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節

暗中,藏着太多他所無法掌握、對未知的恐慌,像一只深黑的大掌,捉攫住他……

他一步步地退、退、退,退到了盡頭,背後抵住了電梯鏡面,這才覺得安全一些些。只是一些些而已,這無盡的黑暗,仍在一點一滴吞噬他……

一道溫軟的物體,塞進胸前。他的文件什麽時候掉的?他想不起來了,那也不重要,與其抱那冰冷的死物,他寧可伸手擁抱這個溫暖的、熟悉的味道。

他記得她的發香、她的聲音、還有她嘴裏的味道——

一驚,渙散的神智瞬間回來大半,領悟他嘴上的觸覺是——

“你不想讓大家看到我幫你做CPI?吧?我真的會喔,我有證照的。”

“不……”他一點都不想。那太丢臉、太丢臉了!他不要被全公司知道這件事!!

“那你聽我的,我用我爸的名譽發誓,一定替你保密。來,跟着我做,慢慢的,吸氣,吐氣——對,就是這樣。”

她的聲音,有種魔力,令他不自覺照着她的話做,在黑暗裏,只剩這道嬌軟甜嗓,是他所熟悉、并且信任的。

感覺他情緒穩定許多,她開始跟他東南西北扯一堆,轉移他的注意力,但其實,真正成功的,只有最初那個舉動,她後來說了什麽,他其實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腦海滿滿的,被早前嘴上那柔軟的觸覺所占滿。

十二歲……

天哪,還未成年!

他好崩潰。如果可以選擇,他不知道他會選擇自己在這裏窒息死一死算了,還是輕薄楊總的千金,讓小姑娘陪伴他……

雖然很想催眠自己,當成是CPR就好,但——騙鬼!

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不想松手,放開懷中的軟香,這抹熟悉,讓他在無知的黑暗裏,多了一抹心安,逐漸将她絮絮叨叨的話語聽進耳。

“我連小時候的糗事都說了,你咧?有沒有什麽糗事?或惡作劇?”

“想不起來……”腦袋有些恍惚,無法深入思索太深奧的事。

“好吧,不然,聊聊你的擇偶條件?”

“不要富家女。”他憑着本能,道出答案,這個完全不必思考。

“為什麽!”她抗議。“有錢人哪裏得罪你?”瞬間覺得自己被針對了,他現在抱着的是誰,說話最好識相點!

“有錢人沒有得罪我,只是覺得高度不同,說話會沒有交集。”

“你看起來可不比誰低。”那身骨傲得咧,最好他懂得彎腰!明知她會是他将來的頂頭上司,也沒見他對她有多溫聲細語。

“我不知道……”他現在沒有邏輯跟她辯。“反正就是不想!”

好吧,是她自己要問的,就像有人喜歡長發大眼的女生,也有人喜歡短發鳳眼,不需要有理由,硬要跟人家理論出個道理來,那叫找碴。

“真遺憾小女子不合客官牙口。”她似笑非笑,自我解嘲。

“……”她在說什麽?他有些困惑,還來不及思索,一道細細微光滲入,接着,眼前大放光明。

開啓的電梯門外,站着楊總、維修人員,還有幾名好奇地探頭張望的員工。他正欲張口說些什麽——

懷裏的女孩站起來,吸.吸鼻子奔向父親懷中。“爸——好可怕好可怕!吓死我了,還好虞助理在……”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退休離開公司,除了她,沒有任何一個職員知道,他有幽閉恐懼症。

這一年,他十八,她十二。從此,認真地将這個名字看進眼底——

楊馨娅。

***

四年後,他大學畢業,正式進入豐禾。

這些年,楊總有心栽培,他雖是工讀的實習生,但學到的比一般正職人員還要多更多,他常常睡在如山的報表、企劃案裏,有一次半夜醒來,不經意聽見隔壁房內,姊姊與姊夫的對話——

“英文、法文、德文、義大利文……我以前都沒學這麽多。你摧殘國家幼苗啊!”

