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季白,笑了一下,“愛卿猜猜,阿姐怎麽回答?”

“臣……不知。”

皇帝神色鎮靜,像是回想起了當時初晴那張嬌豔的臉上難得浮起的滄桑,“落子無悔。”

與他的回答,一字不差。

再來一回,她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即使,她這一生的眼淚全都給了這一個選擇。

阿姐啊阿姐,該說的,不該說的朕都說了,若這個人肯回頭,你可還願做回十五歲那年綠水亭中笑容明媚的少女?而他可還是那個在綠水亭等你無數次卻依舊對着姍姍來遲的你笑的溫和的少年?

這些都不可知。

而他,可願意回頭,拾起那份被皇室紛争踐踏成泥的曾經?

這盤棋,再下下去也沒有意思了。皇帝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道,“朕替阿姐恭賀愛卿喜得麟兒了。你退下吧。”

如何退出來的,季白已經沒有了印象,他渾渾噩噩地往前走着,卻不知道為何走到了綠水亭,天已經黑了,他就站在亭中站了很久,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等人,而被等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像一條小白狗搖尾乞憐般笑着過來扯他的衣袖。

他才意識到,早就已是物是人非。

他們,早就回不去了。

他擡頭望向遠方,想起了那個男子,要是沒有樹林的那一晚,骠姚大将軍赫堯,會一直是他所崇拜向往的英雄。

他之所以會如此厭惡初晴,不僅僅是因為八年前樹林裏面的那一幕,更多的還是因為對方是赫堯這個人。

年少氣盛時,他是真的崇拜過這位英雄人物,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個如他那樣的英雄,所以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才會感受到那樣深入骨髓的背叛感。

Advertisement

再有的便是兩年前赫堯的暴斃。

那樣一位征戰沙場數十年,保疆衛國的英豪,沒有死在戰場上,卻倒在了他用生命扞衛過的國土裏,死得不明不白。

他嫉恨過赫堯,真的,嫉恨了許多年,可是當他真的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人世的時候,他也是真的為他感到不值。

而這一切,若說與初晴毫無瓜葛,他不信。

最後最恨的,是她的奢華淫|靡。是她身邊的男人一個接一個,她卻不明白,沒有一個人能比當初的他對她更好。

糾糾結結多年,所有的理由混雜在一處,理都很難理得清楚,所以最終變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愛已不再,只餘滿腔恨意。

他忽然就想了很多,八年以前的,八年以後的,是是非非,大起大落,到最後的塵埃落定。

然後他自己也迷惘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錯的只是初晴。然而若是容初晴一直按照着他所設想的所謂對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到底,可有現在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可還能在無人庇佑的宮廷中完好無損地走到如今的高度?

不知道。

或許,根本就不可能吧。當初的自己不過是初生牛犢,自身尚且難保,如何能夠一路護着他們姐弟到如今的高度?

那麽自己還算是對的麽?

她還算是錯的麽?

不知道。

一切都是不知道。

好像自己一直以來都堅信着的什麽在慢慢地崩塌,讓他手足無措。

他突然就很想要問一句,後不後悔?

問赫堯,認識她,後不後悔?

問初晴,變成一個她當初那樣抗拒成為的人,後不後悔?

然而這些他再也沒有機會問出口。

他像丢了魂一樣地回了府,像往常一樣地到卧室,便看見屋內床上,自己溫婉的妻子正抱着新生的麟兒,用食指逗弄着孩子,臉上滿滿地洋溢着母性的光芒。

看見他回來,她擡起頭來,眼裏滿是柔情,“爹爹回來啦,我們的小少爺,快看快看,爹爹回來啦~”

剛出生的孩子哪裏知道什麽,卻好像也能感知到母親的喜悅,小手在空中撲騰着揮舞着,像是自己也開心了。

這樣溫馨的畫面,将季白的心瞬間融化了。

他便終于明白了。

也許每個男人生命中都會有那麽一個女子,将他的整個年少都渲染上了斑斓的色彩,可是這樣的年少遲早會過去,他的生活也總會淪為平淡,和茶米油鹽醬醋茶混雜在一起,和一個或許他不曾花盡所有力氣去愛,但卻值得他與之攜手一生的女子共度餘生。

他或許不會像當初愛初晴那樣去愛自己如今的妻子,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的确确是一個完美的妻子,可以來往交際,與京中貴婦打成一片,也可以安定後宅,讓他在前朝絲毫沒有後顧之憂,如今更是為他喜添麟兒,是個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完美妻子。

他與初晴,不管當初到底是誰對誰錯,都已是辜負了當年彼此的情深,如今,他怎能回頭,再辜負眼前的這個女子呢?

