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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裏空氣還真挺好的。”

辛然跟在一車人的尾巴上，倒數第二個下了車，給他墊後的自然是又幫他提背包又給他拉箱子的嚴晏。

而辛然本人，則是旁觀着嚴晏去中巴車下面取行李，自己站在遠離人群的路邊，一邊惬意地呼吸着新鮮空氣，一邊舒服地伸着懶腰。

中巴車停在山腳下的景區旅游集散地，離他們住的地方還有一點距離，一會兒得換小車子，分幾波送上山去。

但是即使在景區外的山腳下，也已經能夠望見不遠處那連綿起伏的高山——甚至能窺見雲霧深處那一點點蜿蜒傾瀉的山巅之雪。

辛然再次深呼吸，像是想把城市裏呼吸不到的清新空氣裝進肺裏再帶回去一樣，模樣貪婪而又懶散。

——如果這裏，真的能遠離城市的喧嚣就好了。

辛然望向四周，自他下車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多享受兩分鐘，就已經從各個方向湧出了成批的人群，周遭熱鬧起來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包括和他同車來的教練和會員們，也已經紛紛拿出了照相設備，開始了新一輪的“呱呱唧唧”。

辛然有點想念溫書，因為他不僅照相技術沒得挑，照的時候還會十分專心，根本不會有多餘的心思用來講話。

敬業的态度可以說是非常的讨喜。

嚴晏拿好了東西，過來走到辛然的身邊，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見他望着遠方的山頭有些出神，還暗自慶幸：這次還算是帶他來對了地方。

辛然看着那片雲裏霧裏的山頭，也沒回頭看嚴晏，沒頭沒腦來了句：

“少俠，你說這片山上有神仙嗎？”

嚴晏挑眉，不知道話題怎麽就帶到了這裏，難道不該對着景色贊嘆一番，再表揚一下“全民健身”的領導階層嗎？

——雖然看到如此鬼斧神工的自然美景，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修真類小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辛然卻忽然轉過頭來，也不再看景色，并從嚴晏手裏接過自己的包背上，給他留下了一個潇灑中帶着幾分冷漠的背影，以及一句輕描淡寫的話：

“就算有，也早該被這些人給吵死完了吧。”

嚴晏無語，看着周圍喧鬧異常的人群，感到十分的頭疼。

稍作休整，他們一行人，包了三輛當地人的小面包車，形成了一個小型車隊，整整齊齊地向訂好的酒店進發，一路經過了不少七拐八彎的山道，還好現在辛然的身體不像以前那麽虛，不然照這個司機的開發，吃了多少早飯都能給盡數吐出去。

既然是選擇到山裏來旅游，住星标酒店自然沒什麽意思，住在當地人開的客棧民宿裏，才別有一番趣味。

辛然站在位于半山攔腰處的客棧樓下，揉了揉自己被颠簸得不是很舒服的胃，如果忽略這一點的話，他對這個住的地方還是比較滿意的。

客棧不大，只有一棟三層的木樓，呈梯形，底層的房間最多，一共可能不超過四十個房間，一共有兩個樓梯可以往上走——雖說是木樓，但應該也只是在磚樓外面鑲上了一層木頭，但是确實有那麽點古色古香的韻味。

同行的一共有六個教練十二個會員——因為嚴晏只帶了他一個人來，所以多出來一個名額安排給了其他的教練。

兩人一間，一共需要九個房間，所以他們直接包下了客棧的最頂層，是三樓，整一層樓都住着面熟的人，這讓辛然比較愉快。

辛然不經常旅游，就算旅游也是跟着溫書王川他們自駕——連他親媽和王家夫婦都不屑于跟團游，更別說他自己。

但是他現在卻覺得，風景不錯，還有嚴晏在一邊伺候，就算是跟團游了一回，也好像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嘛。

啧，自己真是越來越好将就了。

嚴晏引着辛然上樓，他們的房間在三樓最邊上的一間，雖然離樓梯最遠，但攏共也沒幾步路，自然還是樂得清靜。

不過，對着這個雙床的标間，辛然還是在心裏小小地不滿了一下。

“走吧，下去吃飯。”

