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更

優雅出塵，滿身的書生氣。

“雪雪， 爸爸來晚了……”

聲音也非常好聽， 像是夏日悶熱天氣裏的一點涼風小雨， 清爽又不帶有攻擊性， 落入耳朵裏讓人非常舒服。

是陳山澗！

陳清雪腦袋裏轟地一聲， 接着就惶了神志，不自覺上前了一步，“爸爸！”

“雪雪！是爸爸。”陳山澗朝陳清雪伸手， 眼裏是暖融融的想念和關心。

曾經地親近親昵， 記憶中的溫暖和歡樂席上心頭來， 陳清雪不由自主就靠過去， 不敢置信歡喜驚喜又茫然無措地問了好幾遍， “爸爸， 是你嗎？”

兩人是今天的主角，本來就是萬衆矚目的中心， 陳清雪這一聲喚引來的動靜不小。

宋軍國察覺動靜就過來了，示意大家自便，也就沒人敢明目張膽圍觀這邊了。

宋明月有點緊繃， 不是因為要見的是陳清雪的爸爸， 是因為對方是已經辦過葬禮宣告過世的人，五年了，突然出現在訂婚典禮上。

這太突然， 也太不尋常了， 現在世道不太平， 有很多未知的領域他還沒涉及，怕來人傷害清雪。

方容本來是在側邊的座位席上，聽到動靜站起身來，失聲喚，“陳山澗！？”

大家都看着，陳山澗就松開了陳清雪，回身見是方容，神情沒怎麽變，但本就偏白的臉色越發蒼白，态度冷淡，看着方容眼裏有愛有憤怒失望，複雜難言。

像是在質問方容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們的女兒，陳山澗突然就咳嗽起來，咳得很厲害身體不太好的樣子，陳清雪不自覺就給他輕輕拍着背。

溫熱的，有心跳脈搏。

對她，還是對方容的反應都看不出一絲差錯，但陳山澗的骨灰确實還放在墓園裏……

陳清雪搖頭，但也不是不可能，陳爺爺怕吓着她，壓根沒讓她過眼，她聽堂哥堂姐們說，車是被撞以後爆炸，燒起來了，有可能身形樣貌看不出來，也壓根就沒驗證過dna，憑着殘留的身份證明就認定是陳山澗了。

陳清雪現在腦子非常淩亂，一面為爸爸的出現無法控制地激動高興，一面不得不分出理智來判斷，面前這個人是真是假，她辨別不出真僞，但如果是真的，那麽當年車禍的真相是什麽，這些年陳山澗又一直在哪裏，為什麽這麽突兀又直接的出現在了訂婚典禮上……

種種疑窦和猜測填滿了陳清雪的腦子，陳山澗似乎是因為現在人多，對方容憤怒歸憤怒，但都是強忍着，并沒有當場發作。

應該是顧及這是陳清雪的訂婚宴，鬧起來不好看，很奇怪的，陳清雪自然而然通過陳山澗的反應接收到了他的所思所想，一切都是為了她着想。

宋明月在手表上按了幾下，給霍珣、計澤城、秦方、趙毅都群發了短信，這才擡了兩杯紅酒，遞了一杯給陳山澗，敬他酒，“陳爸爸您好，我是宋明月。”

陳山澗并不喜歡這些酒水往來，但在陳清雪的注目之下，還是端起來意思意思地喝過了一口。

杯子擱下後就被服務員收走了，宋明月有些失禮地先一步伸手，在陳山澗冷冷清清握上來的時候，不着痕跡地順走了他袖口上沾着的一根發絲。

他猜得到陳山澗這時候來的目的，因為一個真正愛女兒的爸爸，是不可能答應讓女兒嫁給他的。

基本的禮儀過後，陳山澗拉着一直看着他晃神的陳清雪在餐桌旁坐下來，溫聲問道，“清雪，爸爸這幾年一直昏睡不醒，害清雪吃了許多得苦，清雪不要訂婚了，跟爸爸走吧，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相依為命，好嗎。”

那雙眼睛還像幾年前一樣清潤潤的，讓人覺得安心可靠，看着陳清雪就覺得能安然入睡，聲音也像是有魔力一樣。

陳清雪四下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知道陳山澗已經去世了的方容，都沒懷疑過陳山澗，畢竟活生生一個人站在面前，要懷疑，也只會懷疑當初的車禍鑒定。

陳清雪握上他的手，精神力堂而皇之的在他身體裏游蕩，除了久病未愈久卧在床的肌肉萎縮和虛弱，探不出其它任何一種毛病，也沒有任何異常能量，陳清雪不由自主松了口氣，心裏眼裏不自覺露出克制着的思念依賴和高興來，“這是真的嗎，爸爸，你真的沒事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宋明月就坐在旁邊，杯子已經轉交到了實驗室，提取表皮細胞和頭發一起做dna檢測，然後和清雪的對比，結果十五分鐘就能出來。

