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笑撫唇鮮魚為湯
心疼路菀菀思念家人,靳承乾足足留路阜言到了申時才起身去赴宴。
送二人出去,路菀菀倚在門邊看着路阜言瘦削的背影有些出神,手指捏着門框,不知不覺已是淚眼朦胧,“牛兒。”
話一出口,路菀菀才驚覺聲音中的梗咽。
路阜言轉身,背對着落日笑的溫文爾雅,像以往無數次那樣溫聲回着她的話,“姐姐。”
路菀菀抿抿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好像有說不盡的囑托,又好似說什麽都多餘。
“牛兒,你太瘦了,要多吃些。”
“唉,弟弟下次定吃成個二百斤的壯漢再來見你。”路阜言颔首輕笑,“姐姐,外面風大,你快進屋去。”
看着路菀菀婆娑的淚眼,靳承乾心裏一抽,急忙往回走。擁着路菀菀進了屋坐在榻上,輕輕揉揉她的小耳朵,“乖寶,哭什麽,又不是再見不着了。你随時想,朕随時宣阜言進宮便是了。”
路菀菀吸吸鼻子,也覺着自己有些矯情,不好意思地扯扯靳承乾的衣袖,“再不哭了。陛下,您快去赴宴吧,大臣們該等急了。”
“等便等着。”靳承乾低頭吻了下路菀菀紅紅的鼻尖,“朕很快便回來,你乖些。”
看着靳承乾跨出屋門,路菀菀才想起來好像半日都沒見着魚真了。奇怪地起身,四處找着,“阿魚,阿魚。”
“這兒呢,這兒呢。”魚真從門外跑進來,手裏仍是拿着那個帕子,撇撇嘴,“符公公說我在這礙眼,把我攆出去了。真是的,也不知今天是怎麽了,看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站那別動。”路菀菀急忙叫停,有些嫌棄地看了眼魚真手裏的帕子,往後退了一步隔開距離,“怎麽那麽髒,趕緊扔了。”
魚真瞪着眼睛無辜的将帕子扔進簍裏,“我去擦小廚房的竈臺來着。”
“你擦那個幹什麽?”路菀菀很驚訝,“符總管虐待你?”
“符總管好着呢!”魚真脖子一梗,旋即又洩下氣來,“就是今個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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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個陛下可是生我的氣了,所以今個我得勤快些,不能讓陛下再揪住我的小辮子。咱不能仗着有後臺就胡作非為啊,是不?”魚真沖路菀菀擠擠眼,轉身往門外走去,“菀菀,你坐着,我去給你端晚膳來。”
看着魚真袅袅婷婷往外走着的背影,路菀菀挑挑眉。整天像只歡快的小鹿一樣的魚真,竟也是春心萌動了,只是腦子裏總缺根弦,心悅人家而不自知。
吃過了飯,路菀菀斜卧在榻上,托着腮看着正踢着毽子的魚真發呆。
魚真身材嬌小玲珑,可手腳卻是笨的很,毽子最多只能連着踢三下。但她不急也不惱,毽子掉了,笑呵呵撿起來繼續踢。
“阿魚,陛下對我可真好,外男應是不準進宮的,可陛下卻足足讓牛兒陪了我兩個多時辰。”路菀菀想着下午的事,嘴角綻開抹甜蜜的笑。
“陛下心疼你,該高興才是。”魚真嘴上應着,眼神卻沒離開毽上的羽毛,“一個,兩個,唉,又掉了。”
“阿魚,我是不是也該為陛下做些什麽啊?我總覺着,我為陛下付出的,太少了,每次看見陛下,心裏都有些歉疚。”
“對對對,無功不受祿。三個,四個,菀菀,我踢了四個啦。”
“那我做些什麽好呢?”路菀菀咬着嘴唇,手指絞在一起,努力思考着。
“嗯嗯,做些什麽好呢?”毽子的噼啪聲有節奏的響着,“六個,七個,菀菀,我真是個天才!”
“陛下在宴上免不得要喝酒,要不我給陛下做碗姜絲鮮魚湯吧,冬日裏喝着,也暖胃。”路菀菀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輕輕拍了下手掌,翻身下榻。
“是是是,魚湯好呀,好喝又暖胃…嗯?你剛才說了什麽?”