嚴晏倒是沒說什麽，也沒露出意外的表情，辛然只好撇撇嘴跟在他後面，心裏思考着這兩晚把兩張床拼在一起睡的可能性。

他們今天早上八點就出發了——天知道辛然六點半的時候是依靠着什麽信念支撐才成功從床上爬起來的。路上開了三個多小時，這會兒正是飯點，大家把東西放到房間裏，都沒來得及收拾，就嚷嚷着先填飽肚子再說。

于是十八個人分成了兩桌，就在客棧的小院兒裏擺了席——當然也有住在其他樓層的客人，但好在和其他離景區更近的客棧相比，已經清靜太多了。

到了這裏的第一頓飯，自然得吃本地的農家菜，據說客棧老板娘親自幫着下廚，擺上桌來就是大盤大盤裝得滿滿的山味野菜，讓這一群舟車勞頓了一路的人饞得直流口水，各個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老板自家釀的土酒是這一片兒的特色，一群老爺們兒嚷嚷着要一飽口福，但由于下午要進景區，所以只好把這點念想留到晚飯的時候。

據說晚飯仍是在院子裏，但會伴着篝火吃——饒是辛然也十分的期待。

這趟來的幾乎都是熱愛室內外運動且身體素質頗佳的健身會員，水飽飯足之後，大家一致通過不必再睡午覺休息，而是稍微消食兒一下，就節約時間往景區裏走。

如今已是初秋，山間的天黑得更是早，安全起見，他們還是得早去早回，不過天公作美，這一連三天應該都是沒有一點雲彩絲兒的大好晴天。

辛然一行人并沒有請導游，所以大家決定先一起行動。衆人結伴，輕裝上陣，往着景區步行而去。

辛然和嚴晏掉在隊伍的最後面，倆人只背了一個包——由于嚴晏把他要帶來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兒地塞進了辛然的箱子裏，所以他只帶了一個随身的腰包，裏面裝了兩人的身份證和錢包，此刻正被他挂在胸前，手上還拿着一小瓶礦泉水。而辛然更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地把手機揣在褲包裏，打着甩手就出了門。

反正他帶着嚴晏的嘛。

辛然望了望前面說說笑笑的人群，把一條腿踢得老高，轉過臉對嚴晏說道：

“好像就只有我穿牛仔褲來的？”

“我帶的多，可以借你。”嚴晏看着他的動作覺得可愛，一點也不像一個奔三的人——當然這話不能當着辛然的面說，“不過可能會有點大哦。”

“啧，誰要穿你的。我牛仔褲寬松着呢，活動得開。”

辛然白了身邊的花孔雀一眼，在所有樸素的登山裝、運動裝裏，就只有嚴晏一身潮牌顯得一萬分的青春靓麗——關鍵還能被他搭配得很低調，花哨都花哨得恰到好處。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一片開闊的草場。到十一月底，這裏就會被白雪覆蓋，到時又會是另一番景象。

辛然他們剛剛走過彎彎繞繞的山間小路，沒想到走出來之後會有這麽開闊的地方，目光所及都是綠意盎然的草坪草——雖然肯定有人工改造的痕跡，比如遠處頗為陡峭的滑道，但辛然還是有一種自己在擁抱大自然的感覺。

他們自然不是到的最早的，這裏比起剛才寧靜的山路來說已經喧鬧了不少，四處都有大人小孩的笑聲、叫聲，甚至還有一個大型的充氣球從他們面前滾了過去，裏邊還裝着一個人。

按理說辛然應該不會對這些東西産生興趣，但是他能聽見嚴晏在他旁邊低低地笑着，擡眼就看見嚴晏嘴角還沒褪去的笑意，就像是能蠱惑人一樣，讓他也不禁覺得那個大球充滿了趣味。

他們一行人到了這裏就各自分開行動，紛紛去管理處付費并挑選自己喜歡的或者是适合自己的裝備——有的拿了滑草鞋走，那是一種看起來像太空鞋，鞋底有履帶的專用鞋，用類似滑雪用的雙滑杆在草坡上撐滑。有的直接三五成群，選擇了頗受小孩子喜歡的滑草車。