霍珣和計澤城都過來給陳山澗打招呼，以陳清雪朋友的身份，霍珣暗地裏朝宋明月和陳清雪都搖了搖頭，示意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陳山澗很高興，但很明顯，他更願意和女兒單獨相處，更關心女兒的終身大事，“清雪，事情爸爸都已經知道了，你媽媽喪心病狂作出這樣的事，宋老爺子那裏爸爸會去解決，今晚就跟爸爸走吧，不要跳這個火坑，我們出國，或者去其他誰也不認識的地方生活，爸爸會讓你幸福的，這是一輩子的事。”

陳清雪不可能走，她執行着任務，不可能離開這裏，并且組織上還沒有認可陳山澗的可靠性，從她成為一名軍人起，一切都必須以政治正确性為先，陳山澗的事，如果不查清楚，她是不可能把事情真相告訴他的。

但陳山澗給她的感覺非常溫暖和可靠，霍珣也見過陳山澗，沒提出異議，那麽排除陳山澗是異化生物的可能性，除了真人本身，就實在沒別的可能了。

這樣揣着對陳爸爸的懷疑和不信任，讓陳清雪非常內疚，陳山澗的出現擾亂了她所有的思維，但軍人該有的警惕性和原則都還在，她拒絕了陳山澗的提議，“爸爸我是自願和明月訂婚的，爸爸不要擔心，請祝我們幸福。”

陳山澗定定看着她，眼裏是自責，是失望，自責沒照顧好她缺失了這麽些年現在也沒能力沒權利管她的事，失望是失望她沒聽他的話。

陳清雪目光堅定，陳山澗靜默半響，緩緩點頭，“好，清雪長大啦……爸爸尊重清雪的意見，但是有什麽事一定要和爸爸說……”

酒杯上殘留的細胞和頭發dna比對結果，為父女。

是親生父親不是僞造的就成，畢竟現在醫學技術發達，有心換一張臉也不是不可能，宋明月稍稍安了些心，但也只是稍稍，聽陳山澗咳嗽得厲害，就想說先扶他上樓去休息。

陳清雪先開口了，“爸爸，這裏人太多，空氣不好，我們去外面小公園裏走走，爸爸可以跟我說說車禍的事麽，還有爸爸這幾年都在什麽地方，身體怎麽樣……”

陳山澗就暖暖地笑，“不要擔心，爸爸沒事，宴會不要緊麽？”

宋明月要跟着一起去，陳山澗和陳清雪都拒絕了。

現在什麽都沒有面前的‘陳爸爸’重要，無論他是真是假。

陳清雪搖頭，走之前朝宋明月宋軍國安撫地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擔心，就和陳山澗一道出去了。

宋明月始終不放心，給劉輕揚和科研人員發了個位置信息，讓他們帶着儀器開着醫用車走特殊通道立馬去取東西，當場提取檢驗。

按照現有的科學技術和火化條件，根據骨灰是無法鑒別dna的，但在他這裏，實驗過程雖然複雜，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再加上已經有了陳山澗的dna，他完全可以通過氮、磷、碳元素含量同位素等類比追蹤，重組骨灰的dna，他不需要完全确定，只需要大概率判斷墓園裏不是陳山澗就行。

宋明月給省公安廳發低頻脈沖儀設計圖的時候黑進過公安廳的內部系統，這次進去是駕輕就熟，沒找到陳山澗當年的事故判定資料文件，想着是和陳清雪相關的資料都已經調了中央軍委加密保管，直接聯系了國安局，軍委那邊幾個領導對陳清雪的資料都倒背如流，現在一聽陳清雪的爸爸死而複生，當下就重視起來了。

唐仕群立刻着手調查這件事，資料也拿過來了。

整個宴會宋明月沒再出席過，一直坐在角落裏處理數據，應酬宋軍國、霍珣計澤城這邊都擋了。

宋明月等得心焦，隔一分鐘就要看一下宋小白顯示的數據資料，确認清雪的安全。

唐仕群和劉輕揚一前一後傳信息過來。

一份車禍事故判定書，後面附錄上标明有dna檢測報告，但附件裏沒有，翻了幾遍都沒有。

一切不正常都有原因，宋明月一直堅信世上沒那麽多巧合，心裏的猜測幾乎讓他差點失态地站了起來。

劉輕揚向來是只做事不多話的主，這時候都驚駭了，“剔除一些小範圍誤差數據，兩份鑒定報告參數基本一致，這太……”太聳人聽聞了。

同一個人！

宋明月咬牙，壓住想立刻沖出去找清雪的沖動，盡量冷靜下來，叫上計澤城和霍珣，“對方是假扮的，要快點想辦法通知清雪，不打草驚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