毽子在空中轉了個漂亮的圈,啪的一聲落在了路菀菀的腳邊。
魚真頓了頓,旋即大步跑過去一把抱住路菀菀的腰,不讓她再動,話裏帶着哭腔,“菀菀,你別鬧了,我還得活着嫁人呢。”
“你若是嫁人了,我就分一半的嫁妝給你,好不好?”路菀菀掰開魚真的手,眼裏滿是笑意。
“我怕我是看不到那天了。”魚真順勢蹲在地上,死死拽着她的裙擺,“菀菀,你好好在殿裏待着,陛下便就是最高興的了。”
“那怎麽行。”路菀菀瞋了她一眼,“要時時刻刻保持新鮮感,這可是你說的。”
“…”魚真眼巴巴擡起頭,抽抽鼻子,“娘娘,奴婢錯了。”
“沒事的,”路菀菀輕輕拍拍她的手,嫣然一笑,“乖,阿魚聽話。”
“…好。”
沒出息的被美色俘獲,直到走進小廚房,魚真才醒悟過來。看着路菀菀笑意盈盈的臉龐,眼一閉心一橫,伸手從缸裏撈出條魚來放在案板上,“閃遠點,別弄髒了我新擦的竈臺!”
北辰閣是宮裏最為華美的宮殿,卻也是最清淨的宮殿。
一是因為路菀菀喜靜,不喜歡人伺候。二則是由于靳承乾前世見多了女人間的爾虞我詐,怕有那不要命的嫔妃傷了他的心頭寶,而且他也有自信能親力親為地将路菀菀照顧好,也就不願假借他人之手。
是以,平日裏除了定時來打掃的宮女太監,偌大的北辰閣裏也就只有二十多宮人,能被允許進入殿裏的更是屈指可數,實在是紛亂後宮裏難得的淨土。
太和殿裏,靳承乾在宴上強自坐了會,聽着那些大臣們的阿谀奉承是越來越煩躁。再加上心裏惦記着那個哭紅了眼睛的小人兒,心裏癢的跟貓撓的似的,幹脆直接一走了之。
可當他急匆匆地扔下了一衆大臣滿心歡喜地踏進門之後,眉頭卻是狠狠一皺。殿裏燈火通明,可卻怎麽也找不見他巧笑倩兮的菀菀。
“娘娘呢?”靳承乾回頭,狠狠瞪了符延一眼。
符延縮縮肩膀,心裏委屈巴巴,奴才一直跟着您,怎麽知道娘娘去哪了…
“陛下您先坐着,娘娘說不定用過晚膳去遛彎了,奴才去找。”
“朕同你一起去。”靳承乾在原地煩悶地轉了兩圈,揮揮袖袍,也踏出了門。
“莞莞,阜言弟弟長得是真俊啊。”魚真小心翼翼将湯舀出來,又切了幾片黃瓜點綴碗邊。
“那可是我的親弟弟,能不俊俏麽。”路莞莞勾起唇角,得意一笑,拿過勺子盛了勺放進嘴裏。
“怎麽樣?”魚真期待地看向路莞莞,眼睛亮亮。
“還不錯,”路莞莞咂咂嘴,“就是有點鹹。”
“誰問你味道了,”魚真斜睨了她一眼,“我是說賣相。”
“瞧瞧這湯色,聞聞這鮮味兒,一看就是頂級名廚才能有這功底。唉,你看這魚尾巴,那優美的弧度,像不像阜言弟弟的額發上的美人尖兒?”
“是麽?”路莞莞探頭細看,抿唇一笑,“我覺得更像是陛下笑起來的嘴角,溫柔極了。”
“朕笑起來像魚尾巴?”靳承乾冷着臉走進來,但放松的眉毛還是洩露了他的好心情。
“乖寶,你又胡鬧。”
路菀菀和魚真俱是被靳承乾的突然出聲吓了一跳,忙回過頭請安。
靳承乾站在門口,因為背着光,看不出喜怒。高大的身影像座巍峨的山峰,只是靜靜站在那,威壓就已濃重的讓人不敢直視。
“陛下,臣妾就是想着您平日裏太操勞了,想給您補補身體。”路菀菀碎步移過去,晃晃靳承乾的袖子,仰着臉小心笑着,“臣妾沒胡鬧,您別生氣。”
“朕怎敢生元宸貴妃的氣。”
靳承乾将路菀菀擁進懷裏,将她頰邊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慢慢往外走去。側過頭,眼神淡淡掃過魚真,“端上來嘗嘗吧。”
魚真被那一眼掃的後背發麻,忙端起湯碗欲跟上去,卻是被燙的呲牙咧嘴,只得又放下,轉身去尋濕布。
符延陰着臉靠在門邊,冷眼瞧着魚真苦着臉期期艾艾和湯碗鬥法。終是瞧不下去了,腳步重重走過去,将拂塵往魚真懷裏一塞,“拿着。”
話畢便去櫥櫃裏找了個托盤,将碗放在上面,穩穩端走。
“瞧我,被陛下吓得都忘記有托盤這個物件了。”魚真跟着符延亦步亦趨的走着,“符總管,您可真是機智。”
符延抿着嘴,沒說話。
“符總管,您今個是怎麽啦?”魚真瞥了眼符延的臉色,小心翼翼問出口,“是我做了什麽惹您生氣的事了麽?”
