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當時說什麽來着？”溫書得意洋洋道，“我就說你得在學生堆裏找一個！”

“你以前還老說我會發財，”辛然坐在小桌旁，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道，“好的不靈壞的靈。”

“哧，怪只能怪你這事兒太巧，”溫書端着水杯，在辛然背後走來走去，誇張地笑道，“那小孩兒長什麽樣？是不是長得挺着急？愣是沒讓你看出來。”

“啧。人家那叫氣質沉穩好不好，你以為個個兒都跟你似的，那麽浮躁。”

辛然沒好氣地把手機裏的相冊翻出來，遞給溫書：

“本來我就知道他年輕，估計也就是剛大學畢業，結果誰能想到他是根窩邊草？”

溫書看着手裏的照片——上次趁嚴晏沒反應過來迅速照下來的那一張，半晌才開腔：

“我說，要不是這照片裏連你也一樣這麽醜，我就要懷疑你的審美出了問題。”

“你懂什麽，”辛然手下飛快地打着字，心想今天一定得把課件改完，“前置攝像頭是檢驗美貌的最高标準。”

溫書喝水也喝飽了，坐在床沿，翹着二郎腿，悠哉地看着辛然：

“那你什麽打算？”

“先把課上完，”辛然手下不頓，“至于續不續課，我再考慮一下。”

溫書白他一眼，道：

“誰問你這個了！我是說，你準不準備撩一撩這小孩兒？”

辛然聞言，靠在椅背上伸直了雙臂，右手食指在鍵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

他承認，自己确實是對嚴晏動了這方面的心思。

起初，他只是把嚴晏當成他的理想型，就和小姑娘追星的心情一樣，雖然沒那麽瘋狂，但性質也差不多。

但是現在……他和嚴晏至少還會同校四年，以前那是不知道嚴晏就藏在自己身邊，現在知道了，說心裏不癢癢那都是在騙人。

——他現在有機會，再向嚴晏的私人生活邁進一步。

“啧。你說，”辛然回頭看着溫書，“如果我決定不撩他，就真能忍得住？”

“讀這麽些書白讀，也沒把你讀成個什麽正人君子。”

溫書心裏知道辛然和他不一樣。

他偶爾還能跟人玩玩，但辛然不同，他都能看出來辛然對人家有想法，估計已經是不知道“有想法”多久了。

有些念頭一旦冒出來，就不是輕輕松松、随随便便就能壓得回去的。

“行了，”溫書站起來，拍拍皺了的床單，道，“需不需要我把我的東西拿走？”

“拿走幹什麽？”

“萬一哪天你把那小孩兒領來，人家一看——不得了，這兒全是我的東西，那他還不跟你醋？小孩兒發脾氣，你受得了嗎你。”

其實辛然壓根就沒想過要把嚴晏領屋裏來，這會兒經溫書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原來還可以這樣操作。

“小書子跟了我這麽多年，怎麽能讓你委屈呢？”

“謝謝您關心！”

溫書看着辛然那一看就很假的表情，翻了個白眼，而後狡黠一笑，道：

“大不了，我去你師兄那兒打擾幾天。”

“那敢情好啊。”

辛然一邊敲字一邊敷衍，幾秒之後才回過神來，震驚道：

“你說啥？我哪個師兄？簡明？喂！”

溫書擺擺手，扭着小腰，心情頗好地走人了。

辛然在心裏啧了一聲，罵了一句禍害。

他按下保存鍵，終于舒了一口氣，心想事情總還是有做完的時候。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這個時間無非就是什麽新聞，或是什麽軟件的推送。

——周三，下午四點。

今天嚴晏晚上沒班，應該會回來的比較早吧。

猶豫了一會兒，辛然還是點開嚴晏的頭像——是一只圓臉的大胖貓，整個貓臉把小小的方格擠得滿滿當當。

“少俠，晚上回來吃飯不。”

