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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務女沒幾天便搬走了,行李不多,只一個行李箱一個挎包,走得蕭潇灑,不帶走一片雲彩。

鐘愛倚在公寓大門口,特意拿了一條手帕,甩得花枝招展,說:“大爺,有空再來啊。”

對方回她:“早有今天恭候大爺這個覺悟,早在酒店攀上大金主,吃香的喝辣的開奔馳去了。”

鐘愛捏着嗓子,比電視劇窯子裏的姑娘笑得還要歡快:“人家就喜歡小白臉嘛。”

人一走,鐘愛便和柯夢之分了房間。

鐘愛喜歡一樓陽臺,還住原先那個屋子,柯夢之搬到樓上,層高的确不盡如人意,感覺壓抑,好在裏面也就一張床一排打好的櫃子,睡覺休息綽綽有餘。

收拾好房間,鐘愛把柯夢之叫到樓下,遞過幾張打印紙。

柯夢之接過,低頭看過去。

鐘愛指着第一張紙道:“這個呢,就是你們部門經理。”

柯夢之舉起那幾張紙:“你這是給我打探第一線情報去了?”

鐘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做酒店的都是人精,還有一堆勢利眼,尤其你們營銷部。”

柯夢之在客房部工作,她做的工作,和營銷那邊的人接觸不多,也只打聽了大概——

目前營銷部的主力,除了經理周清,還有另外四人,趙蓉蓉,徐逸,宋可揚,聞曉,這些都算部門老人,但只要過了試用期,便是平起平坐,各憑本事,沒什麽可忌憚的,但周清不同,她是經理。

鐘愛打聽到,這位周經理在營銷部十分有資歷,是個傳說中的女強人,做事很有一手,業務也強。

但營銷部不止有經理,上面還壓着一個總監。

這個總監屬于資歷老業務能力不強的關系戶,周清這麽多年被壓在下面,好不容易熬到今年那位總監離職,人人都以為她會被提拔上去做總監,再留下一個經理位內部競争,結果,被空降了。

據說,也就這幾天,在柯夢之面試通過沒幾天後,上面下了老總簽字的任命文書,空降了一位新的營銷總監。

這位新總監目前還未走馬上任,但關于他的傳聞已經在酒店內鋪天蓋地滿天飛。

據說是個男的,才二十幾歲,很年輕,業務能力及其彪悍,本來在集團下的其他品牌酒店做營銷總監,現在又被調到蘇市。

鐘愛對柯夢之道:“這個總監,咱先別管,那個周經理,你工作的時候小心一點,她被個年輕小夥兒給空降了,最近還不知道心情如何,她是你領導,到時候拿着你們這些試用的撒氣,你還得撐住了!”

可說歸說,真到了試用期,一天下來,慘不忍睹。

新入職酒店,從培訓酒店禮儀規矩開始,一天站着沒地方歇腳的時間至少是四五個小時,酒店條例、服務規範樣樣都得學,營銷部一天呆不了兩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被趕下去學儀态和服務,還要在其他部門輪轉崗位。

同入職的還有一個女孩兒,兩人天天如此,苦不堪言。

起先柯夢之還以為進營銷部,人人都是這麽熬過來的,結果某天在營銷部的茶水室門口,聽到幾個老員工聊天。

說:“以前那些東西,學一周就差不多了,這批兩個可憐啊,遇到周經理升職不成,氣都撒他們身上。”

另外一人道:“不巧呗,誰知道會空降,沒那個新總監,現在經理的位子不也空出來了。”

柯夢之這才知道,她受的這些苦,當真是白受的,她尤不自知,老員工只當看熱鬧。

但她也沒辦法,硬着頭皮每天培訓,站姿勢頂茶杯,咬着筷子學微笑,酒店服務條款一條條背誦,近日還去酒店大堂站了幾個小時,臨時做了幾天大堂經理接待客人。

柯夢之從小就沒受過這種罪,站得天天腳底充血發麻,腳後跟也磨破了皮,回來就只覺得累,倒頭就睡。

而沒幾天,同期的那個叫施倩的女孩兒,直接捏着醫院腿部靜脈擴張的病假條,說自己不能站大堂,也不能培訓了。

條子很快送上去,又批下來,這次經理竟然沒說什麽,只叫她呆在營銷部,不用再去參加酒店培訓。

這下,營銷部去培訓的就是剩下柯夢之。

她就好似不是這個部門的人,每天只來營銷部打卡,然後就去培訓,學的都是酒店規範禮儀了解其他部門工作流程,與營銷部的業務半點關聯都沒有。

她開始着急,覺得一直一聲不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難道真的要培訓滿三個月?

可她明明記得,這三個月如果沒有一單業務,考核不過,根本沒法轉正。

而營銷部也不可能有人替她出聲,周經理也似乎完全把她這個試用期的職員給忘得一幹二淨。

她在營銷部的辦公桌上,至今除了一臺電腦一個筆筒一個文件架,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柯夢之最後終于沒忍住,某天臨下班的時候,敲開了經理辦公室的大門。

周清三十出頭,女強人風範,短發,永遠一身黑西裝,擡眼看她,審視道:“什麽事?”

柯夢之初入職場,面對領導,如同當年在學校面對老師一般,難免忐忑,她盡量口氣婉轉,講明來意,表示自己培訓課上的差不多了,想要回營銷部接業務。

她才說完,周清就看了看時間,一副時間緊迫不耐煩的樣子,皺眉道:“我是你的領導,工作上的上司,又不是你的主子,你培訓課上完了要回營銷部就直接回來工作,辦公室就在那邊,還需要我批什麽?”