初晴于他已是過去,眼前的,才是他的現在,和将來。

或許不需要再去執着過去的什麽,只要知道這個,便已足夠。

當初不管誰是誰非,落子無悔。他們要做的,不是挽回什麽,而是承擔什麽。

☆、枕邊人,奪命刀

紗帳朦胧,水霧迷離,美人香肩如玉,青絲如瀑。

寧彌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僅僅是一個背影而已,竟也可以美得如此驚心動魄。他曾嘲諷,當今皇帝屁股底下的龍椅是靠着女人爬|床的本事得來的。然而那女人若不是容初晴這般的世間尤|物,換個女人,便是爬再多的床,恐怕也無濟于事。

聽見腳步聲,初晴回眸一笑,正是應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愣着做什麽?”

寧彌于是不再止步,笑的溫文爾雅,“不是剛見過季學士麽,殿下看來心情不錯。”

初晴面色不變,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對着別人一派君子作風的寧彌偏偏對着自己是這副讨人嫌的模樣,果然古人說“衣冠禽|獸”并非子虛烏有,在別人面前衣冠楚楚,在自己面前禽|獸不如,說的就是寧彌。

“不是說伺候本宮沐浴麽?下來。”

寧彌依舊笑容淺淺,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帶。初晴便趴在池子邊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緩緩地脫下長袍,脫下錦褲,露出裏頭的中衣。水汽氤氲,單薄的中衣微微貼着肌膚,勾勒出男性特有的線條美。

寧彌的手停在衣帶上,好笑地看着眼前女子那雙亮晶晶的瞳孔,就跟一個頑童在作弄人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殿下還要看麽?”

初晴勾起嘴角,壞壞地笑道,“怎麽,我們的寧大公子還會害羞?莫不是這幾日吃食太好,發福了?”

那賊兮兮的表情就跟一偷腥的小老鼠似的,簡直壞的不像樣。

寧彌只當沒看見她的挑釁,緩緩地脫下中衣,所謂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說的便是他這種類型。那麥色的肌膚,健壯的身軀,精壯的腹肌勾勒出讓人垂|涎三尺的線條,無疑是讓女子無法拒絕的美麗罂粟。

如果沒有那全身交錯猙獰的傷疤的話。

就像是一幅意境優美的山水畫被倒上了一硯臺的墨水。

初晴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盡管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寧彌來府上已有一月,二人颠|鸾倒鳳不知幾夜,然而寧彌總有個怪癖,便是要熄燈,所有的燈火一盞不留,而他醒的要比初晴早了不知道幾個時辰。然而初晴便不知道了麽?他身上的哪一個角落她不曾愛|撫過,那猙獰的傷疤凸起,那新長的鮮|肉柔嫩,她如何不清楚。他不願她知道,她便不知道。今日他既自己來伺候她沐浴,便是打算讓她知道,或者也存了試探她的意思,可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并不值得驚訝,她也懶得驚訝。

那雙眼,興致勃勃,沒有憐憫,更不見驚訝。原本猜測過會是什麽反應,如今一幕倒也是不意外。

他自己有感覺,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初晴就好像是知道了他的目的一般。

“怎麽不脫了?”她一手插.進發際,将松散的發絲順到頭後,一個簡單的動作亦做的風情無限。

寧彌自認從不是君子,更不是柳下惠。面前尤|物風|情無雙,誘|惑着君與之一同淪陷,他無法拒絕,更不願拒絕。

他脫下最後一層遮|羞物,踏入溫暖的池水之中,自背後環住美人的腰,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耳際,粗|重的呼吸将她的耳蝸打濕,他咬在她的耳朵上,細碎地啃|咬着,“初晴。”

他用氣息呼喚着她的名字,而不是陰陽怪氣時所稱呼的殿下。

她像是一條魚兒一般在水中翻過身子,如蓮藕般的手臂環住他的頭,擡頭将自己最炙熱的吻獻上。

他透明的口脂帶着竹葉的清香,被她嬌軟的舌舔|舐着進入她的口,那是獨屬于他的味道。

她的熱情就像是火,而他是那最幹燥的柴木,總是輕易地為她燃燒,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她拔下他的玉簪扔到了池壁上,将他盤的一絲不茍的發散下,他那張超凡脫俗的面容上朱唇鮮紅,青絲纏繞交織,終于不再是不可亵渎的神靈,倒像是精怪一般蠱惑人心。

然而他卻喘息着在她的耳邊咬牙道,“你這妖精!”

