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祁青搖搖頭:“我不會帶你走。”

“為什麽?”

“季前輩退隐是為了更好地照顧你,不問世事未必就能逃得了世事,但總好過沉溺其中。”祁青說:“其實我這次來,是我不應該,打擾了你們寧靜的生活,實在是我的罪過。”

季雲景沖動地說:“照顧我?照顧到要你們來救我?”

祁青理解季雲景的不忿,認真地對他說:“雲景,人生在世,會有很多無奈,季前輩退隐是無奈,不能救你也是無奈,我說這些不是為季前輩開脫,你希望救你的人是你父親,為此你生氣是正常的。

只是,不能救你這件事,對季前輩來說同樣痛苦,季前輩在努力彌補他的虧欠,你能試着為他化開心裏的糾結嗎?”

季雲景擰了擰眉,被祁青一番話說得心情複雜。

“好吧,我試試。”他嘆着氣說:“他是我老爹,我當然不會因為這就恨他,就是有點……”

祁青笑道:“不高興的話,就對季前輩發脾氣吧,孩兒對父親發脾氣天經地義,理當受着。”

季前輩,請理解晚輩的用心良苦,絕對沒有坑害前輩的意思。

遠處傳來季天瀚的喊聲,飯菜都做好了。祁青和季雲景起身往回走,遠遠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

季雲景說:“你們不應該答應我爹在這吃飯的,我爹廚藝很不行。”

祁青內心咯噔一下。

季雲景被季天瀚喊去端菜,高聲應了一聲便跑向竈房。冰輪走到祁青身旁,問:“失敗了嗎?”

祁青點了點頭:“季前輩無意參與這些事情,是我不應該打擾季前輩清靜。”

“先吃飯吧,吃魚,別吃豆腐,我看到他放了兩次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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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祁青坐在井邊懷念迷仙街的酒樓。他以前怎麽沒發現迷仙街酒樓的飯菜是那麽美味呢?這一刻他深深地意識到口腹之欲不愧是人難解的欲望之一。

季天瀚本來要季雲景去附近的鎮裏一趟,季雲景不想去,冰輪就代為跑腿。季雲景還真跟季天瀚耍起了性子,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季天瀚頭一回遇到這種狀況,急得團團轉,答應給季雲景捏個書別意形象的糖人,季雲景才罷休。

季雲景偷偷跟祁青眨了眨眼,一溜煙跑進了樹林裏,遠遠聽到他的聲音傳來:“我去鎮上買麥芽糖。”

季天瀚嘟嘟囔囔從屋裏抱着個鍋出來,他哪會捏什麽糖人,去鎮上買不就得了,雲兒非要他親手捏。既然雲兒堅持,行吧,他盡量捏出個人形。

祁青笑着湊過去,感興趣地圍觀季天瀚在一個帶手把的小爐裏把炭火燒起來,鍋子洗得幹幹淨淨的,架上去,又拿來一塊平平整整的石板。雖然簡陋,但還挺像那麽回事。

弄好了工具,季天瀚拍拍手,忽然臉色一變。

他聽到兒子細微的呼救聲。

祁青也聽到了。二人當即消失在原地。

以季天瀚空冥階修者的能為,不到一息之間,就到了季雲景所在之處。

天原山山腳。

一個遮頭蒙面、渾身被黑色魔氣圍繞的黑衣人扛着季雲景沖向東方。季雲景掙脫不得,看到父親出現,害怕地大喊:“爹,救我——”

他想到那三天經歷的痛苦折磨,恐懼從背脊攀爬而上。他不要再受那樣的折磨,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這些魔修為什麽要一而再地傷害他?

“雲兒!”季天瀚怒發沖冠,運動真氣,憤怒的父親勢要給膽敢傷害其孩兒的惡者狠狠的教訓,神仙也救不了他的結局!

可看到那人進入的地域,季天瀚猛地腳下一頓。

季雲景看眼睜睜看到父親一瞬間停了下來,真氣猛地收回,臉上的怒意變成哀愁,仿佛對眼前的一切無能為力。

一股絕望籠罩季雲景的心頭。

他又被舍棄了?

祁青從季天瀚後方沖了出來。修為遠遠不如季天瀚的他這時才到達,毫不猶豫沖過去,祭出隐峰劍,匆匆念了聲口訣,隐峰劍如急電射向黑衣人。

“祁青,救我!”季雲景哭着喊道。

黑衣人的速度和祁青不相上下,半天沒甩脫祁青,隐峰劍不斷從某方向襲來,實在惱人。黑衣人一個旋身,竟是徒手揮開了隐峰。祁青震驚。

趁此機會,黑衣人進了一片茂密樹林,瞬間就沒了身影。

祁青正要追入樹林,聽到幾聲呼喊。

是鎮守天原山的修者,他們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祁青匆忙說明了原由,三名趕來的修者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一同駕馭法寶,進入樹林。

黑衣人還沒來得及跑遠,就再遭四個修者圍攻。只要再往前一段距離,進了危樓地域,自己不但能脫身,這四個修者都會救人不成折了自己,但前提是他跑得出這段距離。

發現自己沒機會了,黑衣人暗惱,一掌拍在季雲景胸口,季雲景被拍得倒飛向疾飛而來的隐峰劍。

祁青趕忙收回隐峰,抱住季雲景,對幫忙的修者喊道:“不能再往前了,撤回!”

返回的路上,祁青發現自己的袖子被季雲景緊緊抓着,低頭擔心地問:“雲景,你怎麽樣?”

