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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刻,就有丫頭來報,姑奶奶的車已經到了門口了。盛氏連忙帶了兩個女兒和賈氏母女接了出來。

安國公府的二夫人穆家的大姑奶奶穿着一領盤金滿繡二色金的褙子,下着一條湘妃群,梳着一個圓髻,戴着一副翠玉頭面,扶着婆子的手,在二門下了車,搖搖擺擺地進來了。

盛氏連忙緊走幾步,上前接過婆子扶着她的手,滿面笑容地問好,又道,“姐姐大老遠地趕來,碰巧這天兒又熱得厲害,快到屋裏歇歇,已經預備了冰鎮綠豆湯、西瓜解渴了。”

穆氏脊背挺直,一邊走一邊打量着兩個侄女,穆采萍和穆采菱也連忙笑着請安問好,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花廳。

賈氏和穆采薇卻被婆子丫頭擠在了身後,等人都進去了,才跟着進去了。

盛氏和穆氏已經分賓主坐定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坐在下首,每個人都捧着冰鎮綠豆湯喝着,似乎都忘了還有賈氏和采薇兩個。

她們娘兒兩個滿身大汗地擠了進去,卻被丫頭婆子擋在身後,只得站在那兒。

穆采薇只是想來見識見識這個前世裏能狠下心把侄女推入火坑的姑母,今世要想報仇,怕還是離不了她。

穆氏慢慢地舀着青花瓷碗裏的綠豆湯喝着,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盛氏說着閑話。一擡眼卻見丫頭婆子後頭有兩個生面孔一閃而過。

自從大兄弟做了官結了一門好親,她就沒少來,府裏的丫頭婆子不說叫上名字來也能認個大概,乍一見了生面孔倒是吓了一跳,半天才想到前兒聽說二兄弟的媳婦和女兒進京了。

心下了然,她才朝盛氏笑道,“聽說二弟妹也來了,怎麽沒見人來?”

盛氏這才想起來把那娘倆給忘在腦後了,順着穆氏的眼光看去,才看到人群後頭的人,當即就佯裝大怒一拍桌子冷笑道,“這才幾天沒在家,就亂成這個樣子!一個個都是睜眼瞎子不成,沒看見二太太和二姑娘正站着呢。”

就有丫頭婆子忙亂亂地讓路安座倒茶盛綠豆湯的,等采薇娘倆坐好了,面前的小幾上擺滿了吃食喝的,看得采薇那叫一個頭大,看來不是這府上的主子不好,實在是下人們沒有眼色。

盛氏這個大家出身的,倒是挺會來事。

當着穆氏的面,盛氏竟然站起身來親自給賈氏賠不是,“弟妹,都是我不好,縱得家裏的下人們越發沒了規矩,讓弟妹見笑了。”

賈氏就算是有滿肚子的委屈,當着穆氏這個大姑姐也不好意思說啊,只能笑着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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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氏喝了一盞綠豆湯,又吃了一塊西瓜,這才拿出湖水藍的絹帕擦了擦嘴角,眼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對面坐在穆采萍和穆采菱姐妹下首的穆采薇身上,朝賈氏笑道:“我剛進京那會子,二弟才這般高,沒想到一轉眼二侄女都這麽大了。過來,我瞧瞧。”

她一邊朝下面的一張太師椅椅背比劃着,一邊對着穆采薇招手兒。

姑媽召喚,再沒有學過規矩的閨閣女子也知道該怎麽做。何況穆采薇梁世記憶,這具身子早就有先前在安國公府養成的規矩禮儀。

當下就款款起身,頭微微地低了,小碎步走到了穆氏面前,用不高但是清晰地讓穆氏和屋內的主子們都聽得見的聲音問好,“采薇給姑媽請安了。”

“哎喲,這大熱的天可千萬別行大禮了,快起來吧。”穆氏滿面笑容地拉起了采薇,又從手腕子上褪下一只赤金點翠的镯子套在了她的腕子上,“姑媽也沒什麽好東西送你,這個你留着玩吧。”

穆采薇若是真的是個鄉下姑娘,定然歡喜異常,眼珠子亂轉着去看那镯子的,可如今她怎麽會在乎這麽點兒東西!前世裏在安國公府裏,雖然過得并不好,可是身為長房長孫媳婦,每每出門,婆婆就算是再不喜也要帶上她的,那些豪門貴族裏的好東西,她見得可是多了。

當即她既沒有高興萬分,也沒有不好意思,而是落落大方地道謝,“多謝姑媽賞賜!”

這儀态萬方的姿态,讓等着看她笑話的穆采萍和穆采菱姐妹倆不由失望至極,兩個人相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疑惑:這個鄉下土包子,怎麽會見到了赤金的镯子無動于衷呢?

穆氏也暗暗吃驚:這丫頭,倒是有些意思,見了這般好東西竟然熟視無睹一般,好似見過天大的世面!

只是她修煉多年,人前人後歷練出來的本領,心裏有再大的困惑,也不會表露出來,只是淡淡地笑着看賈氏,“弟妹調教出來的好閨女,真真不差。竟比京裏的那些閨閣小姐還要知禮!”

聽到穆氏毫不掩飾地誇獎自己的女兒,賈氏只覺得滿臉紅光,高興地答道:“姐姐這是擡愛她,她小小年紀,在鄉下瘋慣了的,懂什麽規矩禮儀!”

穆氏見賈氏也是一個機靈人,不覺來了興致,正想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眼角餘光瞥見盛氏和她兩個女兒似乎不大歡愉,立時就明白了過來。只抿嘴笑了笑,端起茶盞喝茶不提。

賈氏心被吊起來,本想着在大姑姐面前好好地把自己的女兒誇一誇的,誰知道那頭就沒了聲音。

她頓時也沒了精神,頭慢慢地耷拉下去,勉強支撐着。

穆采薇只覺得這個姑媽和前世裏一樣,溫溫存存的,讓人見之就覺得溫馨忘俗,誰知道竟然是個笑面虎。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她的親姑媽為何也要害她?她死了,對她能有什麽好處?

為何上一世臨死前,李月娴提了那句話,連姑媽都要害她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神情不由有些木木的。

穆氏見到了忙笑道:“我們這些老妖精光顧着說話了,可是拘住了我這幾個侄女兒了。罷了,你們小人兒家最是坐不住的,都到外頭去玩吧。”

穆采薇聽了連忙起身,賠笑道:“看姑媽說打哪兒去了?侄女兒好不容易才見您一面呢,怎麽這就要趕我們走啊?”

她始終用的都是“我們”,話裏話外挑明了她和穆采萍、穆采菱姐妹情深。

穆氏不由樂呵呵地笑了,遙遙點着她的額頭笑道:“這丫頭,一點兒也不像從鄉下來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盛氏的臉色有些難看,可在穆氏回過頭看她的時候,卻一派春光明媚,嬌笑着看向賈氏:“還是弟妹調教地好!二叔如今是舉人了,日後在京裏常住,和那些富貴人家也該常來常往,弟妹和侄女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說得體面堂皇,可賈氏怎麽品怎麽覺得盛氏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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