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周目

相信着虛無缥缈的、連肥皂泡一般的愛情，堅持着所謂的救贖——

林生覺得，自己是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金發的青年側身站在落地窗前，他俊秀的側臉和纖長濃密的眼睫暴露無遺，逆光站立的身影莫名高大了許多，就連一貫被林生抨擊的燦爛笑容也無端端冷漠了許多。

不管你願不願意，

始終都要在黑暗裏沉淪。

這是林弶告訴她的，也是太一反複告誡過的。

她決不能離開黑暗，否則會被刺眼的陽光灼傷眼球，暴露在外的身體被空氣腐蝕的只剩下森森白骨。

她活在黑暗裏，一輩子也只能在陰影裏茍且偷生，光明對她來說是最奢侈的臆想。

可她太貪婪了。

活着并不能讓她感到快樂，她就還想要自由。

當自由也不能使她快樂的時候，然後她就想要愛情。

貪婪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到了最後的時候，她就理所當然的一無所有了。

“太一……”

林生伸手抱住了金發的青年，青年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他聽見了身後抱住他的青梅低聲地抽泣，慢慢的攥起了拳頭。

在他的印象中，林生很少會哭，或者說，除了在沢田綱吉面前，她幾乎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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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就是麻木的盯着天花板，要不然就是不言不語，就算難過的心都要被攪碎了，也能無動于衷的任由自己慢慢被疼痛吞噬。

“不要轉過來。”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但太一難得的一點也不生氣。

過了一會，又聽見她低低的問道：“太一，我這麽該死的人，要是連累了你怎麽辦？”

“我死不要緊啊，可是太一還有未來吧。”

她撫摸着大衣口袋裏的槍柄，面上卻麻木到什麽表情都沒有。“我真的是個很自私的人，因為只有太一可以依靠了，所以不管不顧的把太一扯進來——幸好還沒有多少人知道太一，這個錯誤，我還可以挽救回來——所以太一——”

林生忽然用一種懇切的語氣說道，她的聲音猛地拔高了起來。

“快點離開我吧，不要被我扯進泥淖裏了。”

“明明太一，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金發的青年聽完，便連臉上的笑意也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沉默了一會，無聲的握住了青梅的手，語氣卻很不客氣，甚至是譏諷的：“一開始阿生就知道會發生什麽了，現在再來做好人，不覺得晚了點嗎？嘛……”

五十岚太一笑意吟吟的拉長了調子：“本來就自私的要命的家夥，難道真的被感化了麽？”

他的神情輕松極了，似乎并不覺得這話有什麽傷人，的确，林生也的确沒有被這種話傷到。她早就習慣了這種對話方式。

“我和太一不一樣，我是個該下地獄的家夥，無論用什麽手段都洗不幹淨自己身上的罪孽，只要我活着，就已經是極大地不公平了。”

“但是太一還有未來，太一還有戀人——太一和我不一樣。盡管骨子裏和我一樣冷血，而且絲毫不覺得為了自己傷害別人的利益有什麽不對，但是——”

她甚至是很平靜的說道：“太一還是個人啊，太一還懂得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也有，能讓太一遏制住不向罪惡那邊傾倒的天平的人呢”

“——可是我，早就壞掉了。”

“太一你……其實很讨厭自私自利的家夥吧？”

她面上的神情，甚至是柔軟的，讓五十岚太一也不自覺地心軟化了一拍，“不對，應該說，太一對自私自利的人喜歡不起來，太一喜歡自己沒有的東西，溫柔的，向上的，幹淨到對這個世界充滿期待的。可是我呢——就和以前的太一一模一樣，就連喜歡的人都是一樣的類型”

“就算人會喜歡和自己相像的事物，但是甚至是在不自覺排斥着自己身體裏罪惡的部分的太一，也不可能會喜歡我吧？所以……”

“阿生很幹淨。”

他握住青梅的手指，将她拽了過來，面上依舊是那副輕松的神情。

“阿生……奇怪的很有道德感，唔……這麽說還有點詭異啦，但是阿生真的很奇怪，對大家都習以為常的事情感到反感，即使是自己眼都不眨的下了手，也會莫名其妙的感到痛苦。但是就算很痛苦，想要做的事情還是會去做，甚至有種天真的，唔……很像是小孩子一樣的純粹。”

金發的青年咧了咧唇角，他束在腦後的一小蹶金毛在陽光下肆意的跳動着，面上的笑容燦爛的像輪耀眼的小太陽。

“所以說——”

青年露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笑的眼睛彎彎的，“阿生超棒啊。”