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熱情得猶如野火一般的女子,讓無數男子為她癡狂的女子,可不就是個妖精麽?

初晴趴在他的耳邊嗤嗤地笑,“一個多月後便是本宮二十四歲的生辰了。本宮啊,已經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姑娘了。若是能像妖精一樣千年不老,那才好呢?”

哪個女子不奢望着當一個妖精呢?就算是正室夫人們口中一直謾罵着別人狐貍精,但若真有機會可以做一只真正的千年狐貍精,哪個女子不願意呢?

女人,終究都是怕老啊。

寧彌愛憐地揉着她的發失笑,她若怕老,可讓盛京裏的其他女子怎麽活呢?

“為了彌補我的公主殿下,生辰可要什麽禮物?”他自信但凡她能提得出口的,他都有能力為她取得。

只要,她能過這個生辰。

什麽禮物?

初晴倒是得好好想想,她缺什麽呢?她如今也算得上是着盛京的風光人了,陛下賞的,底下人孝敬的,五花八門,看得她眼都花了,能缺什麽呢?

她想的出神,表情有些呆愣,傻傻的可愛極了。寧彌一把咬住她的檀口,細細地吮吸,他嘴角含笑,仿佛懷中的女子是他心尖珍而重之的寶。“還沒想好?真貪心呢。”

初晴媚笑,往日裏不覺得,如今這麽一想才恍然覺得這兩年倒是真的過得極好,什麽都不缺少。

她抱着他的脖頸,主動湊過去咬他的嘴唇, “那本宮就好好貪心一回如何?”

寧彌撫摸着她的面龐,饒有興致,“說說看。”

“你……”她笑嘻嘻地蹭着他的額頭,像只無賴的小貓咪,用着情人之間的呓語嬌嬌軟軟地道,“能不能不殺我?”

寧彌微微一頓,寬厚的手掌游離在她纖瘦得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上,聲音夾雜着絲絲危險,“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初晴語氣輕松,“你來的當天晚上。”

她是陰謀圈子裏面摸爬滾打數年并且最後獲勝的成功者,她的耳目遍布天下,什麽消息能夠逃得過她那雙含情的美眸,更何況是自己枕邊人的來歷呢?

“那為什麽,留我到現在?”

初晴嘻嘻地笑着,“傻子,天下人都知道,本宮,拿漂亮的男人沒辦法啊。”

她的謊話太真,真話太假,真真假假這麽交纏着,便是最親近的人都辨不出真假。

那樣沒心沒肺的樣子,像是從來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其實她也很想知道的吧,寧彌這樣想着。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會怎麽死,死在誰的手上。

她不是太自信,他慢慢地看懂她,所謂野心昭着,心狠手辣的雍和長公主不過是個再憊懶不過的小女子。皇帝即位了,上一場殘酷的奪嫡已經結束了,下一場的奪嫡還很遙遠,她也沒打算加入。她所困擾的一切早已塵埃落定。她所遺憾的早已逝不可得。她早就無牽無挂。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麽值得她牽挂的東西了。她不會多此一舉去自殺,也不在乎誰能夠奪走自己的這一條性命。

她什麽都不在乎。

包括此時被她緊緊抱住的自己。

她問他能不能不殺她,卻沒想要得到回複,她只是随口一說,他可以繼續殺,什麽時候得手了……那就得手了呗。

她是只憊懶的等待死亡的貓,他是她剩下的百無聊賴的歲月中逗趣的老鼠。

這樣的認知讓寧彌心中極度的不悅,他狠狠地咬住她的唇,像一只原始的動物一樣地去啃舐她,好像要發洩自己心裏的郁結。

水花毫無章法地四濺着,擾亂了一池平靜的春|水。

然而寧彌依舊不滿足,水的阻力有時美麗,有時礙事,他退出來,将她推出池子,放在了石板上暖和的毯子上,不等她喘歇,便展開新一輪的沖擊。然後是換回寝宮,再開啓無休止的輪回。

