會嫌棄地來一句“好好和我當宿敵啊,別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然後斷然拒絕,沒想到自己竟然想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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