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夫人

柿嬷嬷便不動聲色的,将永安侯府的情況摸清了。

門第尊貴,這裏頭的規矩也嚴,公主自幼驕縱慣了,這一入了侯府,怕也是有許多要學的。

柿嬷嬷是宮裏的老人,自有她自己的消息的渠道,聽聞永縣郡主曾意屬那丞相嫡女,這不得不令柿嬷嬷頗在意。

永縣郡主一向是尊貴慣了的,她自己出身名門,更看重的,那就是母家的權勢。

可是公主的母家,的确沒落。

柿嬷嬷站在一旁,低斂了眉,到底沒把這份憂慮說出來。雖沒說出來,但面上神色,到底不若往常。

嘉錦瞧了一眼柿嬷嬷,知道柿嬷嬷心思密切,一切都是為她着想。

但出嫁在即,一切皆已成定局。

“嬷嬷,反正我要的,也是永安侯侯夫人的位置。”嘉錦勾了勾唇角,有些冷笑,夾雜自嘲。年紀小,但總要長大。京中王孫貴子裏,唯獨那永安侯,出類拔萃。

姻緣用作聯姻拉攏又如何。嘉錦相信,憑着永安侯侯夫人的位置,将來一定貴不可言。

嘉錦忽地如此一番話,倒讓柿嬷嬷吃驚。

随即柿嬷嬷卻又心領神會,公主雖年幼,不谙世事,但有一顆聰慧的心。公主母妃家中沒落,公主小時候也因此受過冷落。

“公主說的極是。”

柿嬷嬷道,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公主能如此想,雖然懂事得令人心疼,但到底是明智的。

見柿嬷嬷面上表情輕松了許多,嘉錦也知,自己如此想,是對的,不免會心一笑。

原本冷清的宮殿,一下氣氛輕松了許多。公主出嫁,到底是個大喜的事,這十裏紅妝,且先在這宮殿內一字排開,甚是震撼。

原本着,這凡是公主下嫁,那良辰吉日,是要選上許久的。一年半載的,都不稀奇。但趕巧,天公作美,這夾逢大年前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況且,和碩懿慧公主出嫁的日子緊,但那排場可一點不小氣。

按照規矩,驸馬需要先去東恩門,領陛下的賞。再行宴會。而後,公主入公主府,待良辰吉日出嫁的日子,驸馬去公主府迎娶公主入侯府。

是夜

溫景蘇從軍營回來,便在老夫人的院子裏,任由丫鬟幫忙試着那裏禮部送來的玉腰帶以及金縷靴。

待東恩門,領陛下所賜的玉腰帶,換下。

老夫人且和且藹的望着自己俊俏的兒,景兒長的俊俏,京城獨一份的風流。

只是明明是試着自己大婚的玉帶,溫景蘇面上仍是無過多的表情。俊美的面容,如水墨畫般雅致。但獨獨染上了軍營的冷冽,殺伐。

若不是在老夫人的院子裏,那份冷峻收斂了許多。

溫顏氏臉上柔柔的笑,不減。但心裏,到底多了一份惆悵。

“娘心有憂思?”

試了玉帶,又取下。待丫鬟幫忙理了衣裳後,溫景蘇便坐在了溫顏氏旁邊,陪娘親說話。

溫顏氏見自己景兒能坐下來陪她,那心裏是極高興的,軍營事務繁忙,景兒能有這份孝心她很滿意。

“娘親是在想,你先前給時哥兒依姐兒尋了個學士。娘知你自幼飽學,對時哥兒依姐兒的詩詞方面,便嚴格了許多。只是依姐兒畢竟是個女孩子家,這讀書還是次要的。”

“将來那嘉錦公主嫁了咱們府邸,按照規矩,時哥兒依姐兒是要養在主母膝下的。”溫顏氏道。

屋子內,穿着對襟粉襖子的清秀丫鬟,或靜站兩側,或在一旁用香匙往那銷金小爐內添香。

丫鬟們是受了教的,動作間不發一絲聲響,怕擾了主子。

屋內極靜

溫景蘇端起一茶,側面如玉,似沉思了一會兒才道:“規矩當如何,便是當如何的。不過是學些詩詞。”

說的似是極容易。在溫景蘇眼裏,學詩詞,就是那般簡單。

不過,在押一口茶時,溫景蘇眼裏不免沉了一絲。也許,學詩詞對于溫時溫依來說,也不若那般容易。雖是他的孩子,但溫時溫依的娘。

似是想到了什麽,溫景蘇有些不悅。曾經,溫景蘇不知為何,想要安瀾繡個貼身物件,誰知安瀾磨磨蹭蹭了許久,拿出一個一瞧就是不用心的東西。

夜風吹暖,香嬌軟玉,那晚的她,倒是溫順許多。

溫景蘇的異樣無人察覺,他總是喜歡将所有情緒斂盡。或許,只是天生的冷漠。

溫顏氏聽景兒這樣說,剛剛景兒沉默的那幾許,溫顏氏知道,景兒如此說,一是照顧她的心思,二則是,對于聖上賜婚的态度。

主母入位,景兒将溫時溫依放到那嘉錦公主膝下養,也就是應了聖上那道賜婚。

嘉錦公主雖得聖寵,但其母妃家中沒落。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聖上。

聖上賜婚,其中有沒有景兒的動作,溫顏氏不知道。其實,那丞相嫡女,正是配他們永安侯府的。

“那也是極好的。公主畢竟來自宮裏,那帶着的宮裏嬷嬷,教導溫依女紅、規矩自是不一樣的。”溫顏氏應着。

而此話,卻是讓溫景蘇放下了白瓷杯,“娘親,聽說那宮裏的嬷嬷,手段自是老練。”