一次又一次,她在他的懷裏昏死過去,又被他的狂熱弄醒,明明全身疼痛得厲害,卻被他處處點燃,陪着他一起瘋狂。

天際泛白,寧彌摟着懷中疲憊地熟睡着的女子,他因習武而長滿繭子的右手覆在她的脖頸上,輕輕地握着她纖細的像是不小心都會折斷的脖子,他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她筋脈舒緩的搏動。

只要稍微用力,這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女子便香消玉殒。

他手裏的厚繭磨得初晴微微有些不适,她微微翻了個身,抱住了寧彌的腰,嘤|咛了一聲,繼續熟睡。

寧彌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他似是輕聲嘆了一口氣,用手撫上了她的背,将她包裹進自己寬厚的胸膛裏。

初晴,季白有什麽好?

……

“樓主,還有四天便是雇主要求刺殺雍和長公主的最後期限了。”

他的耳朵好像還有初晴哈出的熱氣,以及她嬌嬌軟軟的聲音,“你能不能不殺我?”

寧彌喝了一口茶水,深思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嘆了一口氣道,“兩倍傭金賠償雇主,便說這生意失敗了。告知所有素衣樓名下的殺手樓,這筆生意不許接。若是其他殺手接了這單生意……”

他的語氣平和,卻暗藏殺機,讓跪在他面前的灰衣仆人禁不住渾身一哆嗦,“我要第一時間知道。”

“屬下遵命。”雖說這與樓主的一貫作風南轅北轍,但是寧彌積威已深,底下人哪裏還敢多說什麽。

“不,”這還不夠。寧彌頓了頓,似乎在思索什麽,眼神逐漸變得冰涼,“直接殺了他。”

這樣才是最穩妥而且省時省力的法子。

這樣比朝令夕改還快的反悔,底下人也不敢多說什麽,“屬下遵命。”

誰能想到,擁有這麽一個詩意的名字的閣樓會是這天下幹殺人買賣幹的最好的殺手樓呢?

誰能想到,素日裏溫文爾雅,待人最謙和禮讓的寧彌會是殺人不眨眼的素衣樓樓主呢?

誰又能想到,傳聞最心狠手辣的雍和長公主明知道他是被派來刺殺自己的殺手卻沒有動他,反而養在榻間,與之相擁而眠呢?

真相總是被與之相反的事物掩藏得天衣無縫,可笑多少人猶不自知。

☆、百鏡

“百公子,這是殿下給您的東西。”

百鏡接過林湛雙手遞過來的木匣子,嘲笑道,“喜得麟兒的是季白又不是我,莫不是殿下又看岔了?”

聽得這樣嘲弄的話,林湛只當作沒有聽見。百鏡斜眼看着一張死人臉的林湛,有時候都為他感到惋惜。

林湛是初晴自己從軍營裏頭調出來的人,武功出衆,性子沉穩,嘴巴牢靠。這麽一個人,在軍營裏頭打滾幾年,最差也得是個将軍。卻被初晴調到身邊,整天為她處理着她府裏男寵的事宜,簡直就是大材小用,在別人嘴裏傳來傳去也不好聽。

但實際上,單從男人來說的話,這府裏頭跟着初晴最久的當屬他了。若不是林湛長相平平,初晴又是出了名的愛美人,他都要懷疑林湛也是初晴的入|幕之賓了。

拉開蓋子,裏頭是一本文書,百鏡微微怔愣着拿出來翻了幾頁,面上放蕩不羁的神态微微收斂,“殿下可還讓你帶了什麽話?”

林湛不卑不亢地道,“馬車已為公子準備好。”

百鏡勾唇,冷笑道,“這是要趕我走了?”

林湛依舊面不改色,這種事情做多了也就習慣了,“公子來公主府的目的既已達到,若還有其他吩咐,湛洗耳恭聽。”

“這是殿下的意思?”他猶自不信。他來府中不到一月,本以為還要許多日子才能要到手中之物,卻不想自己百般策劃,千般算計的東西在她容初晴面前不過是一張尋常可見的廢紙,她給的潇灑,也将自己踹的潇灑。

“公子說笑了,這府中除了殿下,誰還能對湛發號施令?”他是容初晴身邊的一把手,就是允幼這個貼身大丫鬟也不敢對着他假以辭色,又還有誰能夠命令他呢?