“曉陽十六歲,不小了,這些他應付得來,而且這是楊總交代的。”

“二堂哥沒人性,你也跟他一樣沒人性,我們小陽陽好可憐。”

“……”姊的聲音有些許苦惱。“叔魏,你這樣我沒辦法教小孩。”

“……你嫌棄我。”

“……”

“我從年輕跟你跟到老,現在年華老去了,你就開始嫌我……”

“……”

姊夫你別鬧了。

連他都想這樣說。

姊姊雖然凡事順着姊夫,但在該堅持的點上,她一步都不會退,姊夫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她是對的,最多只會時不時拎個雞精、維他命的放到他桌上,拭拭眼角殘淚說:“姊夫沒用,保不了你。”

畢業以後,全心投入工作中,這樣的忙碌并沒有減緩,如山的工作量朝他湧來,剛開始他忙到幾乎每天睡在辦公室,連回家洗個澡的時間都沒有。

楊總有心磨他,他能承受多少,未來就能站得多高。

他與他都心知肚明,這幾年楊總為他投入多少心血,将來都要一一還報在自己的寶貝女兒身上。

睡在成堆文件裏的,不是只有他。

抱着剛整理好的報表,進入總經理辦公室時,沒見到預期中的身影。

他擱下手中的檔案夾,移步走向休息室,半掩的門扉內,那人正背對着門,躬身躺在床上。

“楊小姐。”他輕喊了聲,沒得到回應,心覺有異,上前察看。

她臉色,有着不尋常的白。

伸手探探體溫,掌心撫過額際、臉頰。不熱,有輕微汗意。

她睡糊塗了,本能偎向帶着滿滿關切的撫觸掌心,呓語了聲:“拔——”

他不是楊總。

正欲抽手,發聲表明身分,她已睜開眼。“是你啊。”

說完,又倦懶地垂下眸。

她忘記放開他了。

右臂被她抓抱住,掌心困在頰容與枕頭之間,他抽不開手,不過那在此時,好像也不是最重要的。

“你怎麽了?”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沒事,腸胃炎而已。”

“你最近吃了什麽?”

“……不知道。”她倦倦懶懶地道。這陣子太忙了,連上一餐什麽時候吃,都有點想不起來,囫囵吞了點東西,不餓就好。

頓了頓,又道:“別讓我爸知道。”

他還記得,九歲的她,扁桃腺發炎,會賴抱着、撒嬌要父親陪;十六歲時的她,卻刻意叮咛,別讓楊總知道。

心房莫名地,泛起淡淡的酸。

“好,你休息,我不會說。”擡手,撫過她的發,一下,又一下。

她沒放開他。小睡一會醒來,發現自己還抱着人家的手臂,而那只手的主人,正席地而坐,将頭枕在空出的左臂上,在床畔睡着了。

這種姿勢,手一定麻。

她輕巧地挪了個方位,支着下巴打量這面癱助理。

認識好些年,除了剛開始的前兩年有點天然呆、好拐了些外,後來已經老僧入定,表情硬邦邦,非常不好玩弄了。

不過剛剛,他音調跟神色真是難得的溫情耶,輕聲又細語,她還記得,那輕輕撫在她發上的力道,很溫柔。

還傻傻坐在這裏陪她呢……

這個阿呆。

她有些好笑,又覺心暖暖,原來這個面癱助理,吃軟不吃硬呀——

她揚唇,輕輕笑了。

那天回家,他跑去隔壁按門鈴。

“姊,你有沒有認識的營養師?”

“營養師?”

“對。我想去聽幾堂課。”

“你現在還有時間嗎?”都快以公司為家了。

“晚上可以。”

從此,某人再也不曾鬧過腸胃炎,營養均衡堪比職業級。

這一年,他二士一,她十六。

之二娅娅

而後,又一個四年過去,曾經的助理秘書,擢升為總經理特助?,而過去那個把公司季報當成圍兜兜睡到大的小女娃,已是豐禾當家主事的領導者。

雖然,她偶爾不爽,還是會拿公司文件來摺紙飛機。

然而,虞特助已非昔日吳下那個阿蒙,現在就算她拿數億合約來擤鼻涕,他眉毛也不會抽動一根。

楊馨娅單手托腮,看着她家面癱特助一板一眼、音律平穩地報告完明日行程,恭謹地詢問:“請問總經理,是否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沒有。”

他做事,很難讓她挑得出毛病。

“是。”面癱特助退下了,回到以透明玻璃隔間的特助辦公室。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閑着也是閑着,便打量起她家特助來。

他做事很有條理,一件、一件來,工作再多也鮮少看他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他臉上很少有私人情緒,音律平穩持重,對誰都客氣有禮;他記憶力很好,只見過一次的客戶,他也能三秒由記憶庫捜尋到正确答案來提醒她,簡直就是她的行動PDA。

但,這是公事。

那麽,于私呢?

他分際掌握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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