這話,卻是讓溫顏氏心裏一頓,望着景兒,景兒生性冷漠,從不插手後院的事。

而景兒一旦提那麽一兩句

溫顏氏不禁看了一眼旁邊的福菱,福菱靜站一旁。

“娘親,你是孩兒的娘。孩兒知道近些日子忙于軍務,娘怕孩兒疏遠了娘,只是百善孝為先,自幼學的孩兒不忘。”溫景蘇望着溫顏氏,緩緩道。

“景兒孝順,娘知道。”即使平日裏景兒就是如此做的,敬她,尊她,但今日景兒如此這般說出來,到底讓溫顏氏心裏一熱,分外感動。

屋內皇室專供的炭燃得暖暖的,一派母子和樂溫馨之景。

溫景蘇白日在軍營了一天,晚上還不忘來向溫顏氏請安。又呆了一會兒,溫顏氏到底心疼景兒,便讓他回去歇着。

待派了丫頭在前面引着燈,撩了簾子出去。直至那镂空琉璃主子不再搖晃,溫顏氏的目光,都是柔柔的。

知道景兒孝順,但當真親耳聽到那話,感覺又是不一樣了。

過了一會兒,溫顏氏一聲嘆息,“唉,景兒這是在道,那日我順了嘉錦公主身旁嬷嬷的意思,将安瀾送了回去。”

一旁的福嬷嬷,未插話。

溫顏氏心裏是明了的,剛剛景兒說的那番話,不過是在說,她是他的娘,是這個永安侯府的主子。

那日,她不願意拂了公主的意思,而不插手安瀾的事,順着公主身旁嬷嬷的意思,将安瀾送回了娘家,算是給公主一個門面。

其實,若是站在溫顏氏的立場來說,尤其是二十多年前的她,主母入位,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妾,自是看着礙眼,随便打發了就是。

而剛剛景兒那樣說,無疑就是在告訴她,她是這個侯府的侯太夫人。

景兒不希望,待嘉錦公主嫁來後,她盡手放了權利。而盡歸公主手裏。

溫顏氏知道,景兒一向性子淡,但一切都喜歡掌在手裏。

“唉,天家子女,也是可憐。”溫顏氏搖了搖頭。

景兒将溫時溫依送到嘉錦公主膝下撫養,算是符了祖宗規矩。這于聖上面前,也算有個體面的交代。只是,又借她這個老婆子的手,不讓這永安侯府後院的權利,盡皆給了嘉錦公主。

這牽制、制衡的道理,景兒倒是從那些個書中,學的好。

溫顏氏道天家女子可憐,也是說嘉錦公主,在父親和丈夫面前,也是兩相難。這聖上賜公主府,卻只給庶出封號。

印象裏,那嘉錦公主,也是個端正的可人兒。

一旁的福嬷嬷,這侯府的一切事,她都看在眼裏,放在心上。老夫人的意思,她也自是懂得。

但到底,她是老夫人的人,這高門大院,榮耀顯赫的家族背後面兒的事,她看得太多,已經沒有了同情的心和感嘆的念頭。

“老夫人,侯爺剛剛說的話,那都是真心兒的,您是這個侯府的侯太夫人,誰的地位兒能高過了您去?”

福嬷嬷道。

而這話,也讓溫顏氏不自覺一笑,景兒孝順她自是知道,而她,也歡喜聽別人說景兒孝順。

福嬷嬷只這一句,便讓溫顏氏開了心。而随後又道:“況且,這後院兒的權利掌在您手裏,到底比握在那嘉錦公主手裏的好。”

溫顏氏瞧了一眼福菱,福菱這話,說的不假。

這侯府後院的權,一向掌在她手裏。

“唉,還以為我這老婆子可以撒手不管,享清福了。”溫顏氏搖了搖頭,道了一聲。

福嬷嬷在一旁,笑了一下,随即也是嘆氣。那日來的宮裏的嬷嬷,哪裏是個省油的燈。日後,怕少不得較心思。

而這背後,細想想,卻又是一番可怕之景。溫顏氏用指甲轉了轉一手上的南珠翡翠戒,眼裏真的有了幾分憂思。

名義上的大年之前的吉日,只不過是将公主快些嫁來的由頭。如此匆忙,說明皇權衰弱。

當年,老爺救駕而亡。如今,卻是又把景兒牽扯進去。溫顏氏心裏,到底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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