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棺材

好像是印證王韞的猜測似的, 哭聲停歇了半刻又傳來, 伴随着木板被砸的哐哐聲,在幽靜的夜中格外毛骨悚然。

王韞咽了口口水。

曠野上裸/露着的棺材有四五口,離得都有些遠,一時間難以知曉到底是從哪一口棺材中傳出來的。

要想找到哭聲的來源,看來只有……一口一口地敲敲看了。

王韞怕嗎?

怕死了,她人慫膽小生平最怕鬼怪之類的超自然現象。一路而來她就發現此地有着二次下葬的習俗, 王韞曾經聽室友提起她們家鄉之前有類似的習俗, 二次下葬就是棺材不入土,要等上三年時間, 才打開棺木,由兒孫抱着棉花捂在懷中,把棉花捂暖和了塞滿骨縫,把棺材中的白骨整理整理再下葬。

當時就把王韞驚呆了。她室友告訴她随着國家提倡火葬, 二次下葬的習俗也漸漸消失了,王韞當時只當是聽一樁怪談啧啧稱奇, 她怎麽也想不到是自己會有面對這種情況的一天。

一想到棺材中都是些累累白骨,王韞恨不得拔腿就跑。可是她不能跑, 顯然有人女人被關在了棺材中,她要是跑了,女人會窒息而死, 她再慫也得想法子打開棺材把被關在棺材裏的女人拉出來。

王韞做好了心理準備,下定決心側頭對荀桢連珠炮似地道,“先生, 我看棺材裏有人,而之前的女人有些太古怪了,此事定然和她脫不了幹系,我想着我去瞧瞧人到底被藏到了哪口棺材裏,先生你回客棧去拖住她,再找些人來此地幫忙撬開棺材。”

荀桢聞言吃驚地看着王韞,他好像從未認識過王韞一樣凝視着王韞,溫言道,“小友所言極是,只是找棺材這件事不妨交給我,你回客棧吧。”

王韞堅決地搖了搖頭,“我來。”

“再者,”王韞道,“我要是去喊人來此,人不一定會信我。”

她看上去年紀有點小,她要是叫人和她一起去撬棺材板,人家只會把她當神經病,大晚上不睡覺去撬棺材。換成她自己大晚上被小姑娘叫醒去撬棺材她也不信,但荀桢不同,荀桢年紀大,人們對年紀大的人總會敬重一些,對他的話也會多信上兩三分。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是不是找虐,明明心裏害怕得要死卻硬要作。

可是她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若是超自然現象都不怕了,好像也沒什麽可以吓到她了。她不想再叫荀桢擋在她面前,替她攔下一切了。

王韞看着荀桢,看着他絲絲縷縷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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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桢年紀大了,此事是她主動攬下的,王韞不想荀桢和她一起遭罪。荀桢早晚會離開她,王韞不是瞎子,她能感知周遭的事,荀桢教她練字帶她去拜訪羅安泰的叔叔,就像是老師一樣諄諄教導着她,為的就是教導她成長為一個獨當一面的人。

她突然很想表現給荀桢看,告訴他她可以的,她可以自己獨立處理後宅的事,鬼什麽的她也不怕。

吧……

大概……

在這種事方面表現自己細想起來挺中二的。

王韞表述了自己的想法後便不再理荀桢,她向着荀桢點了點頭示意,便朝着棺木的方向跑去。

之前耽誤了一段時間現在要快些了。

王韞跑出了一段距離,身後遙遙傳來荀桢的聲音。

王韞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只能轉頭沖着漆黑的夜幕大聲喊道,“我無事的!先生不必擔心我!先生快些回去吧!我擔心她趁機逃跑!”

喊完王韞就像牛似得一頭紮到一口棺材前。

看着漆黑的棺材板,王韞默默捏緊了拳頭,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水,心髒撲通直跳。

“出息點啊王韞!”王韞絮絮叨叨地念道。

可是誰知道漆黑的木板下是不是一堆尚未化完的白骨?

王韞想象力很豐富,以前她挺自豪的,此刻她真的很恨自己的想象力的。

她已經腦補出了棺材裏的屍骨。挂着破爛的布條,覆着腐肉的森森白骨,頭顱上覆着些稀稀落落的發絲,眼眶處只有兩個巨大的黑洞,隔着木板死死地盯着她。

王韞一個哆嗦,差點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飙淚。

卧槽先生救命!我不要這麽中二了!