“看來,這張臉……”他有些黯然地撫摸上自己光潔的面龐,“對她也不過爾爾。”

夕陽從窗戶投入,灑在了一張與季白有着七分相似的面龐上。

……

被寧彌那厮毫不憐惜地折騰一宿,初晴變得更加憊懶。起床的時候連午膳都不用傳了,直接傳的是晚膳。正吃飽喝足,懶散地趴在軟榻上翻着棋譜,便聽見允幼在外頭禀報道,“殿下,百鏡公子求見。”

這會子,他竟還沒走。

“讓他進來。”

百鏡進來,也不行禮,熟稔地坐在了她的榻上,将她環入自己的懷裏,靠在自己的肩頭尋個舒适的地方繼續看書。

“就這麽急着趕我走?”懷裏的女子懶散,像是對自己的離開無動于衷。百鏡挑|逗地撫上她飽滿的唇,聲音喑啞。

初晴笑着用手蓋住了他的手背,态度親|昵,“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春天很快就到了,正是曬鹽的好季節,你現在回江南,雖說急了點,但正好趕得上。”

他要的是官鹽的許可證,有了這個,他不需懼怕江南早已被各黨派劃好界限的私鹽,也不用怕江南的鹽布司的刁難,便可取得先機。以他的手段和他家族的能耐,不出三年,他便有信心能将江南的鹽業吃下大半,只要交足了朝廷所要的份額,剩下的大有油水可賺,便是富足三代,也不過小事一樁。

“我走了,殿下上哪去找一個如此相似的替身呢?”當初決定入公主府的時候便是知道了自己這張臉與季白有多麽的相似,如今這般輕而易舉地取得通行證,或許也是因着這麽一張臉吧。

初晴卻笑了,百鏡無法理解為什麽這麽一個人的笑容可以如少女般純粹真實,如冬陽般暖人心脾,就像是一個真正無憂無慮備受嬌慣的皇室公主一般,就是自己自诩鐵石心腸,也會被這溫暖融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邊星鬥,她撅起小嘴,話音有些軟糯,“除了初見那刻本宮有些恍神以外,本宮并未将你當成季白。你是你,季白是季白,你們才不像呢。”

如今的季白于她已是陌生了,但當年的季白她還記憶猶新。他可沒有百鏡這般一舉一動皆是魅|惑風|情,百鏡便是一個浪子,灑脫自由,明明不屑于以色事人,卻為了他的野心不得不處處引|誘她,她不介意,然而這座華麗的公主府終究是束縛了他這只不羁的鷹,她該放他飛翔的。她一邊沉|溺在他的懷裏,一邊冷眼旁觀着他的所作所為。而後她知道了他的野心是有才華作為支撐的,她幫他。

如今江南的鹽政實在是令人堪憂,鹽這東西,是個人都離不了它,低成本高回扣,簡直就是這天下一等一來錢又快又多的生意,竟然也有人能蠢到連這麽個無本萬利的事兒也做不好,讓江南的賦稅收的這樣微薄。事實上,當然不是他們沒本事賺錢少了,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都陷在了一個“貪”字上。

底下的官員不是不能貪,但是貪也是一門藝術,你要沒本事貪得剛剛好,就準備着腦袋搬家了吧。這天下什麽都缺,但是什麽時候缺過當官的啊?有的是人頂替你。

幫百鏡,又何嘗不是在幫皇帝呢?

“我若吃虧了,這公主府可還歡迎我?”他只不過是調笑罷了,出了這座公主府,若不是風光無限地回來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寧可死在江南。

初晴倒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放下棋譜從自己的腰間摸出一塊刻着公主府印記的雙魚佩來,遞給百鏡,“他日,就算你美貌不再,衣衫褴褛,只要本宮還活着,你拿着這塊玉佩,守門的自然會帶你來見本宮。”

百鏡失笑,“哪有這麽慘。”卻還是收下了玉佩。那玉在她的身上不知帶了多久,竟也有幾分她的幽香。

“百鏡,你是個聰明人,其實本宮不擔心你吃虧,這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本宮擔心的是你若‘聰明反被聰明誤’可怎生是好?陛下是本宮的親弟弟,你若是做得過火了,本宮會站在哪邊也不是很難猜的。你說呢?”她擡起頭,美眸看進了他的眼,明明是這樣讓人心寒的話,她的笑容依舊可以這麽該死的溫暖。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卻為何能夠讓自己的心這般堵得慌,他低頭,額頭幾乎要與她的相撞,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卻還是讓話飄出了口,他的笑容妖|嬈妩|媚,卻暗暗地狠厲着,“若是季白,殿下也能這麽輕而易舉地選擇麽?”