……這語氣怎麽這麽怪，就跟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婦似的。

嗡——嗡——嗡——

辛然勾起嘴角，他就知道嚴晏會回電話過來。

他佯裝不甚在意地：“嗯？怎麽了？”

嚴晏在電話那邊垂頭喪氣地說道：

“我今天沒有假。”

“為什麽？店裏人手又不夠了？”

“不是。上回來蹭你課那天我是請了假的。”嚴晏答道，“為了我的全勤獎，今晚得把班給補上。”

“可真行，”辛然翻個白眼，雖然嚴晏看不到，“人家大四都那麽忙，就你一天連學校都不待，沒課？”

“沒課，這學期的我都提前修過了。”

若是以前，嚴晏還會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小小地驕傲一下，但自從知道了辛然的學霸史之後，再也不敢班門弄斧了，只好謙虛道：

“要是學校有事，室友會告訴我，我再回去就是。”

辛然毫不客氣地說着風涼話：

“那行吧。我還說我手頭的工作做完了，你要是回來得早就一起吃個飯，補班就算了吧——少俠，好好上班啊。”

“哎！先別挂！”

嚴晏一聽他這麽說，趕忙道：

“我不能回去，但你可以過來啊！你幹脆過來吃飯嘛，晚上上你的……課。”

嚴晏把“的”字咬得很輕，辛然耳朵一紅，只說：

“你倒是挺會安排的。唔……那晚上去吃水餃。”

“沒問題。”嚴晏見他答應，笑道，“那你直接去那兒等我，你先點。”

“廢話，”辛然沒好氣，“未必我還要上樓接你下班？”

“接我下班怎麽了……”嚴晏嘟囔道，“你又不是沒接過……”

辛然直接把電話給他挂了。

他覺得最近這小孩兒有點得寸進尺。

辛然看了看外面高高挂起的太陽，嘆了口氣。

大熱天，他一貫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事實上，任何時候能不出門他都盡量不出門，如今也有為了接人下班，背棄原則的時候。

還玩年輕人才喜歡玩的那一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平時跟溫書一起走路可以蹭他的太陽傘，雖然看起來很gay——但他倆本來就是，所以無所畏懼。

不過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是不太好意思打傘。

只好認命地一路曬過去了。

辛然把短褲寬松的褲腿往上撈了撈，又彎腰，把膀子伸過去，看着這已經出現了的色差，無語了兩秒。

要不還是打個傘？

以前還嫌自己白，現在發現黑了更不好看。

打發了一會兒時間，等到差不多的時候，辛然去換好鞋子——之前和嚴晏一塊兒買的那雙，衣服也懶得再換，拿着手機就出了門。

他沒有專門的睡衣，在屋裏穿的短褲和在健身房穿的短褲換來換去都是那幾條。

晚上回來再洗澡，洗完就直接睡覺，所以也不必帶換的衣服去，水杯也不必——因為可以蹭嚴晏的葡萄糖水喝。

剛一到六點就離弦箭一般沖出去健身房的嚴晏，此時在餃子館裏，看着輕裝上陣的辛然，不禁吐槽道：

“你又打個甩手，還可以更懶一點嗎？”

“少說兩句，留着嘴吃飯。坐下吧。”

辛然把一大碗水餃推到嚴晏面前，自己端了一碗小的，道：

“你來得正好合适，剛端上來，吃吧。”

心裏卻想：就知道他從健身房飛過來只需要一分鐘。

晚課後。

“對了，你上回說那大媽本來是哪幾天的課來着？”

辛然趴在按摩床上，勒令嚴晏把手勁調整至最小，然後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肩頸按摩。

“她本來是一四六晚上，七點半到九點半。”

雖然嚴晏覺得辛然的肩頸已經沒有最開始來的時候那麽僵硬，但依舊嘟囔：

“這樣按着能有什麽效果。”

“唔，”辛然沒有理會嚴晏的抱怨，道，“那要不我頂上？”

“嗯？你說上課嗎？也行，反正現在這個時間空着。”

