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chapter 34

木棉輕視了林珩的毅力,也低估了他不要臉的程度。

“我們談談。”

他擋住了木棉的去路,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路過行人不經意間側目, 木棉蹙眉, 點頭。

“好。”

餐廳,燈光暖黃, 裝修別致, 座位被綠植隔開, 壞境清幽,正是個談話的好去處。

木棉看着對面的林珩,喝了口面前玻璃杯裏的水, 沖他點了點下巴。

“說吧。”

“林慕安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他說出這句話的神情很複雜,眼睛盯着木棉,眸子黑的發沉。

“恩。”她點點頭, 面色平靜, 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觀察了一下木棉的情緒,随後繼續開口, 面色無比誠懇。

“我爸爸…很愛他, 我們一家人, 其實都希望他能回來…”

“說起來——”

他有些苦澀的笑笑。

“爸爸應該更愛他一些, 每年他過生日的時候, 不管有多忙,爸爸都會親自回來陪他慶祝,夜裏的時候, 也要看他睡着才肯離開…”

“每次他一生病,全家人都緊張的要命,爸媽都徹夜不眠的守着他,唯恐有一絲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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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木棉認真的聽着,時不時點點頭,卻仍然不置一詞。

“我媽媽對他也很好,好到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不是她親生的了…”

林珩說了将近半個小時,最後,在木棉第三次擡手看時間的時候,他止住了話頭。

接着話題一轉,試探開口。

“他…好像很在意你。”

“所以?”木棉毫無波動的反問。

“你能幫我勸勸他嗎——”

“不能。”木棉還未等他說完,就毫無猶豫的拒絕。

林珩愣住,不知該如何反應,從容淡定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他眨了眨眼睛,随後又無比自然的組織着語言。

“你來說的話,肯定比我們的效果要好很多,旁側敲擊兩句就可以了,不用太…”

“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木棉打斷他,然後拎起書包起身,提步之際仿佛又想到了什麽,她停住動作,轉頭盯着他,神色鄭重。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很忙,沒有空聽故事。”

她說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不去看身後林珩的表情,步伐很快的走到門口,推開,身影融入了人群中。

林珩坐在那裏,臉色不複之前的陽光俊朗,眼神陰鸷的盯着對面木棉用過的那個水杯,須臾,嘴角牽起一抹冷笑。

木棉回去的時候,果不其然,那個人快炸了。

見她一打開門,便沖了過來,立即不滿的質問。

“你去哪裏?怎麽不接電話?!”

“臨時和靜靜她們去了趟北街,太吵了沒有聽到鈴聲,你給我打電話了嗎?”

木棉作勢拿出手機翻了翻,看到上面鮮紅的數字十一時,有些心虛的擡眼瞥他。

林慕安腮幫子微鼓,像只河豚般顧自生氣,木棉伸手去拉他,輕哄着。

“好了,我下次臨時有事,一定先告訴你好不好——”

“別生氣我去做飯了。”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許久,他才垂眸悶悶的開口。

“別做了,這麽晚了,叫外賣吧。”

木棉頓時翹起了嘴角,踮腳親了親他的唇,柔聲道:“沒事,今晚煮面,超快的!”

他沒有做聲,卻默默跟着她去了廚房,幫她系好圍裙挽好袖子,然後自覺的在一旁洗青菜,等弄好之後,方才去浴室洗澡。

木棉在陽臺給她爸媽打電話。

林慕安悶悶不樂的坐在客廳裏。

夜風中,她的聲音清淺地飄了過來,隐約能聽得個大概。

“恩,我知道的媽媽。”

“我會注意的,您別擔心了,還有靜靜在呢。”

“我喜歡人多一點,這樣比較熱鬧,之前一個人也挺好的呀,但是有朋友一起,那就更好了…”

“那你們注意身體,我先去寫作業了,再見。”

木棉挂完電話,林慕安正坐在沙發上盯着她,懷裏抱着個枕頭,臉壓在上面,陷進去了半個下巴。

黑潤的眸子濕漉漉的,像兩顆水靈靈的黑葡萄。

木棉走過去坐到他旁邊,把他懷裏的枕頭拉了下來放到腿上,然後躺了下去,懶懶的翻了個身,抱住了他的腰。

像小貓一樣蹭了蹭。

烏黑濃密的長發散在他膝頭,柔順而光滑。

“你和你爸媽說什麽了?”林慕安用手輕輕撥開遮住她臉頰的發絲,明知故問。

“你不都聽到了嘛…”木棉閉着眼睛慵懶的說。

“徐靜的遠房表弟?”

