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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曉從超市回來,拎着大包小包,剛一進院子,就撞見了王家父子二人正從後備箱裏往外提溜東西。
六月底,正值各大高校的暑假,已經有住校生們陸陸續續地開始從學校往回倒騰行李,其工作量真不亞于搬一趟家。
辛曉頗有些意外地打量着王家小子,要不是王川先憨着嗓子給她問了聲好,她可真是沒認出人來。
“老王,我可是差點沒認出您這兒子來,怎麽離家讀趟書變化這麽大?”
眼前這個既壯實又精神的大小夥子,和時常來她家裏串門的那個二百來斤的胖子原來是同一個人。
老王掩不住笑,對着王川的鍛煉成果就是噼裏啪啦的一頓海誇,手裏還不斷摸着自己的啤酒肚,仿佛再多誇上兩句自己就能長出幾塊緊實的腹肌來。
他八分高興兩分驕傲地說:
“別說你了,我親兒子我都差點沒認出來。這小子說是在學校裏卯着勁兒地鍛煉來着,果然,這瘦模樣就是比一身肥膘強多了。”
辛曉贊賞地點點頭,附和道:
“那可不是。唉,不像我家那個小子,哪兒都好,就是太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不給他飯吃呢。”
老王看着辛然長大,自然是十分體諒:
“當老師的都辛苦,何況是在大學裏,又得帶學生又得搞研究,可不是越累人越瘦嗎。”
辛曉回憶着自己“放養”辛然的整個過程,其實心知肚明:自己一直是個稱心如意的“甩手掌櫃”。她嘆口氣說:
“辛然那小子啊,從小到大沒少蹭你家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難伺候的挑嘴兒。上中學至少還守着家,見他不吃飯呀我還能抽他一頓。可自從上了大學住了校之後就沒人管了,誰知道他能把自己過成個什麽鬼樣子。”
辛然,就是辛曉的兒子。
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優秀到大。
但辛然這棵苗沒長歪,全憑他個人本事,否則以辛曉這種時不時就要出去小賭怡情的放養式帶娃法,指不定帶出來的會是個什麽熊玩意兒。
他渾身上下能讓辛曉偶爾雞蛋裏頭挑下骨頭的,也就只有他那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生活習慣了。
課業成績無可挑剔,畢業工作也順風順水,辛曉女士一腔母愛無處指點,只能憋着一口氣,把炮口集中對準了辛然那“反人類式”的作息和生活習慣,表達一下她壓抑許久的“恨鐵不成鋼”。
所以說家長們恨鐵不成鋼的理由還真是千奇百怪。
其實說起來,辛然也只是晝夜颠倒了些、飲食不規律了些、不愛運動了些。
也并沒有惡劣到親媽形容的那個地步吧?
不過有一說一,年輕的男孩子餓狼撲食一樣撲在學習上,得要家裏人三吆五喝才肯出去溜達,又是個難伺候的挑嘴兒。
辛然都承認,雖然不至于弱不禁風,但他确實算不上是健康陽光的那個品種。
再說他家裏的情況。
辛王兩家人,當了快二十年的對門。
親媽辛曉算起來和老王約等于同歲,可辛曉生孩子生得早,老王家要兒子要得晚,這一早一晚之間,辛然就比王川要虛長個七八歲。
王家當年添丁的時候,辛然已經在念小學了。
他對鄰居家突然多出來的那個小胖娃娃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做完作業就滴溜溜地跑到對門去,只為捏一捏胖娃小小但肉肉的胳膊腿。
那個小娃娃就是王川。
王川是聽着“以後你也要像你辛然哥哥一樣聰明、成績好”這話長大的。
講道理,像老王夫婦這樣不厭其煩地說,換別人早就煩了。
可人家王小胖子就沒嫌煩,不但沒有産生逆反心理,反而還就一門心思認準了要當辛然的小弟。
在他心裏,辛然哥哥什麽都好,雖然總是不好好吃飯,但這完全夠不上是什麽缺點。
直到王小胖長成王大胖,對辛然的崇拜都沒有減少一分,反而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也不能怪王川要搞個人崇拜,畢竟辛然這棵長勢已經頗好的小苗,一路開枝散葉,一發不可收拾地欣欣向榮了起來。
當然,學習這種事情,也不是家長孜孜不倦地念叨就能給念好的。
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王川的文化成績,辛然自問已經是同情心十足,仁至義盡了。
王川認認真真地追趕着他辛然哥光輝的背影,奈何天生不是讀書的料,雖然也曾經樹立過成為知識分子的偉大理想,但最終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于是王川只好嚴格要求自己,努力争取成為品行端正的好青年。
不過,老天爺對認真努力的小胖子一向很仁慈,比如王川,就被老天爺贈送了一個酷炫的繪畫技能,通過藝考被C大正式錄取,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老王夫婦也就不強求別的了。
如今王川已然在C大的藝體院讀了兩年,暑假一過就上大三,每學期都比其他學院的學生至少多一個月假期,日子過得十分舒坦。
整個人都顯得很喜慶的王川念着辛然的好,又作為一名運動健身的“過來人”,頗有話語權地對辛曉建議道:
“辛阿姨,要不您也讓我哥健身去吧,他平時工作安排上比較自由,一個星期至少能抽出時間去練個三回四回,足夠了。”
辛曉轉念想想,在心裏好好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姑且也算是個好辦法,于是就和王家父子一路走一路聊,圍繞健身這個話題展開了積極的探讨。
各自進家門之前,辛曉爽快道:
