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直到牛車消失在村口,視線所及中再也看不到,蔣氏終于收回了目光,強打精神,對衆人道:“行了,這裏已經沒咱們什麽事,都去忙罷。”

入秋的這場雨,淅淅瀝瀝,一連下了數日,直到昨日才放晴。

正是因為看到趕集的前一日,天氣忽然雨轉晴,劉大爺覺得這是個好兆頭,才最終拍板決定,這次趕集煮五百個茶葉蛋去賣。

天氣變好了,地裏有些活也該忙起來了,雖然今日對劉家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也許留在家中的衆人,心已經跟着劉大爺他們而去,但該幹的活還是得幹。

聽到蔣氏的話,劉家幾兄弟行動起來,扛起鋤頭便出去了,只地裏一些活,倒不用女人們也跟着下去,蔣氏則帶着幾個兒媳婦,在家裏忙忙碌碌着。

劉青也從屋裏拿了針線籃出來,經過堂屋的時候,同蔣氏打了聲招呼:“奶,我去師傅家了。”

“去罷。”蔣氏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麽,又叫住了劉青,“青青,你等一下。”

蔣氏正帶着王氏林氏她們在大掃除,桌椅都搬到院子裏去擦洗曬幹了,堂屋裏空蕩蕩的。蔣氏把掃帚往旁邊一扔,一邊在衣裳上擦了擦手,一邊匆匆跨出門檻,往竈房走去。

應該是去拿什麽東西。劉青這般想着,自然乖乖停下了腳步。

王氏正在井邊打水,見劉青杵在院子裏沒走,便直起腰,極為難得的朝劉青笑臉相迎,她道:“青青啊,大花最近在忙自己的事,也沒功夫再教你姐姐,如今你姐姐學到一半不學了,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沒有白費啊。”劉青也笑眯眯的,一臉真誠的道,“二嬸,我師傅說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大姐都會繡花了,就算以後不跟着大花姐學,自己多練練,往後也能繡得很好的。”

“你說得對。”王氏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心裏暗罵劉青越來越鬼精,已是軟硬不吃了,又有些不忿,自己到底是長輩,劉青不同意也就罷了,竟還跟她裝傻。

畢竟是自己有求于人,王氏也沒有拉下臉,仍勉強笑道:“但是有人帶着,到底要省事許多。再說了,你們是親姐們,又不是什麽外人,就算以後出了門,那也是扯不斷的關系。青青如今幫一把你姐姐,你姐姐以後也記你的好不是?”

劉青眼神閃了閃,心想難怪在蔣氏這樣的婆婆底下讨生活,王氏這些年過得比幾個妯娌加起來都要滋潤,她的一雙兒女,在蔣氏心裏如心肝寶貝也差不多。王氏哄人還真有一套。

當然王氏的臉皮也夠厚,前幾天還對她冷嘲熱諷呢,現在也好意思開口請她幫忙。

雖然王氏今日笑臉相迎的很有親和力,但劉青心裏清明,對方可不是真想和她打好關系,現在肯給個笑臉,無非就是她對她們母女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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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王氏明面上是請她幫忙,字裏行間可半點沒透露出請人的意思,估計在王氏心裏,她幫劉雅琴是理所當然,所以不打算付出一點代價,一句“以後記你的好”就想把她打發了。

劉青抿了抿唇,狀似不知道王氏這些心思,只是遲疑的道:“可是我也才開始學,二嫂要我怎麽做?”

王氏眼睛一亮,以為劉青這是答應了,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道:“你去同你師傅說一說,叫她也教教雅琴?反正你們現在學的也都差不多。”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劉青簡直想笑出聲了,她在王氏心裏就這麽傻,這麽舍己為人?

且不提她跟王氏母女關系從來不好,就算是她們真親如一家人,當初她和劉雅琴是一起去跟大花姐學繡花的,她師傅那時沒有表态要收劉雅琴為徒,已經是沒意思了,她現在跑到她師傅跟前去請她師徒,讓她師傅怎麽做,就算她師傅騎虎難下,真收下了劉雅琴,以後又會怎麽看她這個拎不清的徒弟?

她真是沒想到,王氏還真是敢想敢做,她以為王氏頂多是請她有空的時候教教劉雅琴呢。

當然了,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可見王氏這人胃口有多大。

想到這裏,劉青已經徹底收起了笑容,她是怕被人發現殼子裏換了人,所以還在模仿這個年紀的孩子,裝出一副天真活潑的樣子,但不代表她想裝傻充愣,任人揉捏。

王氏都這麽得寸進尺了,她還給什麽好臉色?