“我們也走吧？”

嚴晏在一旁等着辛然，向他輕聲詢問，後者則是一笑，和他并肩一起去了管理處。

他們這一路上好像都是走在人群的最後面，甚至連李威他們幾個那熟悉的、咿咿呀呀的叫聲都變得遙遠了起來。

“你是會滑雪的吧？這個用起來應該也差不多？那我們都用滑草鞋吧——你教我？”

辛然不得不承認，嚴晏是一個很有運動細胞的人，仿佛自己現在所有能叫出名字的運動項目，嚴晏都能略懂一二。

“當然是我教你——我可是你的私教。”嚴晏聞言已經麻利地交了押金和費用，找工作人員拿了他們兩個人的碼子的鞋，“你肯定不想去找李教練吧？”

辛然搶過自己的鞋就走了，嚴晏在後面笑出聲來，笑聲就這樣融入了周圍那嘈雜的歡聲笑語裏。

辛然本來不想穿護具——因為他覺得穿上之後特別像小毛孩子，但在嚴晏極其嚴肅的要求下，他還是認命地戴上了關節處的護具以及頭盔。

辛然按照嚴晏教的，仔仔細細地把鞋子穿好，騰出一只手來拍拍自己腦袋上的頭盔，玩笑道：

“少俠，你看我像不像是偷地雷的？”

嚴晏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不自覺地也跟着笑了起來，心裏暗戳戳地誇人家可愛。

二人磨磨蹭蹭——準确的說是嚴晏帶着磨磨蹭蹭的辛然，慢慢朝着人較少的草場走去。

剛開始穿着笨重的鞋子，辛然還不是很習慣，但慢慢走着走着，也就能跟上嚴晏，不需要他等自己了。

他們慢慢移動到了一處滑道下面，當然并不是在滑道的正下方。這一處的滑道一般提供給比較有經驗的或者是專業的人來使用，因此不像隔壁滑草車的滑道那般人潮擁擠，他們二人也就樂得清靜。

“我先教你，一會兒等你習慣這個鞋，我們再找一個小矮坡試試。”

嚴晏耐心地講解：

“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吧——這個鞋子很重，它能幫你穩住重心，讓你在往前傾的時候不會倒下去，所以切記不要一慌張就往後坐。如果實在要摔，也盡量側身，這樣會比較安全。”

嚴晏說了三遍切記，辛然才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做到這一點，盡量不讓自己受傷。

嚴少俠總算開始給他講起了“如何滑”：

“開始就像在踏步走一樣，慢慢往前移動，腳不要外八字，手把兩個草杖輕輕向後推動，然後滑出去……這是平地，沒有坡上滑起來順暢，但你試試看……”

嚴晏一邊講，一邊做着示範：“有沒有聽懂啊？”

“有有有！”

辛然鄭重其事地點頭，心裏雖然還是有點發虛，但是也覺得在平地上并沒什麽可怕，還有閑工夫跟嚴晏閑扯：

“我只是想到了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你當時也是這樣慢條斯理地給我講跑步機的用法，就好像我是個白癡似的。”

嚴晏輕笑，好像也陷入了回憶：“你那時候可不就是個運動白癡嗎？”

辛然覺得自己完蛋了。

他竟然能容忍別人這樣說自己，甚至人家一笑，自己就能看呆。

辛然學得比較慢，嚴晏也不着急，一直都很耐心，絲毫不覺得時間過得慢，反而在心裏默默地想，要是時間能過得再慢些就更好了。

練了一會兒，辛然有點累，在休息的時候他忽然突發奇想地問：

“少俠，你真的會滑啊？”

嚴晏挑眉看他：“我騙你做什麽？”

辛然聞言，一邊揚起微笑，一邊把一只手臂高高舉起，指着他們前面的專業滑道，頗有些小任性地對嚴晏提着要求：

“那你滑給我看好不好？我不是考驗你啊，是真的想看——就滑那個。”