“好像從路公子來過之後,您就…”一直臉色臭臭的。
符延猛地停住腳步,冷哼一聲,“自己拿着。”
“啊?哎。”魚真一愣,連忙接過托盤。
符延伸手扯過自己的拂塵,一捋額發,挺着背大步走過魚真面前。路公子,路公子,哼,叫的真是親熱。美人尖兒,美人尖兒,誰沒有是咋的。
魚真茫然的看着符延傲嬌的後腦勺,這又是怎麽了…
路菀菀坐在靳承乾身邊,看看帝王沉靜如水的面色,再看看黃澄澄飄着姜末的魚湯,心裏有些緊張。
靳承乾拿起銀筷,輕輕一挑,就将魚眼睛下的那塊嫩肉提了出來。端在眼前看了看,側身喂進路菀菀嘴裏,“這塊嫩,給你。”
路菀菀猝不及防的被喂了一塊肉,有些懵。頂着靳承乾黑亮的目光,細細嚼了嚼,“确實很嫩。”就是真的有點鹹。
靳承乾嘴角勾起抹笑意,又将另一側的腮肉挖了出來,遞到路菀菀嘴邊,“張嘴。”
“陛下,這是做給您的,卻反倒都進了臣妾的口了。”路菀菀伸手将靳承乾的手腕轉了個方向,“陛下,您吃。”
“好。”話雖這麽說着,靳承乾卻趁機反手又将魚肉喂進了路菀菀口中。接着湊近那粉嫩嫩的唇瓣,撬開牙關,舌頭一卷,又将魚肉給撈了出來。
“不錯。”
路菀菀瞪大了眼睛,看着靳承乾泰然自若的神情羞紅了耳根。陛下,您這是幹什麽呢…
修長的手指擡起,輕輕拭去她嘴角的湯漬,靳承乾低下頭,繼續慢慢吃着。
路菀菀悄悄觀察着靳承乾的表情,在心裏怪起自己的魯莽來。自己還是太過任性了些,明知道陛下不喜她做這些活計,偏還要拉着阿魚來滿足她的私心。要是陛下真的怪罪下來,受罪的肯定是阿魚。阿魚以心待她,她卻将阿魚推到這樣尴尬的境地,真是不該。
咬咬嘴唇,路菀菀輕聲喚了句,“陛下?”
“怎麽了?”靳承乾左手放下來捏捏她的小手,右手動作卻是未停。
“陛下,這魚是魚真撈上來的,鱗是她去的,火也是她起的,連黃瓜都是魚真切的。”路菀菀伸手指了指碗邊,又縮回去,手指頭微微蜷起,“臣妾就是加了些鹽,其餘的一概沒動的。”
“陛下,是臣妾非要去小廚房的,下次不了,您別生氣。”
靳承乾停住筷子,看着路菀菀唯唯諾諾的小模樣,心裏酸酸澀澀又有些甜蜜,嘆了口氣,“乖寶,朕不讓你做這些活計,是心疼你,不是不喜。你若是喜歡廚藝,你便去做。只要你高興了,就算是想拆了這皇宮,朕都二話不說的去替你拿錘子來。朕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平安喜樂,僅此而已。”
“乖寶,你一點都不乖,總是不明白朕的心。”
路菀菀望進靳承乾柔和的眼睛,心裏一酥,像是有什麽東西化了,流在心尖上,暖暖滑滑。将勺子塞進靳承乾手心裏,笑顏如花,“乖寶乖的,陛下,您別光吃肉,喝點湯。”
“傻寶,”靳承乾笑出聲,寵溺地摸摸路菀菀的發,“過來,朕抱抱。”
懷裏擁着佳人,靳承乾心裏無比滿足。用筷子撥弄着魚尾巴,臉頰輕輕蹭了蹭路莞莞的鼻尖,“乖寶,下次燒菜要記得,少放些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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