“小川,你提的這個建議我覺得很不錯,按你說的,再請個教練,一邊指導一邊監督,教練肯定不會跟我們家裏人似的對辛然心慈手軟,辛然也肯定不好意思跟人家耍賴。”
辛曉越想越覺得靠譜,決定就這麽辦:
“行,這兩天我找個健身房問問去。”
王川拍着胸脯,誠心建議:
“不用找了,就去我那兒呗!在大學城,近得很,又是新開的,環境很不錯,我還能跟我哥搭個伴兒。”
以上,事情的起因就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辛然正頂着六月底那駭人的日頭,站在“全民健身”大紅大紫的招牌下頭,緩着他至今還沒能順過來的那口悶氣。
昨天的這個時候,他正懷揣着無比惬意的心情,把自己摔在了家裏的沙發上:
“媽,我回來了……”
但辛然還未能舒展出一個完整的微笑,一張花裏胡哨的卡片就已經舉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親媽不容置喙地幫他把往後兩個月的暑假給安排了。不僅是草草辦張健身卡了事,而是一并買了健身課,有私人教練一對一指導的那種。
他連“暑期展望”都沒來得及做。
目前,C大的教職工還沒有進入暑期放假。
雖然各個學院考試時間安排不同,但結考時間相左不會超過三天,當中唯一特例就是藝體院,也就是把辛然賣了的那個混蛋王川所在的學院。
當大家都還在地獄裏複習期末考的時候,人家藝體院的學生都已經玩得不耐煩了,甚至開始抒發起了對校園生活的思念之情。
所以,離辛然正式結束這學期的教學工作,大約還有小半月時間。
不過,教學那點小事還不足挂齒。
真正讓辛然忙到腳跟不挨地,并且把“能痛快地摔在沙發上”這種事情都珍視不已的,是他籌備了許久的“升官”一事。
學期末的收尾工作相較他這半年為評副高做的準備來說,着實是小菜一碟
C大是一所在國內排名非常靠前的一流綜合性大學,而在C大學生之間廣為流傳的諸多師資傳奇裏,就有一位拿到博士學位時才虛滿26歲的學霸級人物。
沒錯,說的就是辛然。
每個學校都需要這樣一位靈魂學霸來給新生入學動員大會鎮場子,如此口耳相傳激勵學生奮發圖強雲雲。
在如今這個高手如雲、人才輩出的時代,夠格被贊上一句靈魂學霸的人物,都不是什麽簡單的角色。
文理兼修、跳級、推免、直博、出國深造,任何一項單獨拿出來都已經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了。
但是辛然以其非比尋常的堅韌毅力,一人包攬了以上全部,從此被貼上了資深學霸的标簽。
而且這位資深學霸仿佛是跟C大杠上了,整個青春都在這裏纏纏綿綿。
他博士畢業之後,以一份漂亮的履歷,留在C大評了中級,做了講師。從學生到老師,搖身一變,換了個身份,繼續在此奮鬥他的人生。
任教兩年後抓住了評副高的機會,經過長達半年的精心準備,目前剛剛熬過了職稱評選答辯。答辯結束後的那一刻,辛然覺得自己終于恢複了人身。
不過該學霸辯後自我評估一下,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波穩了。
辛然扪心自問,自知自己不是志存高遠的那一類人,他沒有什麽所謂的“情懷”,只是熱愛這座城市,熱愛他熟知的一切,對“那麽大”的精彩世界并沒有太多“想去看看”的沖動。
因為無論去哪裏,最後總歸是要回家的。
這才不停不歇地在C大折騰了十年光陰。
但話又說回來,沒有人可以在所有的領域都能所向無敵,即使是百裏挑一的學霸人物也一樣有他致命的短板。
譬如這位C大傳奇之一的正主,目前還在“全民健身”樓下,努力給自己做着第一百八十次的思想建設。
即使是面對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刺兒頭的一衆學生,辛然也完全可以輕松地應付。
但被勒令健身對他來說真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噩耗。
虧了他結束答辯後,第一時間就只想着要回家,哪怕他親媽懶得給自己做飯吃,去對門王家蹭幾頓紅燒肉也是好的。
全都泡湯了。
雖然辛然真的很想用“我都快三十了”這個非常正當的理由來拒絕他親媽,但用膝蓋想也知道,親媽的回答一定是标準答案:“到了六十歲也一樣是我兒子”。
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對于辛曉女士來說,白花錢比花錢更要罪加一等。自己要是有膽子不去,就一定得有耳根被磨起繭的覺悟。
去?那更是不可能願意的。
對于辛然這種能走不跑、能躺不坐的學術型懶人來說,對運動二字的全部理解大概都止步于歷年運動會上的拔河比賽。
更何況他還只是去比賽上湊了個人頭。
辛然捏捏自己壓根就沒多少肉的胳膊,三步兩嘆氣地走進了電梯。
電梯裏貼着千姿百态的廣告海報,但他偏偏就和“全民健身”那張海報上肌肉壯碩的男人确認了眼神。
“王胖,以後你最好別來修我的課,不可能過。”
一條消息發送出去,電梯剛好停在了五樓。辛然收好手機,嘆完最後一口氣,認命地走進了這個會讓他又愛又恨的健身俱樂部。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非抽風性碼字,可能有點啰裏啰嗦,我會加油邊寫邊進步的!(握拳
無論有沒有盆友看,有多少盆友看,我都真心感謝大家的耐心和包容、支持和鼓勵!(鞠躬
首更三章,以後日更一章,非急事不請假!(啵啵
另:
藝體院的放假時間只是這樣設定,可能會和現實有出入嗷,不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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