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書江流當面搶兒子的劍,搶得得心應手,毫無心理壓力。

蓮劍,血雨。

風向變了。

山腳和山腰處的争鬥不約而同停下來,每個人都屏住呼吸,擡起頭,怔怔地遙望頂峰。數不清的劍圍繞頂峰飛舞,把偌大的頂峰完全給團團包圍。風和雲都被攪亂,雲散了,風被打碎,淩亂得仿佛從四面八方吹來。

有人認得這一幕,驚駭大叫:“是書江流的劍陣!”

書江流。

當年的正道第一人。

他沒死?他不止沒死,還悄無聲息歸來,悄無聲息參與這場正義之戰?想不到才失去個書別意,書江流就回來了,天大的喜事啊!書江流回歸,何愁邪道不亡!

劍流密密麻麻,如雨如幕,将芙蓉師以及唐師的卧房裹在其中。

冰輪持劍漂浮于半空,猶如神臨。

“呲”的一聲,蓮劍劍身出現一道小小的裂隙。

冰輪難以置信地看着裂隙:“蓮劍,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的劍,難以承受他的力量,露出不堪之象。

無憂殿已經被毀大半,芙蓉師持刀站在卧房前的空地中央,身上多處劍痕。戰到現在,他已經氣息不穩,心知繼續下去,自己的結局可以預見。

他不想繼續過以前那種日子。

書別意向芙蓉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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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別意在走過去之前,對唐師說:“我們很快就會恢複原狀。”

他本想解釋一下,但唐師沒有詢問,只點了點頭。這令書別意忽然感受到自己正被信任。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唐師要信任他?

沒時間多問,書別意揣着被愛人信任的滿腔喜悅,走到芙蓉師身旁。

芙蓉師擦去嘴角的鮮血,說:“這下有的煩了。”

“是的。”書別意說:“我該早點想到的,但我沉迷自欺欺,始終堅持相信這個人已經死了。”

“我不喜歡用劍。”

“我也只喜歡做人。”

聽着二人的對話,唐師心裏冒出不舒服的感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冰輪:“別意,讓開。”

劍幕中分出無數蓮劍**,疾風驟雨打向芙蓉師。目标是芙蓉師,但書別意若不立即讓開,也會直接受到沖擊。

那樣的話,書江流心裏會感到一些遺憾,除此外不會有太大起伏。

他是書別意的父親,是給予書別意生的人,再給予書別意死,又有何不可。

芙蓉師喊道:“芙蓉劍!”

冰輪:“!”

唐師忽然一陣眩暈,閉眼再睜開,發現自己站在芙蓉師身側。

他回到了自己的身軀。

唐師回頭,他的房間已經被劍雨徹底摧毀,書別意不在那裏。

書別意在……

一把通體雪白的巨劍在唐師面前轟然出世,唐師被滔天的劍勢逼迫得一窒,襲來的劍雨一一被巨劍沖出之勢震開、碎裂。

巨劍沖向天際,劍幕被破,陰沉沉的天空重新回到他們頭頂。

芙蓉師往前擡手,穹頂白光一閃,從天而落一把長劍。他抓住劍,白色劍穗随風飄揚,劍鋒一點寒芒從一端閃耀到另一端,凜冽逼目。

冰輪死死盯着那把劍。

唐師也死死盯着那把劍,在那劍上,有種他熟悉的氣息。

“想不到。”冰輪難以置信地喃喃:“我真沒料到這種事。”

芙蓉師說:“你沒料到的事,多了。”

他雙手抓住劍,執于頭頂,一聲狂喝。

“芙蓉劍,斷流!”

空氣仿佛凝固。

齊龍君:“……”

冰輪:“……”

唐師:“……”

你TM現在拿的是劍,不是刀!

芙蓉師從小就對成為劍修沒有任何興趣,書江流一閉關,他立即把不得不學會的劍法從記憶裏摳出來。他只愛刀,只會使刀,不管拿到什麽兵器,都只會以使刀的方法使用。

皮膚刺痛。

齊龍君內心驚駭,為了安全,他人已經離開了無憂殿,漂浮在峰頂之外,不僅如此,還靈符加身,三層靈符護體。做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會受到波及,都是空冥階,差別要不要這麽大!

……好吧同階級的初中後三個不同時期差別就是會很大。

這以劍強使刀法的一式,威勢絲毫不遜,相比焚天的威猛,芙蓉劍制造的是破開萬物的銳利,無物可阻,不論誰想要自不量力地阻攔,都只會落個兩斷的下場。

“蓮劍,沉影。”

藍蓮之影再度齊綻,美輪美奂,奪命無常。

但這一次,藍蓮不敵斷流的鋒芒,劍影紛紛碎裂。

書江流的劍招,再度被破了。

緊接着又是“呲”的一聲,蓮劍身上的裂隙擴大了。

冰輪沒有遲疑地再度向蓮劍灌注真氣,使出劍式,應對緊接着劈下來的芙蓉劍。

芙蓉師連續使用焚天第六式,要是能用這一式徹底把書江流送去陰曹地府,以後的每一天他都能幸福得像凡間過年。

“蓮劍,九泉。”