“王氏,你給我閉嘴!”劉青臉色沉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碗裏端着幾個茶葉蛋的蔣氏已經出來了。

蔣氏臉色鐵青,委實是氣狠了,當着小輩的面,也不願給王氏臉面了,直接訓斥道:“我竟不知道你膽子這麽大,還想教唆青青去逼她師傅?你不知道當初青青和雅琴一起在她師傅家,她師傅要是真看得上雅琴,還用等到現在?”

王氏心思被戳破,臉色閃了閃,勉強笑道:“娘說得對,是我沒想這麽多,青青對不住了,你就當二嬸……”

“沒想這麽多?”蔣氏眉毛倒豎,顯得有些淩厲的道,“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青青越來越能幹,你就越來越不得勁,恨不得讓雅琴在她頭上踩幾腳才解氣!”

其實對于王氏的小心思,蔣氏不是半點不清楚,睜只眼閉只眼,只是因為王氏針對的是劉青。一個姑娘,遲早要嫁出去的,如果為了劉青給王氏難看,不僅王氏面上無光,老二和她的乖孫大林和小七也跟着沒臉,得不償失。

當然蔣氏以前能忍,還有一個原因是王氏一直小打小鬧,始終沒鬧出什麽來,因此她嘴上敲打兩句,便算了。但今天王氏算計得有些過分,她若是單純為雅琴考慮,自己都能看在她慈母心腸的份上不去計較,可王氏這作态,明顯是惡意想讓雅琴踩着青青上位。

她還真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王氏也敢這麽無法無天,今天算計青青,明天要算計誰?什麽時候算計到她頭上來?

“青青不過是半大的孩子,咱們村裏人誰不誇一句聰明懂事,哪裏就對不住你了,要你這麽成日成日的針對她?”

“娘,您誤會了,我沒想這麽……”

王氏還想辯解,蔣氏完全不給她機會,甚至更加厲聲道:“我以前只當你小心眼,見青青比雅琴優秀,心裏才不得勁。如今才算看清了,你就是心思惡毒,才會連這麽小的孩子也去算計!”

蔣氏這話豈止是不給臉面,當着劉青和林氏安氏的面這麽說她,只差沒往她臉上扇耳光了。王氏已經維持不住笑臉,覺得林氏和安氏的眼神裏都寫着對自己的笑話,心裏一陣難堪。

“王氏你給我記住了,你再不把這些害人的小心思收起來,我劉家還要過日子,可供不起這樣的攪家精!”

蔣氏罵王氏“攪家精”三個字,其實比上回直接威脅王氏要寫休書,語氣還嚴重些。

王氏心裏清楚,婆婆上回只是嘴上威脅自己,這回卻是真動怒了,一時也怕了,臉色白了白,蠕動着嘴唇,半響說不出話來。

蔣氏也沒想聽王氏的辯解,見王氏瑟縮了一下,知道她是真怕了,這才轉過頭,也掃了安氏和林氏一眼,雖然沒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她這話不僅是針對王氏,也在警告她們,以後這些小心思收一收,她不會再容忍下去了。

其實王氏今天算是撞槍口了,自從琢磨着賣茶葉蛋這事起,家裏的氣氛便有些不太對,躁動,也可以說是因為對未來的緊張期待。

但今日過後,茶葉蛋到底能不能賺錢,便一目了然,若不能賺錢,大不了還像以前一樣,倘若真能賺那麽多,恐怕各房都要跟着心思活絡起來。

蔣氏畢竟活了大半輩子,也算通人情世故,自然知道要把他們這些心思都壓下去,這個家才能越來越好下去,不然一家人各有各的心思,豈不是要四分五裂了?

對于兒子們,蔣氏是不擔心的,畢竟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親兄弟,就怕這些兒媳婦不省心,一個個在丈夫跟前吹耳旁風,日子長了,不也就吹得他們兄弟漸漸離心?

蔣氏斷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所以今天不過是未雨綢缪,讓這些女人都知道,她這個婆婆還沒死,要是敢在家裏亂來,攪得他們劉家不安寧,就不能怪她翻臉無情了!

果然見蔣氏看過來,林氏和安氏也心裏一跳,說不出來的緊張,忙低下頭繼續忙着擦洗家具了。

蔣氏見狀,心裏滿意的點頭,才看向劉青,臉色已經緩和了些,道:“這些茶葉蛋,送給你師傅一家嘗嘗鮮,至于剛才你二嬸說的話,就當她是放屁,千萬別傻乎乎的真同你師傅說,你師傅收誰不收誰,不是你當徒弟的能插嘴的。”

劉青接過碗,點點頭道,“我知道,大花姐上回還說了,師傅只打算收我一個,不想再收徒呢。”

“那就好。”

蔣氏摸了摸劉青的頭,心想孫女這麽聰明,大花娘收這一個徒弟也确實盡夠了,再從自家說,大花娘只打算要她孫女一個徒弟,以後勢必會教得更認真。

再等大花嫁人了,大花娘身邊就孫女一個人,也不怕她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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