季雲景口角溢血:“祁青,你答應我一件事。”

祁青心中一緊:“我答應你,你先別說話,護住靈府。”

季天瀚在天原山山腳等到祁青出現,搶過季雲景,連謝也來不及說,消失在原地,趕着回去為季雲景療傷。

有個修者驚訝道:“咦,剛才那個人有點眼熟。”

祁青向三位伸出援手的修者致以感謝,修者們表示舉手之勞,接着便分散開回自己的崗位。

祁青趕到小木屋,正看到季天瀚從屋中出來,忙問:“季前輩,雲景怎麽樣了?”

季天瀚僥幸道:“沒事,只是五髒六腑受了些震蕩,經過治療,雲兒現在只要好好休息就會沒事。”

祁青放下心來。

“這次真是多謝你了。”季天瀚感激地說:“等雲兒醒了,我就帶他離開這裏,這裏已經不安全,不能再保護他了。”

聽到屋內兒子的聲音,季天瀚轉身進屋,祁青也跟了進去。

看到兒子竟下了床,季天瀚趕忙走過去:“雲兒,你怎麽下來了?快躺下,你剛中了一掌,我雖替你……”

季雲景打斷他的話:“我要去碧城。”

季天瀚吃驚:“雲兒?你去碧城做什麽?”

祁青正要開口,就見季雲景炯炯地看着自己說:“祁青,你答應我的。”

祁青張了張嘴,想起抱着季雲景返回時,自己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一件事。他沒料到竟然是這事。

季雲景口角的血已經被擦幹淨,本來就不重的傷也已經治愈,但臉色發白,令他顯得纖細孱弱。季雲景從小沒拉下修煉,但他還小,資質非是頂尖,修為不高,決定也是因為一時賭氣,就這樣把他帶入碧城,祁青實在不願。

“雲兒!”季天瀚用力抓住季雲景的手臂:“為什麽忽然要去碧城?對不起,父親這一次又沒能救你,是父親的錯,只是父親不能違背昔日的承諾,雲兒,讓父親補償你好嗎?”

“你不是要看我捏糖人嗎?”季天瀚拉着季雲景往外走,顫着聲說:“來,東西都準備好了,這就能捏給雲兒看。”

“知道知道,一言九鼎不能違背嘛,你說第二遍了。”季雲景不耐煩地甩開季天瀚的手,說:“不看了,祁青,帶我去碧城吧。”

兒子下定了決心要走,季天瀚不知所措,追上去,直接被無視地繞開了。他忽的一聲大喝,威勢懾人:“我不準!”

季雲景冷着臉轉身:“你先去問問那個人,你有資格不準嗎?要是那個人沒允許你不準,那就不好了,那個人的話可比你兒子更重要啊。

老爹,我愛你,但是這個地方,還有你的身邊,我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如果你不準,那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

祁青不忍心,說:“雲景……”

季天瀚對他擡了下手,祁青便閉上嘴。父子二人的糾結,他到底不該插嘴。

季雲景說:“怎麽不動手啊?這裏又不是邪道的地盤,你不是可以動手嗎?”

這句話,令季天瀚面無血色,也刺痛了季雲景自己的心。

他狠心轉身,決然離去。

……

黑衣人逃離之後,沒有進入危樓範圍,而是轉了個彎,找個隐蔽處脫下黑衣,露出面容。

冰輪。

燒毀黑衣,冰輪從另一個方向回到天原山,接着回到小木屋。

小木屋裏已經沒有人了。

他等了一會,往碧城的方向行去。

忽然,冰輪猛地頓了一下。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為了他,你真是煞費苦心,若是看上他了,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不是他內心的聲音。

是惡鬼的聲音!

冰輪抱住頭,惡狠狠地叫道:“出去!滾出去!”

【你心裏清楚,這不可能,現在不過讓你快活一些時日,終有一日,你将重新屬于我。】

冰輪:“你已經死了!你辦不到!”

【我是創造神話的王者,王者的榮光永不會暗淡,而你,本應接過我的光輝,但你逃避了,太可恥了。】

冰輪:“不可能!走開!我已經自由了!”

如果有別人在附近,一定會奇怪怎麽這個長得挺英俊的男子捂着耳朵一邊狂奔一邊狂吼,周圍明明就他一個人啊?

……

祁青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看到冰輪一臉憔悴,吃驚問道:“冰輪?你這是怎麽了?”

“我從鎮上買了東西回來,發現木屋一個人都沒有了。”冰輪有氣無力地說:“我找了你們半天。”

祁青滿心歉意:“抱歉,發生了一些事,我不得不先回碧城。”

“你沒事就好。”冰輪問:“發生什麽事了?需要幫忙嗎?”

這時,一個少年從祁青的房間走出來。

少年正是季雲景,他褪了粗布衣,換上了祁青相贈的一套深青色勁衣,幹淨利落,令人眼前一亮,忍不住誇贊誰家俊俏少兒郎。

季雲景道:“祁青,冰輪大哥,以後我們就是同僚啦。”

冰輪對祁青投去疑問的目光。

祁青回以輕嘆搖頭,轉頭對季雲景說:“雲景,你真的要加入碧城嗎?”

季雲景堅定地點頭:“祁青,你不用一而再地跟我确認,我心意已決。”

“好罷。”祁青說:“從此以後,我便當你是碧城的一份子。”

“我想去對抗魔頭的前線。”季雲景笑道,笑容裏有一絲難以忽視的狠意,“那個人要我父親不得出天原山以東的邪道地域,不得對邪道出手,害得我受了那麽多苦,我當然要以牙還牙,讓那個人的孩兒得到相應的回報。

唐師,整個正道的敵人,亦是我的畢生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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