可是她跑得太快了,荀桢已經被她甩在了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她喊再大聲荀桢也不會腳踩七彩祥雲來救她。

得了,硬着頭皮上吧,王韞。

“別想別想,越想越怕。”王韞綠着張臉安慰自己。實在怕得慌,就做點啥轉移注意力,佛經不行,王韞也不知道有什麽佛經,況且一念佛經就像是承認了有這些不幹淨的東西存在似的。

這個時候就有點想點馬克思之類的。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衆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于是王韞唱起了紅/歌。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着祖國的大地,背負着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我們是工農的子弟,我們是人民的武裝,從無畏懼,絕不屈服,英勇戰鬥,直到把反動派消滅幹淨,毛/澤/東的旗幟高高飄揚。”

從《解/放/軍/進行曲》到《黃河大合唱》再到《沒用共/産/黨/就沒有新/中/國/》

紅/歌大法好,社/會/主/義/大法好!

回想着閱兵時見到的威武雄壯,正氣凜然的兵哥哥們,唱着唱着王韞的快要跳出喉嚨口的心慢慢回落,就這麽王韞附身屈指敲了敲棺材。

“咚咚”兩聲回響在田野中。

棺材裏靜悄悄的,什麽聲音也沒有,只有斷斷續續地啜泣聲忽遠忽近。

王韞唱着紅/歌健步如飛,一邊往前走一邊扯着嗓子喊,“有人嗎?”

她的聲音回蕩在曠野裏,驚起一樹枝的飛鴉。

王韞喊了兩聲,興許是她現在的位置離關着女人的棺材近了,女人聽到了王韞的喊聲,幽咽的哭聲突然停住了。接着便是一陣瘋狂的拍打聲和她喜極而泣的回應,“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王韞大喜,終于不用再繼續敲棺材了!

“你等等!我馬上來!”

知道王韞的存在後,錘擊棺材的聲音越來越激烈,夾雜着女人含糊不清的哭喊。

王韞大聲安慰着女人,加快了步子循着聲音來源跑去,她跑得急了,一時未注意到腳下,被什麽東西狠狠地絆了一下。王韞一個踉跄了,向前跌去,摔倒之際,王韞下意識護住手裏的燭臺,高高舉過頭頂,免得摔下來的時候點燃草叢。

疼疼疼!

預想之中的疼痛襲來,王韞整個身子直接就砸在了泥土地上,剎那間,覺得不止是膝蓋摔破了皮,她的胸都要被撞飛了,胸往地上一磕差點沒把她撞吐血。

王韞倒吸一口冷氣,從地上慌忙爬起來,無暇顧及自己的傷,王韞低頭拿起絆到她的罪魁禍首。

是一個不知名的果子,很新鮮,像是剛剛才被人遺落下的。

此處偏僻,大晚上基本無人路過。

之前聞到煙味又鑽入了王韞的鼻子裏,王韞端起燭臺,小心翼翼地照着眼前的路。

往前又走了兩步,便瞧見了草叢中被打翻的一束香和果盤,草叢被人踩出了一大塊痕跡,野草蔫蔫地垂着頭,俯着腰貼着地。貢香被人踩斷成了兩三截已經熄滅了,圓圓的果子和着碎瓷片散落了一地。

要是摔倒這些碎瓷片上……

王韞想象了一下畫面,畫面太美她不敢想。

再往前看,一地狼藉前擺着一口笨重的棺材,其他棺木雖然歷經風吹雨打但也能出來木質都不錯,而眼前的棺材畫風突兀,粗制濫造。

王韞撲倒面前的棺材上,敲了敲,“有人嗎?!”

再無人回答她她就要打人了。

王韞話音剛落,棺木中便傳來了女人清晰的哭聲。

“有人有人!!”女人悲鳴了一聲,砸着棺材板,哭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終于找到了!

王韞靠着棺材滑下,癱坐在地上,如釋重負地長舒了口氣。

“你不要怕,我已經叫人去喊人了,我現在不能撬開棺材,棺材板已經被釘上了。”王韞疲憊道。

有個活人在使她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她雖然放松了,但王韞怕女人緊張,想着舒緩舒緩她的情緒,轉移女人的注意,王韞安慰似地問道,“你是何人?怎麽好好地被關到了棺材裏?”

女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本是劉山村人氏……不想被一對歹毒的兄弟瞧上……我……打夫君去了就一直寡居着……”

女人一句話說得七零八落,颠三倒四,但不妨礙王韞敏銳地捕捉到了四個字,“兄弟”、“寡居”。

“我們要緝拿的是一對兄弟,本是鄉裏游手好閑的地痞無賴,不知怎麽得瞧上了個寡婦。”“寡婦年紀輕輕的長得也些姿色,性子也是個烈性的,他們兄弟倆一時暴怒竟把人踹死了。”

棺材裏的是捕快口中的寡婦?她沒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刷微博看到了描寫徐階的一段話“公生而白皙,秀眉目,美須髯,端坐竟日,無跛倚,湛然冰玉。及接之而藹然春/溫,色笑襲人,有所談論,霏霏皆芬屑。”我的媽好像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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