他想看到她那溫暖笑容的龜裂,可是她從來不愛如人所願。她輕笑,“沒意思。你們一個兩個成天把季白挂在嘴邊,本宮若是有反應,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皇帝看不懂初晴,寧彌看不懂初晴,百鏡,自然也是看不懂的。

“我現在有些懷疑了。”

“恩?”她嬌嬌懶懶地哼了一聲。

百鏡低頭淺淺吻了她的唇,吐出的熱氣灑在她的面龐上,“都說季白是雍和長公主的心頭肉,其實不過是謠傳罷了。殿下您,哪裏有心啊?”

是啊,哪有啊?那種東西,早不知道在多少年前,連着她的單純善良,一同被踐踏得支離破碎,和在泥裏,浸在水裏,面目全非。

“果然百鏡最懂本宮。”

她嗤嗤地笑,像是個瘋子,笑着笑着,從他的懷裏站了起來,背對着他往寝殿後頭的溫泉池子的方向走去,“本宮要沐浴了,林湛,送百公子出府。”

百鏡沒形象地倚在軟榻上,衣服淩亂,笑得邪魅,“不用我侍候麽?”

初晴只當沒聽到,繼續往前走。

“殿下若三十歲仍未嫁人,百鏡娶你如何?”

她穿過珠簾,圓潤的珠子遮卻她的背影,只留下兩個散淡的字。

“随便。”

百鏡站起身來整整自己的淩亂的衣物,将那雙玉佩系在了自己的腰間,嘴角高高勾起,顯得他的心情似乎十分的愉悅,林湛開門的時候只聽見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你一定嫁不出去的。”

其實林湛也覺得,長公主殿下一定是嫁不出去的。只是這話不能說。

百鏡自己也摸不清楚自己對待初晴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明明厭惡着以|色事人的生活,卻偏偏收不回自己太過癡迷的目光;明明恨不得早些離開這座府邸,如今要離去卻竟然有一絲的不舍;明明還可以利用她更多的,可是卻暗自打算着必要風風光光地回來,換她眼裏一瞬間的驚豔;明明最後只是想随意開個玩笑罷了,可是說出口時,偏偏自己當了真。

其實容初晴有什麽好的,除了漂亮,除了權勢,一肚子的壞毛病,最壞最壞的毛病就是她的目光根本就不會只停留在他一人的身上。

可是為什麽,自己還是犯賤地癡迷呢?

他自诩也是游戲花叢,遍覽群芳的浪|子,可是感情,好像不是經驗豐富,就可以所向披靡的。

他一步一步地踏出這座府邸,站在大門口,回望這一座恢弘大氣的皇家行宮,最後停在了那塊牌匾上面。

他盯着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妖|冶一笑。

他一定會回來的,然後将這塊牌匾上的主人收入囊中,讓她的眼,只能望向他一人。

今時滿懷雄心壯志地離開的他并不會想到,僅僅只是短暫的一年之後,今日的離開便成為了他永遠無法追悔的痛。

世事難料,以後的事情,誰又能想得到呢?

☆、無知蠢婦

“那個百鏡走了?他才到阿姐府上多久?”皇帝把手中的奏折放到了一邊,皺眉問趙用。

趙用躬腰回禀道:“那百鏡到長公主府上只二十七天。”

“居然連一個月都沒有。阿姐對季白,當真是放下了麽?”八年了,或許歲月真的便是最無情的刻刀吧,一筆一劃,将那十五歲的清純少女雕琢成如今風姿綽約的慵懶貴女,過去只能是讓它過去,誰都挽留不了,重拾不起。

“那季白,也沒有再去找過阿姐麽?”