嚴晏繼續挑眉，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真想看？”

“唔……如果你要是會的話，”辛然繼續笑得無害，并露出信任的表情來，“我想看。”

嚴晏看看周圍，反複确認附近暫時沒有會突然沖過來的人群之後，才沖辛然點點道：

“那你就在這待着等我。不要亂跑，一會兒就下來了。”

辛然瘋狂點頭，發誓自己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等他回來，嚴晏才在他萬分期待的注目下，坐着傳送履帶到了坡頂。

從下往上看倒是不覺得有什麽，但從上往下看，這卻是十分陡而長的一個坡道。

嚴晏眯起眼睛，找到了遠處那已經縮成一小段人影的辛然，并沖着他笑了笑——雖然他看不到。他檢查好了自己的裝備，确認沒問題之後，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前傾，慢慢拄動草杖，然後從滑道最上端滑了出去。

——起初是緩慢的，而後越來越快。

他整個人微微半蹲，彎彎曲曲地繞過密集的路障，帶起細碎的草屑，甚至引起了觀看人群的驚呼。

但這對于嚴晏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從他最初站在藍天下的長坡頂端，擡眼就是巍峨的群山，到飛身而下，耳邊就是呼嘯的風聲。和滑雪時候一望無盡的白色不同，那瞬間除了翻飛的綠野之外，他滿心滿眼就只裝得下那個正在一點點變大的身影。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麽心跳加速。

而對于辛然來說，這個瞬間就要長太多了——他看着嚴晏一個俯沖就朝着他飛速靠近，仿佛咆哮的風聲響在了自己的耳邊一樣，但這絲毫沒有影響這個畫面在他心中的定格，像是快閃了無數張照片，每一張都是嚴晏，他的飛揚、他的自信、他的年輕，竟有些嚣張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直到嚴晏轉瞬滑到了他的不遠處，換了方向，甩了一個漂亮的V字，最終穩穩當當地停在他面前，他還傻愣愣地站着，躲也忘了躲，怕也忘了怕，連話都忘了說。

只有周圍人群的誇贊聲，在提醒他——這個瞬間是真實的。

自己為他着了迷，也是真實的。

嚴晏把兩個草杖拿在同一只手裏，伸出修長的五指在辛然面前揮了揮，笑道：

“呆了？帥吧？下次滑雪給你看吧，那個更帥。”

辛然眨了眨眼睛，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一如既往的、讓他心動的那副模樣。他眼睛一眯，笑得很好看，伸手往嚴晏腦袋上揉了一把，後知後覺地說道：

“你特別帥，真的。”

嚴晏心裏覺得，就沖這句話、這個笑容，讓他反複滑個七八十次都不在話下。

等辛然終于掌握了起步的動作，嚴晏就把他帶到不遠處的一個小矮坡上，準備讓他也體驗一把“滑”起來的感覺。

“這個坡很平緩，不會有事的，照着我剛才給你說的做，來試……”

“啊啊啊啊啊快讓開讓開讓開！！！”

嚴晏話音未落，就被一道熟悉的聲音粗暴地打斷了——李威以及他的學員，不知道怎麽回事，沒控制對方向，從隔壁滑草車的滑道沖下來之後莫名其妙地拐了個彎，直直地就沖着辛然和嚴晏撲了過來。

辛然當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天知道他才剛剛學會走路，還沒能滑起來呢！

但是嚴晏的反應很快，一把拉過辛然避開了李威的“飛車”，可卻因為重心不穩——特別是辛然，鞋子死沉當下又擡不動腿，兩人直接就側撲在了草坪上，沾了滿身的草屑。

辛然只覺得世界突然颠三倒四了一番，他甩了甩腦袋，發現自己已經撲在了草地上，費勁地啧了一聲，嘟囔道：

“腳疼……”

第一天的行程，就在辛然一邊揉腳一邊抱怨下，徹底告一了段落。

——當然，在辛然嚴晏早早回屋之後，剩下一群人依舊三吆五喝地喝着自釀土酒，伴着篝火吵吵嚷嚷，就暫且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