一開始也曾經想過用太一的弱點威脅他。

那就是他的戀人，唯一能夠威脅太一的事物。甚至于他們能夠這麽迅速且安全的‘私奔’到美國去，林生也在裏面摻了水，不然絕不可能這麽輕松。

但是當知道對方回來之後，她腦子裏卻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威脅。

因為太一不可能會幫她吧？

自己的确沒有可以信賴的人了，從小到大，都被哥哥‘事無巨細’的照顧着長大。就算是積蓄了勢力，也早早的被控制住了，一旦有什麽妄動，絕對會被林弶毫不留情的除掉。

那個親昵的叫着她‘我可愛的妹妹’，在生日當天送給她價值超過千萬的寶石當做禮物的林弶，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不會容許任何人妄動他的東西，除非這個瘋子突然陪你跳起了恰恰，不然你永遠也不能想象到那張笑的甚至有些稚氣天真的面孔下，是怎樣一只惡鬼。

所以——也只有太一能夠幫她了。

身體裏的罪惡的因子蠢蠢欲動的提醒她接下來的腳步該走向何方，但是理智卻崩緊了那根弦。

——不可以，太一是朋友。

她唯一的朋友，哪怕背叛全世界，哪怕與全世界為敵，也不想失去的朋友。

他比這個世界更重要，也比她虛無缥缈的愛情要重要的多。

曾經她一無所有，赤/裸而狼狽的行走在路上，只有太一沖她伸出了手。

自那一刻，她就絕不可能放開那只手。

盡管對方的本意，只不過是好奇。

為什麽林弶所謂的那把最鋒利的劍，會有一雙麻木的、卻又像孩子一樣天真的眼睛？

她的瞳色相當純淨，仿佛稚子般無垢，無聲的望過來的時候，就好像看見了剔透的水晶在冰水中浸沒。可是卻麻木到并沒有任何情緒，空洞到仿佛像是完美的人形。

大小姐她，是個不會說話、也不會笑的木偶人——這是來之前，五十岚太一就了解到的事實。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擦身而過時，握住她的指尖的時候，又是暖的，溫暖的仿佛初晨時天邊最初的一抹雲翼。

他見過她幫林弶料理礙事的家夥。

但他從來都沒說過，那個時候，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凝滞的林生，瞳色也依舊純淨。

她在那時候是痛苦的，但是卻從來不肯留露出一點半點的痕跡來——

因為本身已經做了的事情，在露出什麽痕跡來，也并不能改變什麽，她很清楚自己壞的無可救藥，也明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應該說她的世界就是這樣。

永遠都沒有光，如果想要一點點的暖意，那也必然是血與炮火的溫度。

沒有以後，沒有救贖，沒有希望。

她的人生和未來，從來都只是這麽慘淡的東西。

所以她絕不能再傷害太一了——

如果真的這麽做了，那麽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不可以——不可以，再怎麽讨厭那個搶走太一的家夥都不可以。

就像她說的，一個人哪怕再怎麽壞的無可救藥，

這輩子，也總會有那個始終不想傷害的人。

“是啊……”她沉默了一會，突然又顫聲抽咽起來，“我這麽棒，他為什麽不愛我啊……”

始終是喜歡

始終是喜歡

始終是喜歡

這麽多年，她連一個最喜歡都沒有得到，更不要提只喜歡，和更濃烈的愛。

但是偏偏，自己卻是用着生命、用着全部、用着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不顧一切的愛着他。

“他一直都……不愛我啊。”

很久很久之前，她曾經從書裏看見過這樣一句話。

曾遇見光，

便是死了也甘願。

她也遇見了她的光，但是為什麽，一點都不甘願去死了呢？

想要他抱抱我、想要他親親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只要想到他會受到傷害，心髒就仿佛要被攪碎了一般。

不要說自尊，喜歡上他之後，她甚至心甘情願的将自己關在籠子裏。

她甚至發瘋一般的期待着對方能像以往那些窺伺着她的男人一樣，被打斷腿骨關起來也不要緊，被當成寵物一樣的鎖在籠子裏也不要緊，哪怕被折磨都不要緊。

只要他還在乎我，只要他還對我有占有欲，只要他還需要我。

那麽就算是只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她都覺得自己可以依靠着活下去。

為什麽啊——

為什麽他不愛我，我會這麽痛苦呢？

“我是不是太壞了……”

背後傳來顫抖的低音：“明明我都遇見了他，居然還妄想着他愛我……”

“明明他活着，我就擁有了一切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小姐她……不喜歡溫柔的人。

應該說是對誰都溫柔的人，給她一個占有欲爆表病嬌，她能拯救全世界。

最後這句話蠻撩的，‘只要他活着，我就擁有了全世界。’

謝謝婉婉的手榴彈嘻嘻嘻嘻

麽麽麽噠(* ￣3)(ε￣ *)手動筆芯，親親婉婉小臉蛋~