柯夢之心裏一跳,連忙道:“可之前您一直叫我去培訓,我以為……”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完,周清坐在辦公桌後面,直接甩了手裏的筆,怒道:“你最近到底參加培訓沒有?星級酒店是服務業中的服務業,服務标準極高,你到現在還不會講話嗎?我和你說得這樣明白,你直接點頭去辦就是,和我頂什麽嘴?還你以為,你要是酒店裏遇到客人,沒有服務好,也來一句你以為做狡辯?出去!繼續去上酒店培訓課,最近不許回營銷部,什麽時候學會好好說話什麽時候再給我回來!”

柯夢之這下再不好開口,悶聲稱是,憋着一口氣,漲紅了臉,轉身離開。

大門合上後,經理辦公室桌上內線響起,接起來,聽了兩秒,周清換上平靜的公事公辦的嗓音道:“好,我知道了,項總。”

柯夢之這次去酒店培訓課又呆了幾天,不久,培訓課經理讓她去餐廳部輪值。

她從前沒上過班,也不知道工作是不是就如此,浮萍一樣,來來去去,全然不由自己說了算。

但她和酒店同一期培訓的其他部門的人接觸下來,慢慢也知道,萬般皆無奈,萬事不由人。

沒背景沒錢,還沒能力沒能耐,出來工作,大抵就是如此。

她不禁想起了離開的財務女說的話:走一天看一天,朝前走,指不定哪天就看到頭了。

可現實卻将這無奈的一句話反襯出奢想的意味。

這天她照例餐廳部輪值,負責早上在早餐廳為客人服務。

如今的酒店大環境就是客人少,業務難做,這段時間既不是黃金周也不是旅游旺季,天氣太熱,客人自然不多。

大清早,早餐廳也沒幾個客人。

音樂舒緩,炎熱被格擋在格子窗棂外,一切都顯得格外漫不經心。

打破這份漫不經心的,是一個男人粗礦的說話聲。

他捏着手機,揣着房卡,從廳外走進來,在一個圓桌前拉開椅子坐下,講電話的聲音足以覆蓋清淺的音樂聲。

“不行不行,我這邊工人再趕工,也不可能這麽快給你做完。”

“你反正看着辦,款子不入賬,我這邊直接停工,我養着那麽多口人,誰不要吃飯的?”

“我這叫吃一塹長一智!”

……

早餐廳服務員去給這位男客人倒了一杯咖啡,反身回來,見柯夢之背對着吧臺,手裏緊緊攥着一塊臺布,垂眸斂目,看上去好像在發呆。

她輕輕喊了一聲:“柯姐?”

柯夢之回神,眼底閃過慌亂,很快盡數掩飾過去,捏着臺布的手被卻泛着清白色,一道道經脈隐隐乍現。

她擡手将幾縷碎發攏到耳後,一連攏了好幾下,才道:“啊,什麽?”

年輕服務員嘟了嘟嘴,道:“我早上豆漿喝多了,想去衛生間。”說着示意餐廳內,“要有客人叫,柯姐你先替我一下。”

柯夢之:“哦,好,你去吧。”

早餐廳并不是只有一個服務員,柯夢之從營銷部過來輪崗,也是做的管理崗位,最分明顯眼的區別是,服務員是酒紅色的工作衫,她是白襯衫黑套裙。

有需要,客人一般也都開口叫服務員,柯夢之在早餐廳輪崗不是第一次,知道一般情況下基本不需要她出面和客人直接接觸。

但服務業的事,誰又說得準?

這邊年輕的女服務員剛打完招呼,悄悄去衛生間,那邊餐廳內,打電話的男人已放下手機,粗礦大聲道:“服務員?!”

穿着餐廳工作服的年輕小夥兒過去,躬身彎腰,低聲道:“您有什麽需要?”

男人十分富态,面容和聲音一般粗礦,把手機拍在雪白的骨瓷碟碗旁邊,另外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咖啡杯:“誰要喝這種玩意兒,拿走拿走,去給我換杯綠茶!”

男服務員應要求去換。

端着綠茶回去,正要畢恭畢敬将茶杯擺到客人面前,剛好男人擡手去拿手機,撤回手肘時,動作幅度過大,一不留神,胳膊就撞到那杯遞過來的綠茶上,茶水順着杯口溢出。

年輕小夥兒頓時傻了眼,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男人一下站起來,嫌惡地甩甩被茶水浸透的小臂,喝道:“媽個巴子的,你怎麽做事的?”

這動靜叫早餐廳吃飯的幾個客人紛紛轉頭望去,幾個服務員也循聲看去,柯夢之的腳尖朝那處轉過去,最終卻還是收回了腳。

餐廳經理已率先疾步走了過去,不問事情緣由,首先道歉,态度端正禮貌:“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的早餐時間,是我們餐廳沒有做好,您……”

男人一臉不耐,揮揮手,目光一挑,不遠不近,無意間看到了吧臺後某個窈窕的身影。

他先是一愣,有些不可思議,以為自己看錯了,再辨認兩眼,确認是那個人,一抹冷漠挂上眉梢眼角。

他提了下大腿處的褲子,重新坐下,好整以暇放下手機,側目睥睨那身影幾眼,又擡手指了指吧臺,朝經理道:“去,把那個服務員叫過來,我要她給我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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