以冰輪為中心,無數劍影噴薄而出。

劍,滿目的劍。

世界都成了劍,劍的世界。

齊龍君已經溜了,他應諾的是協助這一戰,可沒應諾願為此戰付出性命。他回頭,遠遠看到孤峰之頂,開出一朵驚世駭俗的劍之蓮。

劍之蓮遮天蔽日,卻遮不住其中一點雪白。

劍,最追求的就是鋒利。

可以不好看,可以不趁手,絕對不能不鋒利。

芙蓉劍變大,立于芙蓉師身前,後者源源不斷向劍中注入真氣,再之後是一言不發的唐師。任劍之蓮毀天滅地,難越芙蓉劍雷池半步。

沖向芙蓉師的劍影全部被芙蓉劍銳利的劍鋒削成了殘影,再喧嚣不出任何氣勢。

冰輪渴望地看着芙蓉劍。

這才是極品的劍,随你怎麽用,使用的方法不對也好,劍當刀使也好,它始終穩固如新。它的鋒芒毋庸置疑,這天下間,沒有它削不了的東西。它的外貌雪白無暇,無可挑剔。

這把劍因為他兒子的叛逆,以虛假的身份在正道龍首的位置上坐了幾百年,即使如此也沒有耽誤它的修煉。相反蓮劍卻令他大失所望,這麽多年不但沒有進步,甚至有種如凡鐵般的鏽蝕感,死氣沉沉,脆弱敏感。

冰輪要得到這天下,豈能沒有一把好劍。

完美的他,當配完美的劍。

這把劍,他的兒子不配使用。

劍影忽的改變方向,芙蓉師一聲悶哼,倒飛出去,芙蓉劍脫手。

一點使用這把劍的資格也沒有。

芙蓉劍在空中劃了個弧,飛向芙蓉師。

冰輪抛開蓮劍,抓向芙蓉劍,唇角微勾,露出滿意的笑容。

冰輪:“!”

笑容一僵。

遠處的齊龍君:“不好!”急急往回趕。

但已經來不及了。

代表絕命的鮮紅,已經覆蓋整個峰頂。

幾乎被摧殘成廢墟的無憂殿充斥血紅的直線,遠看會以為确實這都是些紅色直線,近看才發現都是一把把又細又長的筆直血槍。

血槍縱橫交錯,冰輪緊急之下接連避退,勉強避過被血槍穿透要害,卻只是避過死亡的一瞬,沒能脫離血槍的桎梏。

冰輪在密布的血槍陣中艱難擡頭,艱難吐出幾個字。

“血煞大陣。”

唐典最終、最強的法術。

油紙傘在雲中旋轉,天地色變,萬鬼降臨。

陰風陣陣,紅衣随風飄飛,與周圍的血槍仿佛融為一體,卻又相互格格不入,都是紅,卻各自有各自截然不同的風格。黑發輕揚,深黑色的眼瞳蘊着怒意。

唐師冷冷地說:“跑到無憂殿來打得這麽忘我,本尊就允你們與自己的愚蠢同葬。”

無憂殿的池子底部、卧房地底,孤峰山腰處的永夜庭、鏽劍臺之下,血色力量澎湃而出,充斥峰頂的血煞大陣迅速向下蔓延,轉眼将孤峰從頭到腳完全籠罩。

酣戰的修者只覺眼前紅光一閃,胸口便被血槍穿透,靈府破碎,人還處在茫然之中,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幸存的人驚駭地看着不過眨眼,孤峰便成了煉獄,還沒來得及逃離,萬邪誅心陣已經降臨。

這一次,沒有扇中仙府為他們護航。

冰輪看出這不是唐師施展出的血煞大陣,是事先布置在孤峰的陣法。

唐師伸手,抓住浮于半空的劍。

就在這時,被抛落在地上的蓮劍飛向冰輪,将一路的血槍一一截斷,每破壞一把血槍,劍身的裂紋就加深一份。當削開冰輪身上最後的桎梏,裂紋已經遍布劍身。

冰輪抓住蓮劍:“九泉!”

劍之蓮再現,重重劍影沖破重重血槍。

唐師急速後退,劍之蓮一現即逝,冰輪和芙蓉師都不見了蹤影。

血煞大陣被破,引起連續效應,從峰頂的血槍開始迅速消失。冰輪走了,唐師收回雲層中的封邪,萬邪誅心陣止。

唐師盯着……可能是他伴侶的那把劍。

雪白的劍安安靜靜躺在他手中。

等了半晌,唐師試探性地在劍身上彈指,喊了聲:“喂。”

劍身發出嗡鳴。

唐師:“……”

他對劍不熟,不知道這代表什麽,看起來只是單純的金鐵受敲擊的反饋聲而已。

這時,東白渾身浴血從天梯沖上來:“樓主,正道撤退了,我們守住了,樓主……?”看到樓主搖了搖一根手指,東白很明白地低頭退下,不再打擾。

唐師想拿着劍回房間,忽然意識到房子都沒了,只好原地盤腿坐下,把劍橫放膝蓋上。

“喂,他們都走了。”唐師對劍說:“你可以恢複了。”

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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