“嗯哼。”

“我說你暫時借住在這邊,還有徐靜,我們三個人住在一起…”

木棉一臉平靜的解釋。

林慕安沒有開口,顧自低頭梳理着她的頭發,手指從她發間穿過,柔軟順滑的發絲擦過皮膚,手感極好。

他的力道不重不輕,指腹偶爾擦過頭皮,帶起陣陣酥麻。

木棉眯起了眼睛,舒服的喟嘆出聲。

兩人享受着這難得的悠閑安靜,不知過了多久,在木棉昏昏沉沉想入睡的時刻,耳邊突然響起了他的聲音。

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不滿的抱怨,帶着軟綿的鼻音,語調濃密而粘稠。

“我想光明正大的和你住在一起。”

沉默許久,木棉方才摟緊了他,輕嘆。

“會有那麽一天的…”

木棉之後總是會偶遇到林珩,有時是在大街上,有時在便利店,有時在路邊小攤旁。

每次他都會非常熱情的和她打招呼,順便寒暄兩句,一臉自來熟的笑容十分燦爛。

木棉只能尴尬笑笑,點點頭,然後結束這一場并不偶然的遇見。

林慕安說過,他以前是在江城私立學校讀書的,離這裏很遠,但是離他家非常近。

所以不管是去學校還是回家,林珩都不可能出現在這邊。

唯一的理由,就是為了遇見她。

木棉想,林珩大概是沒有想到,林慕安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她說吧,畢竟他曾經差點被醫生判定為自閉症。

像這樣子的人,又怎麽會對她敞開心扉。

況且,他們也只僅僅在一起了兩個月而已。

林慕安當初到外面來住,不是搬出來的,是被趕出來的。

林父很忙,誠如林珩所說,他是愛林慕安的,但這種愛,是用金錢和物質堆砌起來的愛。

他在家的時候非常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林慕安和林珩他們母子在一起。

兩人年歲相當,林珩因為從小被照顧得很好,反而比林慕安更加強壯幾分,他平日裏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找各種理由方法來欺負林慕安。

他很聰明,做的都很隐晦,就算不小心被他媽媽發現了,也只是責備兩句然後幫他瞞了下來。

林深對林慕安越好,林珩就越嫉妒,之後就一定會變本加厲的加諸在林慕安身上。

直到有一次,林慕安爆發了,兩人打了起來,他失手,把林珩從臺階上推了下去。

最後的結果,就是林珩住了半個月的院,林慕安在他十五歲這年,開始了獨居生活。

他在那個家生活了将近一年,沒有一天真正的開心過。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繼續和安菱住在一起,至少她不發病的時候,很好很溫柔。

所以林珩所說的什麽,都很希望他回去住,木棉是非常想笑的。

林慕安對于這一段的記憶,是三言兩語帶過的,對他來說,比起安菱發病時候的模樣,林珩所做的一切,不外乎是小打小鬧。

他沒有告訴林深,只不過是因為不在乎。

如果可以,他願意一輩子都呆在自己的世界裏,隔絕一切幹擾。

但是那天林珩侮辱了安菱,渾身的漠然瞬間化為憤怒,難得見他動了情緒,林珩愈加興奮的挑釁,林慕安把他從臺階上推了下去。

并不是失手。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讓他去死。

被林深放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除了解脫和輕松外,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就仿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隔絕了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系。

心底深處的那一團小小火苗,終于搖擺兩下,熄滅,變成一片黑暗。

從此他站在深淵,茕茕孑立,看不到一絲光明。

六月初,還有一個月就是期末考試。

林珩的出現讓木棉有些棘手。

她改變了回家路線,雖然繞了一圈,但效果不錯,至少沒有再‘偶遇’過他。

林慕安發現,木棉最近減少了出門次數,他當然是求之不得的,每日拉着她在家上王者看電影。

但到點還是會乖乖的寫作業。

如此過去了一周的時間。

六月八號,周五,小雨。

課間,還有最後一節課就放學放假,整個教室充斥着躁動和興奮,木棉垂眸解着數學題,一排排整齊的公式從筆尖印于紙上。

木棉英語成績好,書寫的也很漂亮,字母數字從她手裏寫出來,比起旁人就是多了幾分潇灑好看。

方芸每每捧着她作業抄之前,都會感慨幾句。

“木棉,校門口有人找!”

教室門口有人叫道,木棉從習題中擡起頭來,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眼前,她放下筆走了過去。

“有個男生找你,我剛好路過,把我叫住了。”

她解釋,木棉點點頭,拿了傘,有些疑惑的往校門口走去,路上有些積水,穿過林蔭道時,雨水打在傘面,發出叮咚聲響。

久違而又熟悉的場景。

江城已經很久都沒有下過雨了。

穿過這條路不遠處就是校門,銀色的自動鐵閘門出現在眼前,雨霧朦胧中,隐約可見幾道人影。

天色有些暗,木棉睜大了眼睛打量着,一抹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随着距離拉近,他的臉漸漸清晰。

“林珩?”木棉看着不遠處樹下的那個人,輕呼。

他朝她招了招手,木棉和門衛說了兩句,推開側邊小門走了過去,在他面前站定,平靜的問。

“這個時候找我有什麽事嗎?”

林珩面色複雜的看着她,須臾,才緩緩開口。

“林慕安他媽媽…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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