“回陛下,季尚書并沒有去過長公主府。并且……這幾日與他的夫人,感情甚篤。”孕婦産後要做月子不便洗漱,身上自然也會有些許的異味,可即使是這樣,季白還是夜夜守着他的夫人,這要說是情深意切也是到極致了,可是,這對皇上來說,對錯了人啊!

她不再是十五歲那年綠水亭中笑容明媚的少女,而他也不再是那個在綠水亭等初晴無數次卻依舊對着姍姍來遲的她笑的溫和的少年。

皇帝有些悵然,但或許這才是最好的吧。她敢作敢為的阿姐,放的灑脫,反而是他自己執着了。

“阿姐如今的房裏人有哪幾個?”

見轉移了話題,趙用馬上接上話,“只有一個,叫寧彌的。到長公主府上也有一個多月呢,如今是獨寵。興許這位公子能過兩個月呢!”

長公主的男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凡得過寵|幸的,便是最長久的也從留下沒超過兩個月的。

“最好是如此!”皇帝語氣不悅,“可總是要走的,若是他走了,誰來伺候阿姐呢?朕聽說不少大臣都往阿姐府上塞了人,怎麽就沒一個能入阿姐眼的?上次那個什麽長袖的呢?”

哎喲喂,趙用也是苦啊,從來沒見過一個弟弟這麽關心阿姐房裏事的,這主子關心吧,奴才還不得天天問長公主今兒臨|幸誰了啊?

“那位長袖公子,長公主帶回府中就像是忘記了這麽個人似的,沒問過一句話。皇上您想啊,長公主是什麽身份,這世上男子雖多,可能入了咱們公主眼裏的能有幾個呢?”

這般的奉承倒是讓皇帝的心裏微微舒坦了些許,外頭一個小太監進來禀報說趙婕妤求見的時候大手一揮就讓她進來了。

趙用臉色一下就有些不好了,這個新晉的趙婕妤性子那叫一個驕縱,下頭的奴才吃過她苦頭的不知道多少個,雖說趙用是皇上身邊的人,就是趙婕妤也不敢輕易得罪,可是趙用在宮中的徒弟倒是不少的,前兒被趙倢伃打了三十板子的那個正是他的徒弟。可是偏偏皇上就是喜歡她,他作為一個有眼力見兒的奴才,自然只能把苦往肚子裏咽。

那趙婕妤風姿楚楚地向皇帝行了禮就在一旁陪坐着伺候。

皇帝接着對趙用吩咐道,“明日讓阿姐過來一趟。”

這趙婕妤還在閨閣的時候,就不知道聽過了多少這雍和長公主的“光輝事跡”,聽過多少惡毒的嘲諷謾罵,便是進宮之前她的母親還囑咐她說千萬不要和這等女子走近,免得污了趙家的門楣。

進宮這一月來,皇帝對她稱得上是千依百順,也嬌慣得她更加口無遮攔。她嘟着嘴道,“那般人盡可夫的蕩|婦陛下見她做什麽?”

趙用的呼吸簡直一下子就停止了,連皇帝的臉色都不敢看,馬上把頭低得快埋到地下去了。

可是趙婕妤仍沒意識到什麽,依舊嬌軟着聲音道,“不過也好,陛下見了她可要好好地責罰,不然這皇室的臉,可都被這淫|娃丢盡了。”

屋內寂靜得過了分,趙婕妤不解地看向皇帝,卻被那一臉的陰郁吓得心頭一顫,不知怎的心涼的厲害,她哆嗦着嗓子問:“陛下做什麽這麽看着臣妾,臣,臣妾……”

這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說他的阿姐,可那都是他登基之前的事了,這幾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這樣惡毒的話,還是從自己嬌寵的枕邊人的口中說出來的!

“誰教你說的?”

趙婕妤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也是這一刻才想起來進宮之前父親千叮咛萬囑咐不可得罪了長公主殿下,她只以為父親膽子小怕事,卻不知道困于後宅的女子哪裏懂得前朝的風雨。婦人多舌,卻忘記禍從口出。

“很……很多人都是如此說的。”這話不假,盛京中的貴婦小姐,哪個不是跟長公主劃清界限的?

見皇帝臉色陰沉得可怕,趙婕妤吓得跪倒在地,用那雙明亮的眼眸楚楚可憐地看着皇帝,撒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