“這麽輕易就幫我換課了呀。”辛然笑嘻嘻地說，“之前也不知道是誰，非要我提前三天預約才給排呢。”

嚴晏仗着辛然趴着看不見，光明正大地臉紅。

“但我晚上可能還是會有工作要做。”辛然在心裏盤算着，“八點上到十點行不行？”

辛然本來告訴嚴晏大概會忙一個周左右，不過因為中間又鬧了些事情出來，所以嚴晏倒也并不覺得很久不見他。

暑期的時候，辛然還不知道嚴晏和他在一個學校裏，所以選下午的時間，上完課還能一起吃頓晚飯。

如果改到晚上上課的話，豈不是又能一起吃晚飯，又能上完課直接一起回學校。

辛然在學校裏一周安排了六節必修，目前選修還沒有開，暫時還沒到把工作拖到晚上才做的地步，就算晚上真的有事，也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

他之所以想把上課時間說晚一點，一是為了想和嚴晏一起回學校——總不能次次都九點半結束，自己再等他一個小時到下班吧？

二呢，是在算計着溫書白天跟他講的那些話。

啧。這要是萬一哪天嚴晏下班回去得晚，沒趕上宿舍留門，他豈不是可以一本正經地留人了？

正好嚴晏在時間安排上和他不謀而合。

“你要是能等到晚上回去再洗澡的話，可以晚點再來。”嚴晏想了想說，“你自己估計時間，上完課我就正好下班，然後可以一起回學校。”

辛然心道：這小孩兒未免也太貼心了，他剛才還後悔八點說早了呢。

“你也回學校再洗？”

“回去洗呗。我不怎麽練，出不了多少汗，回去沖一沖就行。”

這樣說，主要是不想顯得他刻意要和辛然同路。

“真是會安排啊，少俠。”安排得正合他意，“那我下次就八點一刻來——對了，這幾天剛開學，有很多事情要弄，這周還是不來上課，下周一吧？我應該可以。”

辛然話音剛落，忽然廣播響起：

“——請嚴教練馬上來前臺一下！請嚴教練馬上來前臺一下！”

“叫你呢，去吧。”辛然拍了拍放在他脖子上的手，說道，“我去你辦公室坐一會兒。”

嚴晏站起來，也不急着走，而是問辛然：

“你不先回去？”

辛然挑眉：“不要我陪了？”

嚴晏“嗤”地笑了一聲：“充電器在包裏，自己拿。”

辛然在心裏“啧”個沒完：他怎麽知道自己手機沒電了？

小辦公室裏。

辛然把手機插上電，剛坐下，板凳還沒坐熱和呢，就見嚴晏推開辦公室的門，探了半個身子進來，有些抱歉地說道：

“辛然，有個學員剛上完課，她朋友來接她，突然就說也想買課和她一塊兒練，這會兒非要找個人給她上一節體驗課。其他教練都不空，只能我去，可能會晚個十幾分鐘才下班，你要不要先回去？”

辛然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十點，心想：健身房晚上不關門嗎？

但他只是佯裝不甚在意地試探道：

“女孩兒嗎？長得好看不？”

“……可能不到一米六吧，”嚴晏一笑，“看樣子應該比你重。”

辛然滿意地擺擺手，示意他快點去，争取早點回來。

暗自想：正愁沒事兒拖着你呢，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嚴晏和辛然并肩走出商場門——還走的影院散場通道，不住地嘆氣說：

“我這是找了個什麽苦差事做，從早上到晚就算了，竟然還得加班！”

辛然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馬上十點五十：

“要不你趕緊騎車回去？寝室幾點關大門？”

“……十一點。”

嚴晏哭喪着臉，苦哈哈地說：

“我才跟宿管阿姨保證過以後不晚歸的。”

“嗯？你還經常晚歸？”辛然聞言挑眉，“看來本老師得教育教育你。”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嚴晏趕緊否認，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上次一寝室風風光光全喝醉了的事。

“你寝室不還有倆要考研的嗎？”辛然心想，別打擾人家休息，“要不……你去我那湊合湊合？”

辛然暗自臉紅：啧。有點太不矜持，害羞。

雖然……溫書還沒來得及把他的東西拿到師兄那兒去“打擾”。

“行啊！”嚴晏想也不想就答道，想了兩秒又小聲地說，“麻煩你不？”

“麻煩。”

“……那我去！”

二人既然不趕着時間回去，也就沒有騎車，一路走一路聊，一路聊一路笑，路過“張哥大燒烤”的時候，嚴晏還自掏腰包，買了一堆宵夜回去。

果不其然，就算這是一家開了十多年的老店，辛然也沒吃過。

“聞着還挺香。”

都還沒洗澡換衣服的兩人，也不在意燒烤的油煙味兒，辛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烤架上翻滾的肉串，眼睛襯着炭火的紅光，晶亮亮的。

“怎麽會沒吃過這家，你們以前都不聚餐？”

“聚啊。”

“一般去吃什麽？”

“嗯……”辛然回憶道，“食堂。”

其實辛然他們以前也不是不出來吃飯，只是一般都“正點”出來，那時候燒烤攤子都還沒擺出來呢，讓他去哪兒吃？

老板依舊笑眯眯地給嚴晏額外打包了鹵味，嚴晏還推拒了一會兒，因為他們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最後實在盛情難卻，也就收下了。

然後嚴晏樂呵呵地拎着一大包東西，跟着辛然往教工宿舍走。

辛然拿出鑰匙打開門，摸索着開了燈，在鞋櫃裏翻翻找找，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嚴晏面前，然後自己脫了鞋，接過嚴晏手裏的東西就直接進了屋。

“……棉拖？”

辛然把換下來的襪子丢在剛剛清空的髒衣簍裏，理直氣壯地說：

“我夏天都光腳。”

嚴晏認命地幫他把棉拖鞋重新放回鞋櫃裏，并詫異他竟然還有一雙帶着巨大兔子耳朵的毛茸茸的棉拖鞋。

然後在門口小聲道了一句打擾，就也跟着進了屋。

正如辛然所說，宿舍是自帶廚衛和小陽臺的單間，地方比寝室大多了。

但是。

“燒烤……”嚴晏看着幾乎滿屋的“狼藉”，“你藏在哪了？”

“放地上了，反正有餐盒嘛。”

辛然毫不在意，因為無論誰來都得評價一句“狗窩”，但他壓根不認為屋子亂算是缺點——亂又怎麽了？幹淨不就行了嗎？

他把他出門前收好的折疊桌重新拿出來支好，把“藏”在地上的餐盒轉移到桌上，又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個凳子來。

——對，只有一個。

“你坐床上——先去洗澡換衣服再坐，我坐板凳。”

嚴晏也沒想到能把日子過得這麽雜亂的人，還挺窮講究。

今天是八月的最後一天，前些日子已經立了秋，但C城就是這樣，暑熱直到九月中還仍有餘威。

嚴晏快速地沖了個澡，順手把自己的襪子和內褲搓了，穿着辛然的家居短褲和自己帶的短袖，把洗好的衣物挂在衣架上拿去晾在陽臺，最後終于如願以償地坐在了辛然的床上。

房間裏已經充斥着舒服的涼氣。

“嗯……”嚴晏捋着還有點濕但不滴水的頭發，“你褲子……我穿有點小。”

“幾個意思？”

辛然挑眉看他，抓過此時已經不燙口了的烤串咬了一口，還有點辣。

“不是，”嚴晏笑道，“我意思是有點短。”

辛然懶得理他，不管是有點小還是有點短，聽起來都不像是什麽好話。

但眼睛還是忍不住瞟着嚴晏結實漂亮的大腿肌肉。

“對了，你至少買雙人字拖。”嚴晏也開始吃，“寒從腳下起，老人家還是要注意一點。”

“我錯了。”

辛然慢條斯理地放下一根簽子，擡眼看他：

“我不該收留你，你還是回寝室挨罵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